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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晏晏,妄议君主,是死罪。”

        “那父亲可应我?”

        赵钧转身,面色一点一点柔和下来,“我不允,你当如何?”

        “皇上至孝,听闻太后娘娘醉心佛法,每年都会离宫数月为天下人祈福,可同往。”

        当今圣上极为孝顺,慈贤太后虽不是皇上生身母亲,却也极为看重,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也未尝不可。

        “此去凶险,赵家生路亦可能是你的死路,晏晏,你可怕?”

        她抬眼,“怕。”

        “世人皆畏惧生死,我亦然,不过我心中有一物比生死更重,我所求不菲,该以命相酬。”

        赵钧朗声笑道:“那便去,最多两年,待战事平定,为父将你迎回,彼时的赵家想必另是一番好光景。”

        “父亲信你,定能活着等我回来。”

        赵家眼线众多,支系庞杂,父亲将家主令牌交予她手,面见令牌如见家主,可调动赵家暗部所有势力为她所用,父亲说:“物尽其用,燕尾军护得从来不是一个令牌,而是赵家人骨子里的忠义。”

        权势之争,凶恶异常,不能让忠臣良将寒了心,这也是先帝特准燕尾军存在的原因。

        赵长欢提笔,一个赵字跃然纸上,遒劲自然。

        帘子被挑开,兰予快步而入,“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对外只说您受惊病重,已送往青云山上的别庄静养。”

        “二少爷骑着马出城去了,府里派出去的人没能找见。”

        “夫人那边正跟在气头上,舅老爷那边是老爷亲自去御史府打的招呼,永安伯府也让姝白亲自给秦大小姐送了信,秦大小姐说您既然拿了主意便万事小心,她在林家,日后老爷夫人不在京都,她还在呢。”

        “好。”

        秦家大小姐秦钰,嫁于永安伯世子,得太后金口称赞是满京最端正周正的女子,前世舅父以死相谏后,她过得并不好,永安伯狼子野心,妄想以秦钰之性命相挟,逼大表哥秦覃下山,欲将之纳入三皇子麾下,秦钰不愿,当即自刎于伯府门前,等她派的人赶到京都,世子林燮不愿休妻,竟被逼迫致死。

        提笔落下,一字一句皆自肺腑。

        她将笔放下,将信递给兰予,“让姝白再去一趟,务必亲自交予表姐手中,帮我带句话给她,就说无路可走时不如停下来等一等,所有的事情最坏不过一死,人死如灯灭,死了便是什么转机都没了。”

        “吩咐去找二少爷的人,不必再出城,只等在城门口,若是我离开那天还不见回来,就不必再等了。”

        “诺,婢子记下了。”

        兰予点头退下,父亲已经上禀,只言赵氏长欢顽劣不堪,不甘于这般嫁人生子,既有一身不输男儿的武艺,愿入金麟卫,二子持安自幼体弱,有幸习得岐黄之术,恳请入太医院供职,为明靖,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果然如她所想,皇上一口便应了,还准许母亲随他回北境上任,当晚便派了身边的路公公传了密旨来,顺道赏了许多东西,只是母亲自那晚便没再来过晏居,也不肯见父亲。

        二哥也跟父亲吵了一架,驾马出了城,不知去向。

        阳光穿过镂空的花窗,在地上映出繁复的花纹,正值夏时,不过午后便已蝉鸣不休,兰予走后,她从剑匣里取出浮光,用绢布轻轻擦去尘灰,锋芒毕现。

        玄铁铸成,面纹卷云,背记山川,永和十年青山城,机缘之下蒙一云游道士所赠。

        “万千世界,可见浮光,姑娘与它有缘。”

        在北境时,这样的光景,她会着利落的劲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提着剑找兄长切磋,起初她技艺不精,在他手底下过不了三招,后来军营日日点卯,她便也跟着起床练功,日复一日,几年过去,运气好时也能胜过兄长几招,得一句委实难得的夸奖。

