第十四章 撒缰跑马
万依硪愣在了当场,一场闹剧似的栽赃戏码,最后也以闹剧的方式收尾,本是正常。但万依硪却觉得这结束的未免太过于潦草了一些,他不但没能一出闷气,反被扣上了一顶侮辱王室的帽子。
这这这,诶呦,气死我了!
万依硪似赌气般的坐了下来,就听得董平微笑道:“这王妃,还够泼辣的。”
万依硪淡淡道:“毕竟是名门之后,又操持了王府多年,总会有些脾气。但王妃今日可是无理搅三分,他如此包庇柴二爷,往后定会酿成大祸。”
董平摇头道:“但你让一个堂堂的王妃给你下跪,未免也太过了。周王府虽没有皇室血脉,但那名义上也是宋室的恩人。大宋有律,周王府一脉,在圣上面前免跪礼。万大人你这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也晓得这些吧。”
听得董平训斥,万依硪甚是尴尬。他本是极为精明能干的人物,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秦中徽的左膀右臂。但人无完人,万依硪亦是如此。他的软肋与缺陷,便是万企威。话说万依硪刚成婚时,便极想要个孩子,但无论他如何使劲儿,万夫人就是怀不上。万依硪一怒之下,便再成婚三月后就纳了一房妾侍。说来也怪,那二夫人也生不出孩子。
万依硪又是纳了一妾,三夫人也是如此。
之后那一年之内,万依硪一连便纳了七方妾室。万依硪倒也有几分原则,一个妾室怀不上,那他就再纳一个。但对于府中的丫鬟,跟外面的女人,是一概不沾的。终于,这七房生了个孩子,那孩子便是万企威。
尽管是个歪瓜裂枣,但万依硪却将其奉为至宝,这爷俩的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好。而就是这么被他宝贝的万企威,却被人割下来半根话儿,这万企威能不急么?因此,他才险些酿成了大错。
听得董平这么一提醒,万依硪登时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禁想到:“今日幸好蒋辞朲没跪,若是她跪了,不光是我,恐怕连秦相都得受牵连。”这虽然是想明白了,但万依硪却是隐隐觉的有些对劲,他这就问了:“驸马爷,您怎的处处帮周王府说话,被偷了东西的可是我啊!”
董平笑道:“别说我在帮周王府说话,我这可是处处在帮万大人你啊!难道万大人听了,就不觉得受用无穷?”
万依硪正想接话,却陡然神情一变,“啊”的怪叫了一声。
“驸马爷,您的手!”
董平低头一瞧,只见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探进了旺盛的火苗里。他的掌心通红,生满了燎泡。董平不动声色的将手缩进了袖筒里后,自嘲道:“我这只顾着雪中送炭,却忘了自己是在火中取栗。”
万依硪哪里敢放着,他赶忙站起来,左右吩咐者便让人去找大夫了。而董平直勾勾的盯着那火,熊熊的火焰,好似燃烧在了他的眼眸里。火焰熄灭后,只剩白惨惨的,无用的灰烬。
蒋辞朲领着柴厌青回了周王府,宋承军则在半路便脚底抹油,溜了。到了王府,柴厌青便照例跪了下来。蒋辞朲用手遮着双眼,手肘拄在桌面上。二人就这般沉默许久之后,柴厌青实在是受不了,便率先开口道:“大嫂,今日我可真不是出去惹事儿了。我是去找柴关山了……”
宋承军一语未毕,蒋辞朲便将其打断道:“你大哥,哪里有你大哥?”
柴厌青双手比划了起来,他道:“方才那人大嫂你难道没瞧见?就那穿黑衫的,他不是我大哥是谁!”
蒋辞朲淡淡道:“他怎么会是你大哥,鼻子不像,耳朵不像,嘴也不像,眉毛也不像……”蒋辞朲一项一项的列数着。柴厌青听着笑了,他道:“若大嫂觉得他不是柴关山的话,怎的会将那人的脸看的如此细致?还有你从万府出来,便哭了一路,可别以为我不晓得。”
蒋辞朲拿开了遮住双眼的手,旋即“嘭”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她的眼眶红肿,脸上涂抹着的胭脂水粉,也曲成了花儿。
“我是在为你哭,周家列祖列宗的名声,全让你给丢尽了!”
“我丢人,我丢什么人了?那万依硪栽赃陷害我,那是他丢人。对了大嫂,那道参万依硪的折子,你什么时候写?”
柴厌青嘻嘻的笑着,丝毫没把蒋辞朲的话听进耳朵里去。蒋辞朲的脸色冷了下来,“今日我回娘家,我父亲说的一番话,我现在想想也是有道理。我已给周王府守孝三年,仁至义尽。这王府,也该交到二爷你手里了。从明日起,我便搬离王府。”
柴厌青怔住了,捋了捋思绪后,他急忙说道:“大嫂你不在王府,那要去哪儿!”
