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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赵晏抬眼扫过面前的建筑,神情了然,低眉看了眼身上的衣着,弯出一抹笑来。

        看来风吟一早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来这,她们倒是互借东风。

        “若猜得不错,这便是南疆的花楼?”

        龙飞凤舞的漆金大字写于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之上,高悬楼前,气势恢宏更甚一般酒楼。

        “朝暮楼。”赵晏薄唇轻启念出牌匾上的字,不由得便笑了,道:“这的主人倒是有意思,朝暮,不知到底是朝朝暮暮,还是朝秦暮楚。”

        “姑娘。”殷非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你是女子不能进此处,我们回去吧。”

        赵晏却是摇摇头,道:“能入王女眼的好地方,我也想去瞧瞧。”

        “何况,我这不是着了男装。”

        “这跟穿什么衣服没关系,姑娘是女子,即便穿了男装也是女子。”殷非冷着脸,“那王女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赵晏看着他的模样似是被逗乐了,轻笑一声,“殷非你年纪小小,却这般古板,倒不像是姚七那种离经叛道的人教出来的学生,反而像我长兄教出来的。”

        话落,几位妖妖娆娆的女子着各色纱衣,绢帕捂唇,朝着他们一行人轻笑,其中有个胆子大的,还朝着北河抛了个媚眼。

        赵晏似笑非笑,朝殷非一瞥,“这些人精未免看不出我是女子,只是门开四方,迎八方客,揽各路财,在她们眼里来的都是财神,哪分什么男女?”

        话落,抬步就往前,北风面色几变,终是回身挡在赵晏身前,他面色算不得好,耳廓上染着一抹可疑的红,就连一旁向来肃然冷静的殷非,也是悄悄红了耳朵,飞速挪开了眼。

        北河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咬着牙帮子道:“姑娘,还是别去了。”

        赵晏看着他二人反应,心里倒是起了几分捉弄的意思,眉梢轻挑,弯唇笑道:“不过是青楼,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你们以前没去过?”

        殷非红着脸却又皱着眉头,支吾不出一语,赵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去过就更好了,带你们开开眼,当年我逛青楼时,急着去抓人,倒没仔细瞧过几眼,倒是先挨了一顿罚,这次倒要好好看看。”

        北河听她的话一愣,与殷非对视一眼,等回过神,那人却已经背着手跟着引路的侍卫,懒懒散散的踏进了朝暮楼内。

        二楼的雅间之中,娇声燕语不绝,丝竹悦耳,美色动人,即便是赵晏一女子都不由多看两眼,王女的侍从垂首行在前,北河跟殷非一左一右挡下廊上欲近身的女子,倒是只有赵晏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

        檀木做梁,水晶玉壁,珍珠帘幕,就连这楼中女子身上所穿无一不是绫罗绸缎,连绢帕也是上好的丝绢,进出楼内的客人瞧着也是光鲜亮丽,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她暗暗思忖,就是京都城内,怕是也只有那挽香阁能与之媲美,这般的富丽堂皇,足见主人家绝不简单。

        “来了?”

        雅间之内的小榻上,风吟斜斜依靠着青玉枕,榻下跪着一媚色女子,手执玉盘,正一颗一颗给风吟喂葡萄,小榻之前,坐着三位遮面女子,一人抚古琴,一人执洞箫,另一人娇音婉转,唱着她听不懂的南疆小调。

        赵晏领着殷非于东侧落座,北河落座于西侧,风吟挥挥手,很快便有人领着几个貌美高挑的女子进来,在他们身边半跪着伺候,赵晏抬手,示意那女子坐下。

        “王姑娘好兴致,圣宫之内的丝竹歌舞竟是已经入不了眼,要跑来这看。”北河冷冷开口,面色已无方才那般拘谨不适,恢复了一贯的肃冷,带着几分不愉。

        风吟不看他,笑盈盈的望向赵晏,“朝暮楼,有三绝,琳琅一曲琵琶音动南疆,蝶舞身姿婀娜媚如柳,纸烟芙蓉面一笑倾人城。”

        “我本来是在赌坊的,听旁人说今日难得有琳琅与蝶舞共同献技,自然要带你来一饱眼福,再说家里的菜天天吃,也该腻了,换换口味。”

        赵晏面前的酒杯尚未举起便被殷非不动声色的换掉,塞了温热的茶杯在她掌心,赵晏无奈,浅抿了一口道:“茶不错,美色也不错,不知重景大人知道了,心情会不会不错?”

