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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门外传了熟悉脚步声,轻盈却沉稳,很快便停在了门前,再无声响,是殷非。

        赵晏手微顿,不由心虚几分,抬手抓了床幔严严实实遮好,只露出一个脑袋,垂眸瞧去,床边绣鞋也只摆了一只,正准备赤足下地,却被自身后绕过来的长臂拦腰抱住,侧眼便对上韩灼满是慵懒之意的眸子。

        “你醒了?”

        “不睡了。”韩灼轻笑一声,下巴搭在她肩窝上,轻轻蹭了蹭,“你该饿了。”

        话落,长指扣住她手腕,轻轻摩挲了几下,“不怕人知道了?”

        “什么?”望着赵晏懵怔的眸子,他继续道:“昨夜你安置在南殿。”

        赵晏愣了愣,下意识道:“你抱我来的”

        韩灼斜斜瞧了她一眼,桃花眼里水光潋滟,难得蓄了几分笑意,“我抱你出去。”

        “这倒不用”

        话落,却已被人一把抱起,赵晏一惊,抬手推他,下一秒却稳稳落回床榻上。

        “这副样子,你还敢出去?”

        “殷非在外面,估计是,找我的。”赵晏脸一红,抬手遮眼,轻淡的吻落在她手背上,便听韩灼道:“我去见他,再去南殿取衣物来。”

        见她这副模样,与往日执剑的飒爽全然不同,韩灼唇畔不由勾起一抹弧度,清冽的气质陡然柔和几分,面如冠玉,难得和煦而欣然。

        像是走了夜里走了好久,从恐惧胆怯逐渐变得麻木冰冷时,忽然便闯进这样一个人,打着利用的旗号一点一点靠近他,提剑为他闯北戎、开生路、赴南疆。

        世间只有一个赵长欢待他那样好,韩灼垂眸,唇角有了几分酸涩,她那样好,活在光亮里,阴谋算计在她身上也能做的光明磊落,世间不止他韩灼能待她那般好,韩煜、兄长、姚七、殷非许多人,都是拿命在珍爱她。

        幸好,他有她许的一辈子。

        墨色的窄袖锦服,身姿挺拔,韩灼不喜笑,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厉模样。

        至少在殷非眼里,这位侯爷,不是善人。

        若是他未曾对姑娘动过心,北境一战死托萧尽,未有独身闯北戎那一遭,北风关必破,疫民流窜,到时候对整个北境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

        那些人或许真就只能落得一个活活烧死的下场,可这人以身犯险,以退为进,撒了个弥天大谎领着人翻了雪山直取北戎王庭。

        功成,一朝名扬,威风赫赫,若失手,永世骂名,赔上的是整个北境。

        这个人就像个疯子一样,将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却又徒手劈开绝境,走了一条谁也不敢想的路。

        所有的决策都彰显出他非凡的决断力、对战机精准的捕捉以及为将的孤绝勇猛。

        可殷非许久不曾想明白,这一场冒险带给韩灼又是什么。

        若是要兵权,韩灼只需如当初所谋一般,坐镇中军,与萧尽胶着在正面战场,北戎打不了持久战,此战必赢,左右他比谁都清楚,姑娘会死战北风关,既是做生意,他该像天下的商人一般模样,唯利是图,机关算尽,可他偏不是。

        堵上性命不说,战胜的美名也被怡王的善举分去不少,也从不见他在意。

        殷非一直在想,他究竟图什么?

        那段时日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从头到尾捋过。

        直到他想起那个风雪夜,白雪茫茫的北戎荒原,他找到奄奄一息的姑娘。

        赵晏伤重,他坚持送她回明靖时,姑娘曾说,“他可以不来北戎,北风关破他一样有法子拿到兵权,即便是赵长欢也当不起他明安侯的一命换一命,昨夜他本可以不来找我,窝在那个小村庄,总能等到夜卫来救。”

        “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那个让他不顾生死的理由,我很想知道。”

        盛夏的风,温热拂面,殷非微微仰头,看着自门中出来的男子,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侯爷。”