“改嫁。”蒋辞朲言辞笃定,不像是在开玩笑。柴厌青这时开始慌了,他双唇微颤,舌头也打起了结:“……大嫂…你你要改嫁我绝不拦你。但现在…大哥已经回来了…你哪里还有要改嫁的道理!就算你不承认那是大哥……但你将王府交在我手里…那不是让我将这个家败光么!大嫂,王府离不了你啊!”
蒋辞朲正色道:“离得了,想来你这么多年都还没个担当,都是怪我。怪我没早些将这王府的大权交到你手里,才让你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在这
里,我给二爷赔个不是,从今以后,二爷愿意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柴厌青连连叩首,他流着眼泪说道:“大嫂……我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您就留下吧,您说往东,那我便绝不往西!”
蒋辞朲掐着眉心,轻声道:“二爷无需再说了,好自为之吧。”
柴厌青闻言,忽的站了起来,他指着蒋辞朲喝道:“好!你想走是吧,我看你能不能踏出王府一步!”说罢,柴厌青转身出门。他一出门,便听得当当的锁门声,随后又听柴厌青大喊道:“谁要是敢放蒋辞朲出这间屋子一步!那我柴厌青,便把他的皮扒下来!”
蒋辞朲这时再也撑不住了,她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怎能不认得,二十五年的水乳 交融,已将对方的烙印深深的刻在了骨髓里。只是瞧见他惊鸿一瞥,蒋辞朲便断定,是自己的夫君回来了。
苦等三年,再见伊人,蒋辞朲没有等来该有的喜悦,反而是感觉到无限的悲凉。她心中反复念着,诉着:他这三年,到底去哪儿了?他又有因何苦衷,改头换面……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苦楚?
一问又一问,蒋辞朲不断在质问自己,但她却没勇气去亲口跟自己的夫君说上一句话。
“他瞧见厌青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心中应该恨极了我吧。如我这般,早已不配再当他的王妃……”
蒋辞朲在质问着,柴厌青也在在质问着,他瞪着双眼,低声呢喃道:“为何,你为何回来了不进自己门!反要去跟昔日将你玩弄于鼓掌中的仇人混迹于一起!柴关山,今天,你给我说个明白!”
柴厌青抄起那突火枪,再一次出了王府。
临安,序君楼内。
序君楼虽只是一间茶楼,但不知为何,朝中的官员们颇为青睐此间茶馆,时常来此会客议事。而此序君楼,也被时人戏称为小朝廷。
序君楼一雅阁内,一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端起了茶杯细细品味了一番,那让人唇齿留香的上等好茶。而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个圆脸的中年男子。这二人来头可不小,皆在中书门下担任着要职。那花白胡子的老者姓蒲,名雾围。而圆脸的中年男子,则姓杜,名杜合辛。还有两人站在窗边,一人回过了身子。一瞧,这人乃是段清流。
忽的,杜合辛淡淡道:“蒋枢密,有何要紧事,将我等召集过来?”
另一人也转过来身子,正是蒋钦舟。
蒋钦舟沉声道:“蜀中王的驸马到临安了。”
杜合辛听罢笑道:“这是好事,那驸马爷现在在何处?”
段清流轻叹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据钦舟手下人来报。他打听到消息,说是那驸马爷一来临安,便去拜访秦相了。秦相还正准备着给驸马爷办接风宴呢,估摸着,那位驸马爷现在正在秦相府上呢。”
“混账!”
蒲雾围虽上了年纪,但这脾气却是火爆异常。他骂了一句后,又冷笑道:“这位驸马爷难不成想认贼作父?难道蜀中王在离世之前,就没告诉他应该投靠谁?就算王爷没说,他也应该明白是谁从中做计,害死了王爷吧!”
杜合辛微笑道:“蒲大人何须动怒,这说不定这是秦相的疑兵之计呢。”
蒋钦舟点头道:“杜大人所言极是,秦相或许是想扰乱咱们的阵脚啊。所以,咱们可以再这上面做个文章。若驸马爷没来临安,咱们到可以借此机会将秦相一军。”
段清流微笑道:“钦舟可有良策?”
蒋钦舟看向杜合辛道:“这就要劳烦杜大人了。”
“枢密请讲。”
“杜大人与户部的杨大人私交不错,而那杨大人又是张骏的亲信。杜大人可否请那杨大人喝一顿酒?”