        后来回了京都,便没再碰过,京中女子崇尚端庄淑雅,她在北境潇洒惯了,饮酒骑马,比武练剑,这般行径传入京中惹了不少人笑话,大小宴会有一半贵女公子都在等着看她这个长在山野乡村的野丫头出丑,她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可京都城不是青山城。

        到后来,她也学着穿上华贵繁琐的裙装,学琴棋书画四艺,习宫中礼仪规矩,倒是甚少练剑。

        “你当真非去不可。”

        一时分神,不知何时母亲已攥着白绢帕站在门口,面色憔悴,身形消瘦。

        赵长欢将剑放回剑匣,起身相迎,扶着秦纨坐下,声音温软,“蝉秀跟李嬷嬷呢?”

        “晏晏,你回娘的话,是不是非去不可?”

        她垂眸,“圣旨已下,抗旨即死罪。”

        秦纨眼里有泪光闪过,握着赵长欢的手紧了几分,“我让你父亲去求皇上,只要你不愿意,娘总有法子,娘去求太后也好,求皇后也罢,我只要我的女儿平平安安,福乐安康。”

        “翡翠烟罗绮云裙,烟罗纱一匹七百两,娘这套裙装只怕宫中许多妃嫔都穿不起,西陵玉翡翠黄金对钗市值五百两,金海棠珠花步摇是皇上御赐,香料用的是玲珑坊一两千金的水月香,鞋子上绣的东珠色泽光亮,不论宫中,就这京都也没有几户人家舍得将这般成色的珠子缀在鞋面上,母亲还不明白吗?”

        “晏晏。”

        赵长欢缓缓抬眼,迎着母亲疑惑的眸子静静道:“母亲随父亲驻守北境多年,我知母亲向来素朴,可母亲回了京都便是赵家大夫人,这一身便是赵家大夫人无意梳妆的穿戴。”

        “可我却知道,母亲穿这身衣服是出不了门的,因为会辱没了赵家。”

        “富贵华丽,母亲,这便是赵家的家底,旁人眼里的赵家。”

        秦纨慢慢平静下来,“晏晏,你想说什么?”

        “母亲能去求皇上,能去求太后,求皇后,是因为母亲知道,就凭着是赵家二字,皇上就算百般不愿也会松口,母亲可曾想过,赵家的荣耀功勋是拿命换的,是皇上赐的,您今天能逼得皇上退这一步,如果有一天北境平定或是父兄战败,赵家又是什么光景,皇上可还会再退,忍我赵家功高盖主。”

        秦纨手里的帕子慢慢松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皇上有意赐婚,父亲谢绝,已经拂了圣意,北境不稳,大哥一人在武陵,我总不安,我与父亲商议,不日父亲便请旨动身往北境。”

        秦纨皱眉,喃喃道:“我赵家不是没人,你二哥可以去,那金麟卫,是吃人的地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她拍了拍秦纨的手,“母亲,您也说了,那是吃人的地方,二哥去了,又能比我多几分生机?”

        “父兄在北境守城平乱,我留在京都也是为质,一旦边境出事,没人能安安稳稳继续活着,母亲,圣心难测。”

        秦纨被她一番话说的愣愣的,自家女儿打小是个有主意的,只是有时候,懂事的让人心疼,祖宗基业,赵氏门楣,又何须她一个姑娘家费心,知道她向来胆大,可从未想过是这般胆大,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晏晏,让她如何舍得。

        “你跟五皇子的婚事”

        “不嫁了。”

        赵长欢朝着秦纨笑笑,伸手挽着她的胳膊,脸蹭在她的肩上,长睫微垂,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难得的温和简静。

        “母亲可觉得这是门顶好的婚事?”