        “赵长欢。”风吟倒也不恼,轻飘飘道:“那倒是不知道,韩灼知道你先会故人,后逛青楼,心情会怎样。”

        “他那样喜怒无形的人,生气起来,比重景更难以招架。”

        说着她轻轻扬了扬下巴,赵晏顺着她的目光抬眼瞧去,雅间门口站了不少莺莺燕燕,用风伯的话来说,这估计就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我这是上了风姑娘的贼船?”

        风吟抬起头,“你自己跳上来的,倒也算你我二人各取所需呗。”

        门口一阵吵嚷,赵晏端着茶杯转了转手腕,她倒是知道自己这张脸生的招摇,可同为女子被她们这样瞧着,心里总觉不大自在,轻咳了一声,自腰间摸出一颗金珠递给了身前伺候的女子,道:“让她们都散了,吵得人头疼。”

        “知道你这张脸招人的紧,不然我也不会央着你来。”风吟低头笑笑,噙过女子玉指间的葡萄,含糊道:“既是这番境况,我倒放心几分。”

        “不知风姑娘打着什么主意。”北河喝了口茶,“赵晏还有伤在身。”

        他声音沉稳,正襟危坐,低垂着眼,面容严肃,一侧伺候的女子也只是远远坐着,偶尔替他添茶,倒不像是来这风月之地消遣,更像是来谈什么正是的,看着却不如风吟跟赵晏来得自在,殷非自是不用说,坐在赵晏身旁安安分分的添茶递果,连眼都懒得抬。

        风吟长叹一声,“你说这韩灼都养了一群什么怪物,还有你身边这少年,美色面前无动于衷,一天天过的跟和尚似的。”

        她直起身子,盘腿而坐,抬手支着下巴道:“我呢倒也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这朝暮楼三绝,尚有这纸烟从未有幸见过,听说此女媚色天成,让人见之难忘,就是这南疆,能成此女入幕之宾的也没几位。”

        赵晏听着,她放下酒杯,疑道:“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风吟意味深长的笑笑,“自然是有关系的。”

        “美人总有几分脾气,更何况这闻名南疆的美人,脾气更是古怪,架子也不小,若她不愿,即使一掷千金也难相见,不过她既自诩南疆绝色,又听到这楼里来了位容色更甚的客人,我再掷千金,她只怕也会顺水推舟来见上一见。”

        “风吟,为何想见她?”

        “朝暮楼三绝,这纸烟仅凭一张脸坐稳了头牌的位子,我自然好奇那副皮囊,更好奇皮囊之下的,那个人。”

        赵晏不仅摇摇头,那些年她在京都遇见过不少骄矜的公主贵女,倒似风吟这般的离经叛道,不着边际的,是从未遇见过,倒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许是因为风吟的性子里除了娇蛮,还有直白,坦诚,同样,她很聪明,知进退,还会装傻。

        “你就这般笃定,那纸烟姑娘这般沉不住气,会因这楼里几句风言风语接下帖子?”

        “自然,人总有些自负的地方,在这朝暮楼里,她能依仗的不过是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可旁人口中一旦有了更好的,更漂亮的出现,她那份自负心就会坐不住,其实来之前我倒也不算十拿九稳,不过见了门口那些人,倒是确信几分。”

        “风吟通透。”

        风吟见她不大有兴致的模样,眼珠子微动,话锋一偏,道:“这纸烟姑娘心高气傲,却唯独对一个人,格外不同。”

        她抬眼悄悄瞧了眼赵晏,女子眉目如画,身姿英挺颇有几分豪迈之气,脸上浮着温和浅淡的笑,身上那种凌厉逼人的冷艳感削去几分,徒增几分柔和,本是漫不经心的眸子在听到这话时,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等着听答案。

        风吟动动唇,笑着吐出两字,“韩灼。”