        韩灼那颗麻木不仁的心,无波无澜的情绪,会因他家姑娘变得柔软,生出无尽涟漪。

        “赵温宁想见姑娘。”他顿了顿,又怕韩灼觉此事算不得重要,便道:“姑娘有心结在她身上,此前曾特意吩咐过我。”

        话落,他抬了抬手,一个身穿粉色宫裙的小婢女自长廊的凉亭处疾步走了过来,捧着托盘战战兢兢跪下,殷非瞧了她一眼,额前出了不少汗,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热的。

        “赵温宁在圣宫外的看守是重景大人负责,消息呈给圣女,圣女觉得此事该由我家姑娘决定这才找上我。”

        小婢女怯生生抬眼,瞧了眼前如仙人一般的韩灼,又飞快垂眸,满脑子里都是昨晚长生殿冲天的火光,还有那女侍死去的模样,再好看的皮囊也削减不了半分她的恐惧,磕磕绊绊道:“圣女还,让我送东西过来。”

        韩灼垂眼,眸子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白玉瓷瓶,一套浅绿色裙衫,伸手接过,也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竟浮起一抹笑,看得殷非眉心一跳。

        圣宫外,绿柳庄上,名为绿柳却满植杏树,每逢春季,灿若云霞,占尽春风。

        只因此间主人曾名绿柳,乃是上任南疆王身边最得宠的舞姬,舞姿优美,似杨柳一般翩然,王心爱之极,然绿柳一生爱舞成痴,不愿嫁娶受纲常管束,只愿一生随心起舞,王不愿强求美人,便建造绿柳庄相赠,绿柳感念王的赏识,将庄上绿柳移出,命人植了满庄杏树,意为绿柳之幸。

        “姑娘觉得,夫人一生,过得可算顺遂?”

        相貌周正的老妪微佝着身子站在床榻三尺之远处,浑浊的眸子落在地面的青砖上,床幔之中的女子,不言语,只是静静躺着,并不做回应。

        那老妪也不恼,自顾自道:“老身未入绿柳庄前也如世人一般,觉得夫人这一生,吃穿不愁,得王上看重,又能以礼相待,算是顺风顺水。”

        “老身也从未想过这样的锦绣之下,却都是人心的脏污不堪。”

        赵温宁静静躺着,听着她的话,想起精致的庭院,每一处都是细心打理过的,见庭院亦可揣摩此间主人,此时却听见不一样的答案,终于像是有所触动,低喃道:“她,过的不好吗?”

        老妪低叹一声,像是想起故人,声音微涩,却依旧连贯,“王掌南疆几十年,想要一个舞姬又有何难,可王素有贤名在外,怎能因一女子坏了名声,而绿柳宁死不入后宫,便奉王命入了绿柳庄,明为舞姬,实则沦为了南疆王族的玩物,王等着这个女子向他低头,向他求救,等了一辈子。”

        “王不爱她?”

        “爱。”老妪笑答:“那样美的女子没人不爱她,正因为爱而不得,心生怨恨,宁愿折柳也不愿见柳迎风而舞。”

        “阿嬷是想劝我,风骨是自己身上的,旁人半分折辱不得,即便身处泥污,也当自个爱重自个。”

        “姑娘不坏。”老妪看向她,浑浊的眸浮着笑意,“连睡梦中都在道歉,心生悔意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姑娘走错了路,就该早些回头。”

        “阿嬷为何同我讲这些?”赵温宁静静躺着,清泪滑落,没入长发。

        “这庄上剪子少了一把,姑娘可瞧见。”

        那把遗失的剪子正死死握在赵温宁掌心中,她想了断,不愿这般痛苦的活着。

        老妪又道:“绿柳受尽欺辱,白日里游走于各大宴会翩然起舞,夜里王族便会踏上门来,活像个光鲜亮丽的妓子,可人活一辈子又不是只活贞洁二字,她至少活了绿柳二字,风骨不折,所编舞曲传世无数,所教弟子皆是艳才,姑娘呢,姑娘一朝行差踏错,又活了哪几个字?”