        秦纨抿着唇,手里的帕子却是紧了又紧,赵长欢笑笑,“母亲心里觉得不是。”

        “晏晏,你与五皇子殿下少时相识,北境的那段时日,他待你很好,虽然我跟你父亲更希望你嫁的普通一点,但比起皇上为你择选的人,五皇子殿下毕竟是你真心爱慕。”

        朝中盘综错杂,赵家树大招风却一直是中立之道,只听皇命,圣宠不衰,手握兵权,这几年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渐渐浮出水面,饶是她一个内宅妇人都了然于心,更别说那些官场混迹的朝臣。

        五皇子母族微弱,生母不过是当年皇后身边的宫人,早早便去了,若是他于这皇位有意,便更不会欺辱了晏晏,只要赵家得他依仗,赵家就能护晏晏一世长欢。

        “母亲,真心爱慕如何,他若真心想娶,真心有意,就不会求到父亲面前,皇子婚娶由皇上皇后说了算,他求到父亲面前,若非父亲将他赶出门去,只怕那道给我赐婚的圣旨就会直接赐下来,而不是宣父亲入宫私下问询了。”

        这就是帝王道,制衡术,所谓恩威并施,便是如此。

        韩煜若真心要娶她,就该直接去皇上面前求,皇上为君,却也为父,坦荡直率的去求一道赐婚并不为过,她身份贵重,及笄礼后韩煜急匆匆上门求娶,恐怕是怕皇上将她赐予别的皇子,求到父亲面前只怕仍是想由父亲出面求下这门婚事。

        赵长欢眸子里的暖意一点一点消散,满满结上寒意,如妃娘娘之子二皇子殿下,永和十二年跪求礼部侍郎之女,求皇上赐婚,婚是赐了,只是大婚过后皇上便一道圣旨将人送出了京都,非诏不得入京,每年也只得年节能回。

        前世,她将这一切解释为韩煜的苦衷,他不得宠,他无依仗,如今看来不过是他不愿失了那微弱的圣心,就用所谓的情爱来算计她的真心,算计赵家。

        这其中竟是连皇上的多疑一并算了进去,真心好谋算。

        “娘亲,我意已决,圣旨也已经下了,您放心,多督促爹爹好好理军务,多打胜仗,早日安定北境。”

        秦纨摇摇头,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笑模样,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赵长欢闭了闭眼,做出一副乖巧模样。

        战乱民苦,可若是四海升平,一片祥和,依陛下性情只怕到那时亦是赵家覆灭之时,飞鸟尽,良弓藏,这个道理她在前世就已经学会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很轻,却很密集,直奔晏居,果然不一会李嬷嬷垂首站在门口,“小姐,夫人让我送一盘金丝枣来。”

        赵长欢莞尔,拍了拍娘亲的手,“嬷嬷进来吧,母亲正好在。”

        秦纨抬手以帕子遮住嘴轻轻笑了,“我就在这,还送什么枣过来,你啊,看来尽是将这些小主意教给了晏晏,让她现在越来越精怪。”

        李嬷嬷笑着垂首,“老奴不中用了,一个不察您就自己出了院子,不带侍女,蝉秀也不带,心里着急又怕惊扰了小姐,只能打着送吃食的名义亲自来瞧瞧。”

        李嬷嬷是从娘亲出嫁便陪在身边的老人,这满府上下都是她帮着娘亲打理,为人忠义,做事也老练,这样一个人在娘亲死后,也敢偷偷随着难民溜进北戎王城去,后来没了音信,蝉秀是她女儿,记忆里母亲后来在军中为她寻了一位少年将军,也不知后来明阳谷之战,那位将军可在其中。

        姝白自永安伯府回来时,赵长欢换了一身素白长裙,身披月白色披风,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小姐,您这是去哪?”

        赵长欢将手里的帷帽戴好,“出城。”

        申时三刻城门下钥,小姐出城做什么,姝白偏了偏头,不放心道:“小姐,你这样出门,老爷怕是不允。”

        “翻墙,以前在青山城也没少做。”

        说着将帷帽递了一顶给姝白,“去不去?”

        小丫头眼里闪过难色,最终还是点了头,总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出去。

        赵宅在朱雀主街上,背靠纸坊巷,她带着姝白从西院翻墙而出,在纸坊街巷买了两匹马,趁着暖阳余晖尚未褪尽,打马自长街而过,直奔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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