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又两书
他正往前奔跑时,那宛如流星霹雳一般的雨点儿却骤然静止了起来。随后,雨水汇聚在一起。凝水为冰,冰化囚牢。他抬起手,一掌就将这并不坚固的冰牢给击的粉碎。但当他脱困后,一道锋利的掌意便陡然朝他席卷而来。他抬手去挡,却没料到,那锋利的掌意竟将他的一根指头给削了去。&1t;/p>
“果然是你。”窦怀生看着身前面若冰霜的红衣小童说道。&1t;/p>
但这红衣小童却全然没有要与窦怀生叙旧的意思,他攥起那断了一根指头的手掌,便朝窦怀生猛击而去。这红衣小童的拳极快,竟凭剩余的一只手,也能幻化出满天拳影。&1t;/p>
窦怀生面对红衣小童的凶猛攻势,丝毫未显得慌张。他一手握剑抵挡着红衣小童的铁拳,而另一直手则藏在身后汇聚真气,酝酿着雷霆一击。&1t;/p>
只瞧得二人脚步变幻,那地上的泥泞被激起尺许高的浪花。而那纷纷落雨在没有靠近二人时,便被激荡的真气震颤成碎散的水雾。霎时间,二人的身子周遭便蒙上了一层氤氲,唯有剑光拳影闪烁不停。&1t;/p>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1t;/p>
黄老板察觉到动静,奔袭至此,看到窦怀生与红衣小童缠斗在一起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但黄老板只是寻思了一弹指的功夫,便欲要飞身上前将二人拦在。但这时,一只藤蔓却凭空飞来,缠住了他的双脚。黄老板回头看去,只见得拦下他的竟是那老妪。&1t;/p>
“诶呦,我说姐姐,你拦我做什么,我还去劝架呢!”黄老板说罢,那老妪咳嗽了一声后淡淡道:“这里的事,无需你插手,你管好自己便可。”&1t;/p>
黄老板笑了起来:“既然姐姐您都不担心,那我自然也不管这闲事了。那我就先回客栈,您留在这里慢慢瞧……诶呦!”黄老板一语未毕,便突然怪叫了一声。只瞧得那老妪一挥手中的藤蔓,黄老板便被她甩到了身后,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1t;/p>
“诶呦,我说姐姐,你这是干甚?”黄老板站稳后说道。&1t;/p>
老妪淡淡道:“你就留在这里,那客栈便不用回了,一会儿还有要事要你做。”&1t;/p>
黄老板闻言讪讪道:“皆听姐姐您吩咐。”说罢,黄老板便看向了那正与红衣小童斗的难分难解的窦怀生道:“这小子还不错,竟然能跟姐姐您的儿子斗上这么久。”&1t;/p>
老妪微笑道:“不光如此,我儿子那条手臂都是他斩下来的。”&1t;/p>
黄老板点头道:“难怪那位这么器重这小子,能跟身为七……”黄老板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看向正用冰冷目光的老妪讪笑道:“是弟弟我说错话了,姐姐早跟他们没有了瓜葛。不过我这好侄儿的那条手臂若是想接上,可就得花些功夫了。”&1t;/p>
老妪冷冷道:“一条手臂算得了什么,就算他的脑袋掉了,我也能给他接上。”&1t;/p>
黄老板颔道:“姐姐的本事,我还是信服的。”&1t;/p>
黄老板话音刚落,便瞧得前方两方交战的势态陡然一变。此时窦怀生的剑,竟被那红衣小童死死的叼在了嘴里。红衣小童的那拳头,也是丝毫不客气的朝窦怀生心窝砸去。&1t;/p>
窦怀生不惊反喜,他心道:“这下我看你还怎得喷那害人的毒气!”&1t;/p>
原来方才窦怀生与红衣小童交战时,便觉得不妥。他虽然与红衣小童斗得不分上下,但却是丝毫找不到施展大破金手的机会。窦怀生之所以不停用长剑封住红衣小童的攻势,全然是不想让其喷出那极为厉害的烙花毒。但也是因为如此,窦怀生的招式全然偏向了防守。这便掣了他的肘,无法轻易的变守为攻。&1t;/p>
而就在两方胶着之时,窦怀生忽的灵机一动。他暗道,不让他喷那烙花毒,封住他的嘴不就行了。于是窦怀生故意露了个破绽,让那红衣小童叼住了他的长剑。&1t;/p>
看到红衣小童袭来的一拳,窦怀生便觉时机已到。他猛然松开剑柄,不再与红衣小童来回拉扯。而他早已蓄好破金之力的左手猛然挥出两掌,旋即便听得当当两声。这一掌斩断了红衣小童剩余的那条手臂,而另一掌则砍在红衣小童的脖子上,将他的脑袋取了下来。&1t;/p>