杜合辛听罢微笑道:“蒋枢密是想让那杨大人充当个认证,若驸马爷真的在秦相府中,那秦相明日定会将其带去面见圣上。而这消息若是假的,秦相带不去人,我们就可以将驸马爷到了临安,进了秦府的消息告诉圣上。若秦相抵赖,那我们便将杨大人推出来。”
蒋钦舟笑道:“不错,这件事若是成了,即使不能让秦相伤筋动骨,也能令皇上对其起几分提防之意。”
蒲雾围这时开口道:“诸位大人与秦相共事多年,难道还没有摸清秦相的脉络?秦相素来小心谨慎,即使行走于平路之上,也是一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他不会打无把握之仗,更不会给我们留这般口实。依我看,那位驸马爷是实打实的来临安了。”
蒋钦舟点头道:“蒲大人言之有理,所以我们更要做多手准备。刚才说的那是驸马爷没来的准备,现在便要说驸马爷来了的准备。诸位有所周知,王爷是何等英雄人物,他难道就会挑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做王府的驸马?我看不会。驸马爷要是真去拜访了秦相,那定然也是以后为了在临安好谋事,这才虚与委蛇。又或者说,是秦相用了不见光的手段,将驸马爷截到了秦府。而最让人唏嘘的一种可能,那便是王爷挑的这个驸马过于聪明,所以选择了一棵好乘凉的大树。不管是哪种可能,我
们都必须要在或许会举办的接风宴上,见上那位驸马爷一面。”
段清流摇头道:“这说起来轻而易举,但做起来,谈何容易。秦相既然敢将消息放出来,那他便有把握让我们寻不到那接风宴的举办之处。”
蒋钦舟道:“只能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几位大人将手中能用的人手全都调派出来,守住临安城中的大小酒楼。另外,秦府,万府,张府这三家也要看紧了。”
杜合辛忽的说道:“万一秦相他们举办家宴,那该怎么办?”
蒋钦舟微笑道:“这岂不是更好?咱们正好省了脚力,登门拜访。”
蒲雾围一挥手,霸气十足的说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说罢,蒲雾围站将起来,便风风火火的出了雅阁。
杜合辛起身道:“那我也下去吩咐一声,我这一走,便不回来了,我先将杨大人那里安排妥当。”
“有劳杜大人了。”
“不妨事。”
杜合辛说罢笑笑,便也走了。
段清流淡淡道:“临安如今的局势还算平和,但驸马爷一来,这各方力量的均衡,可就要被打破了。”
蒋钦舟微笑道:“所以我们更不能让秦相得此助力,但若是……”蒋钦舟欲言又止,他微微一笑,看似早已胸有成竹。
且说柴厌青拿着火器,气势汹汹的来到了万依硪的新宅。他已见识到了万依硪这新宅的厉害,这次他不敢再贸然行动了。而万宅大门正对的那面墙角处,靠着几堆青砖,这倒是个藏身之处。柴厌青挤进了青砖后,口中念念有词道:“你若说不明白,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而柴厌青钻进砖垛后不久,就见一吊儿郎当的汉子牵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走了过来。柴厌青本只将其当个过路的,却没成想这车夫竟在砖垛前停了下来。他先是解了腰带,在砖上撒了泡尿。随后,他又用几块砖将缰绳压了起来。办完这几档子事儿,车夫便大摇大摆的进了万家新宅。那马夫殊不知,在砖垛后,已有人从两垛砖中间露出的缝隙里,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恍惚间,那堆积在西山的阴云便被染成了淡粉色。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天便彻底黑了下来。
序君楼下栓了三匹骏马,序君楼上,蒋钦舟三人正略显焦灼的等待着。忽的,一年轻男子推门进了雅阁说道:“秦相出府了!”
蒲雾围登时喝道:“可有别人跟着!”
男子摇头道:“来报的兄弟没瞧见别人,只见得秦相一个人上了马车,随后那马车就往西走了,有几个兄弟跟了上去,沿路做了记号。”
蒲雾围点头道:“蒋枢密,你们便留在这里,我去追秦相!”
蒲雾围这话还没完全从嘴里掉出来,也没等蒋钦舟答话,他就快步下了楼,骑马走了。
段清流失笑道:“蒲大人可真是个急性子。”
蒋钦舟微笑道:“有些事,没蒲大人这种急性子,还真是办不成。”
蒋钦舟说罢过了半晌,有人来报:“蒋大人,张骏父子出了府,坐上马车走了。”
蒋钦舟问道:“除了他们父子,可还瞧见了别人?”
“这倒没有,不过那马车里之前有没有藏人,这也不清楚。”
段清流对蒋钦舟说道:“看来秦相是要调虎离山,钦舟,张骏父子便由我去跟。你留在此地,切记不要轻易动身。”
“你也要小心行事。”
简单寒暄两句,段清流也走了。
蒋钦舟留在房内,思绪万千。今夜的接风宴极为重要,可能一个小小的差错,便会让驸马爷易主。本是不信佛的蒋钦舟也在心中念了几句求菩萨保佑,保佑他一定要在接风宴上现身。
忽的,有人来报:“蒋大人,万依硪从他的新宅出来,带着两个生面孔上了马车。”
“怎样的生面孔?”
“一人是个着黑衣的白面公子,另一个是穿劲装的威猛独眼汉子,在此之前,这二人好似从未在临安现过身。”
听得此言,蒋钦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忙道:“传令下去,让人紧紧跟住这辆马车,它何时停,何时回报!”
“是!”
当男子走后,蒋钦舟越发的坐立难安起来。
“那两人中,十有八九就有一人是驸马爷。这,我是去跟还是留在这里?”
蒋钦舟踌躇了片刻,忽的狠下了心,他下了楼,解开了骏马的缰绳。只瞧他翻身上马,竟要亲自去跟从万府新宅而出的那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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