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生有何欢

每个人的身体，由120万亿个细胞组成，每个细胞，都管理着异常复杂的功能系统，它们互相联系、互相依赖，将生命这个宇宙最繁杂的系统维持运转。当死亡来临时，这个系统便戛然而止，一个生命便由此而终结。

        生命的诞生由母体分娩，生命的结束也司空见惯，所有的这一切，便只是一个循环，不仅仅是人类，地球上几万万亿的生物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这个过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出生与死亡，看起来是如此平凡，以至于我们对它已经熟视无睹，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生也何欢、死也何悲！

        除非是自己的亲人，与自己有牵挂的人，来到或者离开这个世界，才会在他的心中，留下那么些痕迹，有些很快便烟消云散，有些则是刻骨铭心。

        莫丁自认为不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父母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只是一个符号，他们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除此以外，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长啥样，为什么会丢下他。他以为就一直这样子了。

        可是，当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一种莫名的悲伤，忽然从心底涌来，让他不能自已。

        在这里，一块冰冷的石碑，代替了母亲的形象，埋葬在这堆土下面的，是已经烧成灰烬的骨胲，生命已经化为灰烬，留在这里的只是又一个符号，那个代表让他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的符号。

        晏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梨花带雨。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白花，让她看起来又显得多了一份俏丽。

        这是在黄龙山后的一块公共墓地，无数块墓碑竖立在山坡上，在初春的寒风中，默默地贮立。

        墓地里只有莫丁兄妹两个人，这是一座档次很高的公募，管理非常严格，不许烧纸，不许燃放烟花爆竹，甚至，不得留下任何供奉的祭品，除了一束还带着露水的鲜花。

        “晏然！”莫丁唤道。

        由于不知道母亲给他们起了什么名字，也许根本就没有名字，所以，他们只能保留现在的称呼，如果一定要从父姓的话，父亲叫阿扎，法号玄明，那是没有姓的。母亲叫莫茹毓，师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莫丁，莫家的人丁，倒也是贴切，但是，对于妹妹，总不能叫她莫然吧。

        “走吧！”他扶着妹妹的肩膀。

        他俩从早上7点一直站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晏然一直在流眼泪，莫丁担心别把她哭坏了身体，他心疼这个妹妹。

        “你能找到母亲的照片吗？”晏然抬头望着他，皓嘿清明的眼眸，已有一片血丝。

        “koko岛上应该有，我去找一找。”莫丁答到。

        “你要到那个岛上去？他们一直想抓住你的！”妹妹担心道。

        “他们只是为了那把剑，我已经还给他们了。”莫丁冷冷说道。

        “那也有危险呀，那次你把人家大弟子打伤了。”在查戈斯群岛的海面上，莫丁与三清观的弟子玄同有过一场战斗，结果是玄同被莫丁一脚踢在背上，昏死过去了。

        “我会小心的。”莫丁扶着晏然

        ，从山坡上往下走。由于过度的悲伤，妹妹的双腿有些颤抖，他便让妹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的右手绕到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腰身，兄妹两个双双走出了墓园。

        车子停在了墓园外边的大道上，莫丁扶晏然上了车，自己也陪坐在后座上，司机将车子发动，在山路上吱吱咔咔的行驶。

        “哥，你不去继续上大学了吗？”晏然现在还在厦门年大学，这是她的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本来她需要念5年的本硕连读，但是由于成绩极为优秀，学校格外允许她提前一年毕业。

        “不去了！”莫丁摇了摇头。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晏然的嗓子有些嘶哑，她只得用低低的声音问他。

        “暂时没什么打算，我还有些钱，不愁活不下去，你不用担心。”莫丁安慰道。

        “要不，你到我父亲的公司去做事吧，另外，朱伯伯也很器重你，如果你不嫌弃……”晏然知道，自从上次认亲宴席上的表演之后，晏父和朱善国对自己这个哥哥都刮目相看，他们都向晏然表达过对莫丁的器重之意，希望他能够到自己的公司去入职。

        “替我谢谢你父亲和朱伯伯的好意！”莫丁打断了妹妹的话。对于老朱家，因为在那次认亲会上得知，是朱善国在山路上将晏然从母亲手里抱过来的，所以，他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他是个极重报恩的人，对于老朱家，他认为应该摒弃前嫌，争取找机会报答他们。