黄老板微笑道:“脑袋真掉了。”&1t;/p>
老妪神色自若,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该走了。”&1t;/p>
窦怀生看着那没了脑袋的红衣小童,不由得心道:“这下我得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但就在这一刹那,窦怀生稍稍掉以轻心的功夫里。浓重的黑雾便从红衣小童的脖子里喷涌而出,霎时间便染黑了这苍苍雨幕。窦怀生面色一白,登时便屏住呼吸,极往后退去。&1t;/p>
这黑雾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被落去打散的一干二净。而那黑雾散后,原地却没了那红衣小童的尸体,那掉在地上的头颅与手臂也一同消失了。&1t;/p>
窦怀生眉头紧锁,他往四面八方一看,只见得这荒野之中只有他一人的身影。&1t;/p>
“其实他这一消失,我反而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出个大概了。”窦怀生从地上的泥泞中捡起一根断指说道。“但橘子姐姐怎么会被他们擒住,难不成又是我连累了她。就跟上次叶叔叔一家一样。”窦怀生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将那断指收起来,便朝蜂蜜橘子所在之处奔去。&1t;/p>
雨水在瓦片上汇集,最后从房檐流下。&1t;/p>
一道水帘,遮住了视线也遮住了天。&1t;/p>
窦怀生回来时,蜂蜜橘子正坐在门槛上,向远方呆呆的望着。但一瞧见窦怀生,她的眼眸里便恢复了神采。旋即,她便站起来朝窦怀生奔跑而去。来到窦怀生面前,蜂蜜橘子便举起自己的手臂对窦怀生晃一晃道:“怀生你瞧,我的伤已经好了。”&1t;/p>
窦怀生没言语,他随手一挥,一道宛若实质的真气屏障便横在了蜂蜜橘子的头上,为她挡下了坠落的暴雨。&1t;/p>
“橘子姐姐,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不是一个红衣小童跟一个老阿婆将你捉来的?”窦怀生语气虽平淡,但却掩饰不住内里的焦急。&1t;/p>
蜂蜜橘子微笑道:“这我也不晓得,我是出来买好看的衣裳的。但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晕了过去,然后再醒来,便瞧见你了。”&1t;/p>
“既然如此,那黄家沟村便还是安全的。”窦怀生稍稍放心了心,也散去了方才的愧疚。他笑道:“那我现在便送你回去。”&1t;/p>
蜂蜜橘子闻言,转身又回到门前,坐在了门槛上。她道:“我还没买上好看的衣裳才不回去呢,你要去做什么便去做,不用管我。”&1t;/p>
窦怀生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橘子姐姐你也保重。”说罢,窦怀生便身化残影,极的消失在了蜂蜜橘子的面前。&1t;/p>
蜂蜜橘子看着消失在雨中的窦怀生,神情霎时间便落寞了起来。她抬起手臂,注视着上面的伤口,喃喃道:“婆婆,你说的话是假的……”&1t;/p>
黄老板与老妪并肩行于一条山间小路之上,他二人就这样随意走着。虽并未刻意运功,但那些雨点却一滴都没有落在二人身上。黄老板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他忽而转头对身后道:“放心,好侄儿。等到了地方,你娘便将的脑袋安上。”说罢,黄老板看一眼宛如拥有着风干岩石一般面庞的老妪说道:“姐姐,你怎的真对那小丫头下手了。她会怎样先不说,反而是苦了我这好侄儿。”黄老板一边说一边嘻嘻笑着,他关切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打趣。&1t;/p>
老妪淡淡道:“谁说我对她动手了,老婆子我是在帮她。”&1t;/p>
黄老板微笑道:“看来姐姐这次虽答应帮他,但对当年之事还是耿耿于怀啊。要我说,虽过了这么多年,姐姐你还是不懂男人心。”&1t;/p>
“你也算是个男人?”&1t;/p>
