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北戎境内惶惶,民众怨声载道,直言韩灼能如此神出鬼没的直闯北戎,是天神向好杀的他们降下了神罚,亡国之兆的言论众说纷纭,他们将韩灼比作传说中的阿修罗,其骁勇之势可见一斑。
此前接到韩灼的密信,赵钧便动用了所有赵家早年在北戎埋下的暗棋,为他们打掩护,一路杀过去,令北戎人闻风丧胆,他们人数稀少,分批进了王城,来接应的人在北戎身份不轻,一早打通了各处关节,让他们以安排好的身份进了王城。
另一队人马在北境沿路各个城池埋伏着,一旦功成随时撤退,韩灼领着一千多人开始谋划攻下北戎王宫。
明安候现身北戎境内的消息几乎一夜便传遍了整个明靖,宫中请赵钧入宫共议军事的圣旨催了三次,次次都让秦纨以赵钧重病下不了榻推了回去。
太医日日来府里,只能悻悻回去禀报,定北大将军是真的病了,久病缠身,怒火攻心之下,旧疾齐发,连下床都难。
赵钧站在窗边,看向京都城阴蓝的天,这明靖终将迎来风云巨变,自家女儿选的人始终过于锋芒,年少气盛,却又有着更甚他年少时的霸气跟胸怀,他固守北境多年,是否因年岁太久失了年轻时的热血跟雄心,墨守陈规,所以当那年纪轻轻明安候一纸信笺送进京都来,他是震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不得不否认,这个年轻人的军事谋略远胜于他,甚至胜于他的长子。
他守护了北境,而这个年轻人将要击败北戎,扬明靖国威,一旦功成,于北戎而言将是致命创伤,相对的,北境将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与安宁。
他慢慢勾唇,无声的笑了,他的时代终将过去,属于这些年轻人的时代刚刚开启,他很庆幸,无论是他的儿女还是明安候,都让他看见了希望,这些年轻人终将肩挑明靖,背塑风骨,成为明靖王朝宁死不折的脊梁。
此时赵晏的长字旗在北风关的朔风中屹立不倒,两万人战到最后,不足万人,定西城为数不多的人马尽数调了过来,姝白领着定西城中年轻力壮的男子连夜赶来,他们其中最小的不过与许小山一般岁数,只剩民兵守着满城妇孺。
城楼上大雪纷纷,抬眼望去,远处山舞银蛇,一片盛景,而她脚下早已血流成河,成了人间炼狱,赵晏靠坐在城楼的石阶上,久违的日光照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清瘦的侧脸,明媚的五官染尽了风霜越发冷清,她的手握着剑,时刻准备着战斗。
北戎军的队伍一点一点在逼近,队列连绵,旗鼓相望,踩踏着战场上四处堆叠的尸体,碾过满地的积雪,号角鸣起的瞬间,一股热血的力量在赵晏胸腔中游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随时要喷涌而出。
面前的人,不止是她的对手,更是仇敌,隔世之仇,终于要这样面对面的刀剑相向。
战争打响时,袁纥桢轻轻的眯了眯眼,连日的失利让他逐渐失去了耐性,国库已经支撑不住这数万人在战场上的开销,袁纥律已死,北戎王位非他莫属,而这北风关后就是一座疫城,那是能将明靖变成地狱的好东西,而他只需要像围杀猎物一样,将那些人赶向他们的都城,这个国家终将沦陷,而这个国家的百姓将世代成为北戎的奴仆。
袁纥桢手下的数万大军呼啸间便冲了上来,铠甲如山,刀剑呼啸,冲锋的号角声不断几乎要将天掀翻,北风关城墙上的战士只觉脚下一震,城墙在颤抖,好像随时就要倒下一样。
铺天盖地的军队压了上来,人群在嘶吼,粗粝难听的北戎语响起,“进攻!”
“迎敌!”苏海身姿伟岸站在军旗之下,在这些迅猛的战争中这个中年军官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守护着什么,他手举战刀,狂吼道:“放!”
北风关的城头之上摆满一排一排一人之高的投石机,城墙上架起了更长更宽的□□足有半人之高,其间穿杂着火油箭,敌人越逼越近,骑兵打头,步兵随后跟上,杀敌声音呼山倒海而来。
只听机械的转动声响起,漫天的石头、□□齐齐发射,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袭向北戎军,在绝对的武器压制之下,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够屹立不倒,无处逃,不能退,便只能像秋风扫落叶一般萧萧落下,轰然倒塌。
“冲,后退者死!”
赵晏做了个手势,翻身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城楼的另一角,殷非一身墨甲,只见他二人弯弓搭箭,巨大的弓,庞大的箭,很快,泣燕箭的铮鸣之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战场的上空,泣燕箭的箭尾缀着麻绳,巨大的力量拉动细绳,细绳之后是一块足以将战场遮蔽的油布,似一只振翅的凤凰一般将天空遮蔽,遮去了阳光,阳光之下便是死亡。
霎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头顶的阴影吸引,他们赫然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样漫无边际的一块油布落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式晃花了眼,泣燕箭飞出去很远在北戎军末端狠狠扎入土里,油布的另外两端系着□□,孔武有力的兵将在城头之上将枪掷出。
掷出落下的瞬间,姝白下令,城头数千只火油箭齐齐发射,油布轰然点燃,惨叫声,痛呼声,无数的人在其中挣扎、扭曲,那烧起的火像是地狱的红莲业火,拽着人直往坠向阎罗,无处可逃,只能活活被烧死,即使很快油布上被撕开各种缺口,等待着他们的又是新一轮箭雨跟从天而降的石块,鲜血淋漓,脑浆四溅。
北风关外瞬间成了一片火海,赵晏看着窜起的火苗,一点一点慢慢与那场烧死几十万的阴阳谷之战重合,父兄是如何葬身火海,那些将士是如何被烧死,那一年阴阳谷的寸草不生在之后时刻提醒着她,曾有那么多将士因为一场大火葬身战场。
“散开!快散开!”