        “晏然，我与你走的路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你安心过你的生活，不要替我操心。”

        “哥，你要走什么样的路？是跟父母一样的修行吗？”晏然盯着莫丁的眼睛追问道。

        他俩同桌三年，彼此亲密无间，与其说是一对小恋人，倒不如说是一对兄妹更贴切一些，现在终于变成亲兄妹了，晏然觉得她更加有理由关心哥哥的未来。

        “我想弄清楚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你不就是我的哥哥，我们有同一个父母亲！”晏然疑惑的望着他，脸上显露出一丝焦虑，她以为哥哥过于悲切，神思开始模糊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遇到悲伤的事情可以大哭一场，男人则更喜欢将它埋藏在心底里而得不到宣泄。

        “晏然，我昨天到母亲跳崖的地方去过了。我在想，母亲当年能将你送给过路的朱伯伯，为什么不将我也一道送出去呢？她不可能忍心抱着自己的孩子跳下那个山崖，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当时已经没有生命的希望了，所以，母亲抱着我跳下山崖之后，我是不可能活的下来的。”莫丁不想对妹妹隐瞒自己的想法，他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也许是奇迹呢！后来你被你师父清虚道长救活了，这不是没有可能。”晏然这才明白了莫丁的真实想法，但她还是尽量的想安慰哥哥。

        “我相信有这个奇迹的可能，当年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跳下山崖的小男孩活了下来，要不然，我和你之间，也不会有那种天然的亲近感觉。”莫丁朝着晏然微微一笑，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其实，在他心里边也是很不确定，如果晏然不是长

        得那么漂亮，这种所谓的天然亲近感还会不会存在。

        “赫……”晏然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抓起莫丁的手，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哥，别瞎想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哥哥，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父母亲，如果他们在天之灵，知道了我们又重新聚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是吧！”莫丁点头称是。

        汽车驶出山道，前边就是高速公路了，晏然要从这条高速公路上去到厦门，明天她还要继续上课。

        “晏然，哥就不陪你了，等下次清明扫墓的时候，我带着母亲的相片，再陪你一起来看母亲。”莫丁招呼时机停车，他下了车，对晏然说道。

        “好的哥，你多小心！”晏然叮嘱道。

        汽车驶上高速公路，一路走远了。

        莫丁站在原处看着晏然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了，才转身回去。

        他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独自一个人往山上走去，时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概念，他现在既不需要上学，也不需要上班，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现在他是一个真正的闲人，所以，步行上山，可以散散心，还可以欣赏一下山路两边的风景，正合他意。

        冬天刚刚过去，天气尚冷。山风吹在身上还有真正寒意，他紧了紧大衣，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地方去旅游，跟团去，随波逐流，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走上了一座小山岗。

        山岗上站着一个人，他立在路当中，挡住了莫丁的去路。

        那个人身穿一件黑色的披风，是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莫丁抬头一看，这个人他认识，是玄善。

        “莫丁，师傅让我来找你，你能停一下吗？”

        三年前莫丁见过此人，当时，他为了那被囚禁在断念崖下的师父水清道长，自愿跑到太虚观来做义工，在园子里打扫卫生。

        “水清道长？他找我有什么事？”莫丁不明白，三年前他将水清道长，也就是自己的曾外公放跑之后，这老头又要找他做什么事情。

        “你自己听吧！”玄善掏出一部手机，“这是师傅的录音。”他点开了手机中的一段录音文件，随即，水清道长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便传入莫丁的耳畔。

        “孩子，感谢你三年前为我做的事情。我心中有个愿望，希望将你的父母的牌位，重新摆放到三清观的祭坛里去。可是，这个岛上还有一些人对当年的事心存芥蒂。我刚才与师弟水元道长打了个赌，如果你能在3月15日之前，无论以什么方式，站在三清观大殿前，那根柱子的顶上，我们便认可你作为风凯子前辈的真传弟子，以与我们两个平辈的身份，接纳进三清观来，同样，对你父母亲的前事，也可以冰释前嫌，让他们认祖归宗，重新回归三清观。

        孩子，我的这个愿望，事先没有和你商量，如果你拒绝，我也不怪你，只是，年纪大了，想再见你一面，如果有机会，那便是最好！”

        “水清道长的脾性怎么好像改了许多？”莫丁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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