黄老板笑道:“我算不算男人我自己说了不算,在姐姐眼里,我就算是再男人怕也不算的是男人。”老妪闻言没有说话,她看着隐匿于雨幕中的千万大山,不由得思绪又往回倒去。&1t;/p>
且说几个时辰前,在那秋花烂漫的山丘之上。一红衣小童伸手按住了一妙龄姑娘的肩膀,那姑娘猛然回过头去。见到那面色铁青,格外渗人的小童,姑娘不由得被吓得大叫了一声。旋即,隐藏于花海的无数只蜂蝶便齐齐飞了出来,一同朝那红衣小童涌去。&1t;/p>
“哦?难道是御虫一族的后裔?”老妪走了出来,她一挥手臂,一道狂风便从其袖筒中席卷而出,将那些蜂蝶扫向了一旁。随蜂蝶散去,那红衣小童也退到了老妪身后。&1t;/p>
看着姑娘惊恐的双眼,老妪走上前轻抚她的头顶道:“孩子,你是在等人吧?”&1t;/p>
这老妪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人安心。&1t;/p>
姑娘点了点头后,老妪便道:“你这样等,他是不会来的。”&1t;/p>
“我本来也没打算将他等来,我是要去找他的。”姑娘道。&1t;/p>
老妪微笑道:“即使你去找他,他也不会留下的。”&1t;/p>
“那我要怎么做?”&1t;/p>
“你只有受了伤,流了血,他才会陪着你。”&1t;/p>
“为什么?受伤多疼?”&1t;/p>
老妪若有所失的说道:“你不疼,他便不会心疼。”&1t;/p>
呆呆的坐了许久的蜂蜜橘子终于站了起来,她往前走去,朝着来时的方向。&1t;/p>
注视着那道被风雨打的飘零的背影,一人道:“董大哥说的没错,有时候故意装傻,反而能事半功倍。对于橘子姐姐而言,黄家沟村是最安全的。”说罢,窦怀生便从房屋后走了出来。&1t;/p>
瞧着缓缓向前行走的蜂蜜橘子,窦怀生隐蔽着自己的行踪悄悄跟上。正当窦怀生以为蜂蜜橘子会一直走回黄家沟村时,她却停了下来。&1t;/p>
蜂蜜橘子弯下腰,捡起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喃喃道:“也许是我还不够疼,睡了一觉伤口便好了,能有多疼呢?”说罢,蜂蜜橘子竟决绝的将那石头朝自己的额头上猛击而去。&1t;/p>
“怀生,你还没走啊……”&1t;/p>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窦怀生看着满头脸血迹的蜂蜜橘子,当的是心疼的哭了出来。蜂蜜橘子微笑着,视线渐渐昏暗了下去。&1t;/p>
“你晓得吗怀生,以前我最怕下雨。在不下雨时,还有小蝴蝶小老鼠陪着我说说话。我虽然经常装鬼吓人,但我比谁都怕鬼。夜里一闭眼,儿时瞧见的那些吓人的红,便又翻涌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一怕,便跟小老鼠说说话。但一下雨,小老鼠跟小蝴蝶便都藏了起来。我找不到他们,便只能睁着眼躲在墙角里。&1t;/p>
而这里,常年多雨。&1t;/p>
所以我时常会想,要是能有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朋友该多好。一看见你,我便觉得,你是这样的朋友。所以,我将自己比花衣裳还要宝贝的蜂蜜橘子分给了你。若是你能如现在这般你能在我身边,那我就算是将全身的血流干了都无所谓。&1t;/p>
我不会因孤独而伤心,但我时常因为寂寞而流泪。”&1t;/p>
窦怀生一边用草木花掌稳定着蜂蜜橘子的伤势,一边朝着驿站狂奔。回到驿站,窦怀生便先是大喊了两声黄老板,但无人回应。窦怀生只得先为蜂蜜橘子包扎好伤口,又继续用真气为其稳定伤势。看着蜂蜜橘子额头上的伤口渐渐停止了流血,窦怀生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晓得,用真气疗伤只是权宜之策,现在要紧的是寻个大夫。&1t;/p>
想到此处,窦怀生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看着外面愈加狂暴的风雨,只得是先将蜂蜜橘子放下,只身一人出了驿站。&1t;/p>
与此同时,二百里以外,一间灯火昏黄的房间里。须皆白的老者从屋内的暗阁中取出了一个小木匣子,他慢悠悠的捧着木匣子坐回椅子上。一打开木匣子,便瞧得里面出现了一摞泛黄的书信。&1t;/p>