北戎军被冲开,袁纥桢看着城头上红衣墨甲的女子,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碎,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败在她手里,更可耻的是,那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年轻的明靖女人。
少女面无表情看着城下入草浪一般倒下的北戎军,数万人在她面前死去,冷冷的看着城外一片火海中血液汇聚、翻腾,逐渐将土地染红,在战火面前,人如草芥,轻易便燃尽了,赵晏看着那些倒在战火里的人,慢慢变得麻木,连同那些仇恨一并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只是觉得无论是前世的北戎王城还是今生起了战火的北境,一样冷。
战争的代价是残酷的,不过一日,北风关的箭矢告罄,一天后,滚石与火油箭尽数用完,北风关的弹尽粮绝换来了大半的北戎军的性命,北风关外宽阔的战场上,四处都是烧黑的尸体,正片大地呈现黑色,密密麻麻,断剑折戟四处散落。
北戎损失惨重,明靖也好不倒哪里去,连日作战所有人都是疲乏不堪。
尚未来得及休整,北戎军锐利的冲锋号再次响起,北戎军队迅速整顿、集结,冒着战火开始前进,黑压压的影子扑了上来,苏海前去迎战,滚烫的热油从城楼上兜头浇下,赵晏揉揉眉心,她与袁纥桢都清楚,仗打到这一步,比得就是谁能撑到最后,而袁纥桢被逼到这一步,注定要孤注一掷。
“姑娘,毕月危月来了。”
殷非匆匆喊道,赵晏眸色一变,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人呢?”
“海东青半个时辰前回的城,想来此刻快到城外了。”
“我亲自出城去迎。”
凌厉的女声在战场之上骤然响起,很快便以冲锋的姿态朝着西边奔驰,刀锋一样的阵型从密密麻麻的北戎军中卷杀而过,刀锋似雪光闪过,眨眼便是血花喷涌,寒光过喉,脖颈处的血管割断,噗的一下洒在洁白的雪地之上。
短兵相接,饶是人数上完全压制的北戎军在赵晏飞快的马速与狠辣的剑法之下,北戎人不敢贸然靠近这支队伍,他们动作敏捷,像一阵风呼啸而过,在众人一片惊慌之时,又很快退去。
无人发现,驾马退回城内的人多了两位。
“东西带来了?”
毕月、危月对视一眼,将背上的包袱解下。
赵晏目光扫过,静静道:“范先生可有话给我?”
危月回道:“有,先生说这些东西,足够你炸掉整个北风关,粉身碎骨。”
赵晏没说话,慢慢笑开,良久道:“那便好。”
殷非抿着唇不说话,静默里有瓷碗碎地的声音在门口骤然响起,一身白衣的袁纥律裹了大裘正站在门口,脚边碎开的瓷片腾着热气。
毕月手中长鞭脱袖而出,直直袭向门口,那人不躲不避,赵晏长剑出鞘将长鞭拦下,几步便挡在了身前,“这是北戎太子袁纥律,我救回来的。”
毕月连忙收回鞭子,“世间传闻他已死于大人之手。”
“实则是一出兄弟阋墙,我不过顺手救了他,倒没指望袁纥桢就此退兵,不过实实在在拖了些日子,上次你二人来,他尚在昏迷。”
袁纥律面色冷的可怕,静静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赵晏看向他,目光平静,“兵力悬殊,一旦战败,北戎铁骑踏进来时,我会炸掉北风关,也会炸掉唯一通向其他城池的吊桥。”
“我看过明靖的地图,你大可以退守津北城,撑到你们的援军到来。”
他声音很轻,却很急促,“以你的能力,分而化之,借地形优势,撑下去不是问题。”
北戎太子在明靖的军营里出主意,委实有些诡异。
赵晏垂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我自然是有不能退的理由。”
“什么理由?”
“定西城西南两侧尽是密林,恶狼、野兽数不胜数,东邻津北城,而津北城是一座疫城!”
赵晏抬眼望向他,目光冷得瘆人,“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袁纥桢一早陈兵五万来攻打这偏僻的定西城?因为他一早便知道津北城的瘟疫肆虐,他要打下定西城将数万百姓赶到津北城去,一旦瘟疫开始传播,用不着他动手,明靖百万军民便不攻自溃。”
“而你,不也是亲自来了这北风关?”
袁纥律喉间腥甜,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原是如此。”
话落,他怔怔走出了营帐,身形萧肃,起初是走着,慢慢开始拔足狂奔。
儿时仰星光,举手若能摘。于今七尺身,天高不可即。
是不是人活着活着,就都变成了魔鬼。
他也曾做过恶,趁袁纥桢领兵在外,一举清除了站在他身后主张屠城的图兰部族,可他没有多杀一人,那些死去的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可如今摆在明靖战场上的除去士兵,还有百万无辜的百姓。
袁纥律冒着风,热泪滚落,脚步不停。
毕月看着那仓皇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袁纥律不像是这样的人,据线报他来北风关前在北戎境内清除了袁纥桢身后主战屠城的图兰部族,看着不像是好杀的人。”
“我知道。”赵晏叹了口气,可不动怒是假的,因为要沦陷的将是她脚下这片土地。
“大人!”
一名将士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言语磕绊:“大人救回来的那个公子上了城楼,说”
殷非上前一步,“说什么?”
“说他是北戎的太子!说北风关后有瘟疫肆虐,袁纥桢是要带着他们送死,好满足自己的狼子野心!”
赵晏闭了闭眼,低低骂了一声,提着剑便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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