        赵晏略略点头,看着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风吟没见到预想中的表情,遗憾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家姑娘很好,没有明安侯,我也北境有大好的儿郎。”倒是殷非先开了口,赵晏好整以暇的坐着,抬手安抚了身侧的殷非,递了橘子给他,笑道:“我心里自然好奇,想见见这位纸烟姑娘,但要想我有所动容,你应该带我去见韩灼心里格外不同的女子。”

        宽大的袖袍一晃而过,趁殷非不注意,她抬手顺走了桌边的酒盏,淡淡抿了一口,唇齿间都是酒味的清香,“我算不得大方,会吃醋,说不定会大打出手。”

        “哈哈哈哈,跟那女子吗?”风吟笑声豁朗,甚是开怀。

        赵晏偏头想了想,以自己的性子欺负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不大可能,于是甚是认真道:“我倒算是怜香惜玉,估计会跟韩灼拼个你死我活。”

        北河听了她的话倒是嘴角微扬,像是被逗笑了,那抹笑意却又很快淡下来,像她这样好的姑娘,任谁能得她多看一眼,都是庆幸。

        怎舍得辜负,即便是主子,他暗叹了口气,将不该有的那股心思慢慢压了下去。

        思量间,门外传来轻叩声,他抬眼,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却听那头,风吟朝着赵晏低声道:“这不是来了。”

        赵晏循声望去,看了半响,也只得评一句,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风吟看着莲步微移缓缓:“而入的女子,愣了一秒,如果说赵晏的冷艳清媚像一把刀锋暗藏的剑,面前这位纸烟,就像是柔媚的春风,所有的娇和媚,都在盈盈浅笑里,柔软的身段里。

        那女子并不看她,却是转眼瞧向了一旁的赵晏,目光打量过,微微颔首,“敢问姑娘,明安候近来可好?”

        赵晏看着她身上那抹紫衣,竟无端觉得有些刺目,一旁的北河听到这话,手一偏,酒洒了大半。

        圣宫内,韩灼跟开阳一路进了圣宫,身后跟着身着绯红绫罗长袍的章豫,走了一遭西晋,却一如既往的花枝招展,风流雅致。

        “我说这赵长欢,可真是够能折腾自己,自我见她,她就没好过,不过,你怎地将人安排在这圣宫里。”

        章豫一边走一边道:“侯爷,可是若羌城那处四进的院子觉得小了?”

        韩灼没回头,一路上了长廊,往长生殿去,“南疆危机四伏,圣宫最安全,我放心。”

        “啧啧,兄弟被那沈拾娘抓的时候,硬是不见你心疼我一分。”他一把揽住身旁的开阳,“你说,你主子想起我没。”

        开阳不语,笑着摇了摇头,韩灼淡淡瞧了他一眼,“如今你不是好好活着。”

        “那不是全凭我的聪明才智。”

        话落,便遇见自长生殿出来的四个侍女,一脸惶恐,见了韩灼更是纷纷下跪,韩灼看着地上几人,面色几变,“怎么了,说话!”

        几个女侍面色通红,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喃喃道:“赵姑娘,不见了。”

        “服过药,本该午睡,姑娘不让守着,我们只能在外间守着,快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动静……宫里寻遍了,也没见人。”

        韩灼面如冰霜冷的吓人,“殷非呢?”

        “不……不见了。”

        长廊之上陡然安静下来,韩灼掌心拿着的点心渐渐捏成了粉末,原本是拿给他佐药的,如今倒用不上了,地上的女侍偷偷抬眼,看着这位面色冷硬的明安候,大气都不敢出。

        半响后,韩灼才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他走的慢,没了来时的兴致,开阳跟在身后,低声道:“主子,我听闻,午后只有王女的车驾出了宫,若是赵晏想走,也不会这般无声无息便走了。”

        韩灼停下脚步,满天彩云在他身后,低沉道:“给我备马,沿路封城,派人出去找。”

        章豫眨眨眼,看着面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韩灼,此刻却是方寸大乱,他挠了挠头,“明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等到回应,章豫看着长廊上步履生风的故友,却是不由笑了,这么多年,韩灼那颗荒芜的心,总算有点别的东西了。

        他轻笑一声,跟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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