老者取出两封书信,借着忽明忽暗的油灯读了起来。&1t;/p>
“晓得你无恙,你只会说无恙。若是真的无恙,怎的将我家的聘礼退了回来?明日我也不管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亲自带着聘礼,去岭南寻你。”这一封信,没有落款。&1t;/p>
“无恙,勿念,勿来。”这一封信,落款是薛勿念。&1t;/p>
忽而,屋外有人说道:“我若是不在那驿站了,他还会来么?”&1t;/p>
老者淡淡道:“放心吧,你不在,他才会来。”&1t;/p>
窦怀生慌慌张张的闯进一户人家里,惊的是鸡飞狗跳。一满头皱褶的老汉拿着一块糙粮饼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瞧见窦怀生便满是警惕的说道:“你这后生拿着剑闯进我家干什么!”&1t;/p>
窦怀生连忙抱拳道:“老伯,在下无意得罪。只是家姐受了重伤,急需寻个大夫。所以想来跟老伯打听一下,这附近的医馆在何处?”&1t;/p>
老汉皱眉道:“咱们都是些糙汉,平日里有病也不瞧大夫。这附近倒是没有医馆,你要是想找大夫,便去二百里外的桦木镇瞧瞧吧!”&1t;/p>
窦怀生闻言忙的是转身跑了出去,老汉见状一把将那糙粮饼塞进了嘴里,然后冒着雨将门倒插了起来。&1t;/p>
窦怀生回到驿站后,只见得蜂蜜橘子面色白,其额头上的伤口仍在往外渗着血。随后,窦怀生往蜂蜜橘子的额头上摸了摸。&1t;/p>
“怎的隔着一层布,还这么烫?难不成?”想到此处,窦怀生便一眼扫向了蜂蜜橘子的胳膊。只见蜂蜜橘子胳膊上那一道并不深的伤口,此时竟隐隐泛起了黑色。&1t;/p>
一见此伤口,窦怀生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他一把便抱起床上的蜂蜜橘子就从窗口跳了下去。&1t;/p>
“竟然用毒,嘿嘿,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这万一事儿不成,反倒又给自己添了一个仇家。”黄老板窝在大堂中的太师椅里,放眼朝门外看去。虽只是相隔百里,但这里的雨势已然小了下来。&1t;/p>
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打下了片片泛黄的树叶。&1t;/p>
营帐外,一位佩着短刀的孩童正目光凝重的看着远方不停升腾着瘴气的原野。突然,一位身着轻甲的中年男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他来到孩童身边正欲说些什么时,孩童却先一步说起了话来:“洪伯,姐姐她们怎么还没回来?”&1t;/p>
中年男子闻言,眼圈儿骤然间便红了。他欲言又止,过了半晌,他那些本要说出来的话却又被自己咽了下去。他微笑道:“快了吧,等晚炊前,她们一定能回来。”&1t;/p>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孩童大叫道:“姐姐她们回来了!”中年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得一少年剑客抱着一昏迷不醒的姑娘跃了过来。中年男子正为这少年剑客的度感到咋舌不已时,就听得少年剑客急道:“快,救救她!她服了丧心散!”&1t;/p>
中年男子一惊便道:“快,快随意我来营帐!”&1t;/p>
待二人走后不久,又是四位姑娘跑了过来。&1t;/p>
那佩刀的孩童不解道:“姐姐,薛姐姐她怎么了?”&1t;/p>
一姑娘微笑道:“放心,薛姐姐没事。她只是太累,睡着了。”&1t;/p>
恍惚间,黄老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想来,已经二十年了。那时还是太小,只信了她的话,却没瞧见那几位姐姐在偷偷抹着眼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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