        门外小童叩门而入,轻声道:“阿嬷,圣宫来人了。”

        老妪点头,踏出门时道:“姑娘等的人来了。”

        老妪一出门,一位年纪相仿的老伯便迎了上去,伸手牵着她,嘟囔道:“阿柳,又看那姑娘去了?”

        老妪握着他的手,缓步往前,“总不能让她死在我的庄子上,风吟那丫头将人送来,不就指望着我能解开这姑娘的心结。”

        “那丫头,是戳她师父的旧伤疤。”

        “别说我爱徒。”老妪瞪那老伯一眼,似有愧疚,“是我害了她,若非我教她舞技入了新皇的眼,她也不必做什么劳什子圣女,当年她宁愿摔了腿也不愿进宫,却是天不如人意,到头来还是入了宫,只是再不愿跳舞了。”

        “那丫头,不曾怪过你,在圣宫养了一群舞姬,还逛朝暮楼闹得沸沸扬扬,别怨自己。”

        两人相携朝外走,穿过了一路绿荫,走过了人生大半。

        绿柳庄的花厅,赵晏与风吟已侯多时,二人静坐喝茶,倒也雅致。

        “这裙衫甚衬你肤色。”风吟道。

        赵晏点头,替她将茶斟满,“你眼光不错。”

        风吟浅笑,指尖碰在茶盏上,轻轻敲了敲,“那药,效果也不错,冰冰凉凉的。”

        “咳。”赵晏轻咳出声,茶水洒了一半。

        风吟倒是越发起了逗她的心思,“羞什么,尝过个中滋味,赵姑娘不考虑在府上养个白嫩的面首什么的,这明安侯再好,时间久了,也就腻了。”

        赵晏面上似火烧一般,却强自镇静下来,想了半响才道:“王女此言甚是,不过我与侯爷时日尚短,王女与重景大人却是有些年头了,江南不仅女子娟秀,男子也甚是秀美,王女若喜欢,改日便寻来送进圣宫。”

        “赵长欢!”

        “在呢。”

        长廊上,两位老人相携而来,两人止住了话头,双双起身,老妪握了赵晏的手轻轻拍了拍,面上浮起笑来,“是赵姑娘吧。”

        “是。”

        “风吟常说起你,提剑战沙场的女将军,好不威风。”

        “阿嬷,我哪有!”

        赵晏抬眼瞧了瞧风吟,那人却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笑道:“王女向来喜欢夸我。”

        “这些日子叨扰阿嬷了,我来见她。”

        老妪拍拍她的手,唤了一旁的小童领她去。

        风吟挽着阿嬷坐下,眼神却落在那抹亭亭如玉的身影上。

        剪刀戳在掌心,渗出血来,赵温宁整好衣衫等了一会,便见赵晏被人领着进了屋子,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有些褶皱,倒还算整洁。

        即便此时,她也不曾忘记骨子里受过的教养。

        “你来了。”

        她开口,熟稔的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赵晏目光从她面上滑过,望向她的眼,“你想见我。”

        “我想好好看看,韩煜想让我变成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原就生的有七分相似,赵晏一身杀伐,眉眼更是张扬,英姿飒飒,而赵温宁眼角眉梢却如江南烟雨一般温婉,倒将原本的相似减去了几分。

        “我记得幼时,我很喜欢你,从北境回来的小姑娘,鲜活又顽皮,不似一般贵女那般拘着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国子监上学那段日子,你骑射皆通,连那些皇子世子也比不过你,琴棋书画却是平平。”

        “你只上了几日学,可我们都在看你,只因你与我们皆不同。”

        “你救下韩灼那日,即便你父抹去了所有你进宫的痕迹,封了那样多人的嘴,又连夜送你回了北境,可是我看见了,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韩煜想让我冒名顶替,将我送到韩灼身边,又怕韩灼找到你,暗地里将那些往事跟巧合全都推到我身上,也是,定北将军府的赵姑娘跟镇国公府的赵姑娘,不但都姓赵,同一天入宫,连容貌都相似。”

        “可我不是你。”

        “但我现在不想这样活着了。”赵温宁抬眸,握紧了手中的利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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