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大厦将倾
赵钧高坐于堂上,面色一如既往严肃,即便不穿甲胄不佩长刀,他身上那种长年厮杀在战场之上的杀气与震慑感并未因此减弱半分,厅中的人,无论是奉旨而来的李成还是金鳞卫带头的洪亮,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皆是芒刺在背,忐忑不安的站在下首。
“你是说,皇上命你带兵抓我入大理寺受审?”
李成抬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一字一句道:“今个一早主查私盐案的顾言顾小大人传消息入宫,江南那私盐案抓到了新的人证,昨夜那人在大理寺已经受过审,所言供词对将军甚是不利,可那人证物证俱在,不查清楚,将军的一世英名被污,这天下悠悠众口也难堵。”
赵钧右掌捧着茶盏,微微扬手,哐当一声茶盏落在金丝楠木的小桌上,茶水洒了大半,“既是人证物证俱在,看来这是已经定了老夫的罪,皇上命你等来拿老夫归案,既如此,各位大人还等些什么,赵某就在这坐着,束手就擒。”
洪亮握刀的手不由紧了紧,他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也是陛下身边金鳞卫的首领,对陛下的心思自然最清楚不过,可这赵钧并非一般的硬骨头,在朝中民间颇有声望,若是这样贸然在赵府动了手,只怕会坏了陛下的事,到时候吃数落的必然还是他们,想到这,洪亮抬眸看向赵钧,解释道:“赵将军误会,陛下自然相信将军的忠诚与为人,更是怕那小人诬陷将军,这才请将军亲自走一遭当面对质,好早日还将军清白,派我等前来也是为将军与夫人的安危着想,将军平素为人耿直,在朝堂上也有许多妒忌将军的小人,此事尚未定案,陛下却怕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怠慢了赵家,这才派了我等前来,此外,按照律法,大理寺那边的确委屈将军走一趟,能让私盐案水落石出,想必也是将军所愿。”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一旁候着的李成也连忙附和道:“还请将军屈尊,走一趟大理寺才好。”
赵钧抬眼,目光悠悠自三人身上划过,像是一把锋芒的刀,刀势逼人,要将人看穿了一般,“赵某心气高,不愿受这份折辱,若不肯去呢,陛下如何说?”
听到这话,洪亮微微皱眉,与李成对视一眼,刚想开口,却被久久不曾开口的郭鹏抢白道:“圣上有旨,赵将军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话音刚落,之间候在院子里的神策军纷纷拔刀,亮出锋芒的刀刃来,即便如此,赵家的仆妇、看守家院的护卫却似没有瞧见一般,自顾自垂着眼。
赵钧朗声而笑,“不去也得去,赵某活了这几十年,倒是头一遭有人对赵某说这样狂悖的话。”
洪亮面色变了几变,再看向郭鹏时不由冷了脸色,他虽与郭鹏平级,却颇得圣心,而这郭鹏不过是郭美人的兄长,最近郭美人得宠,才将这人提了上来,脾气火爆,为人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毫无分寸,不由出言呵斥道:“郭鹏!这是明靖一品定北大将军府,岂是你能在此放肆的地方,还不让你的人”
“赵将军。”一旁的李成攥紧了广袖之下的手,出声打断了洪亮的话,一手握住了郭鹏按在刀柄上的手,“这是陛下的意思,还请赵将军不要为难我等。”
李成仰头,对上赵钧炯炯有神的目光,目光瞟向右侧,朗声道:“若是将军欺我等无能,非要一意孤行,我等只得不敬了。”
“就这三瓜两枣的花拳绣腿也敢在我赵家撒野!”
“你骂谁呢!”
手背被轻拍了两下,郭鹏会意,握刀的手扬起,雪亮的长刀搭在赵钧肩头,“再说一句试试。”
郭鹏此人出身不好,武艺更是平平,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也多是郭美人吹得陛下枕头风,平素里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说他无能,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遇上个连正眼都懒得瞧他的赵钧,再加上个颐指气使的洪亮,更是怒火中烧。
“来人,将赵钧给我捆了带走!”
“郭鹏!”洪亮出声阻拦,却被他冷冷打断,“洪大人与我平级而处,还是说洪大人自觉高郭某一等,才这般对郭某所为指手画脚。”
他眯了眯眼,一脸讥讽,想起妹妹传来的密信,皇帝要整治赵家,这个下马威迟早要给,若是此事做得好,名震天下的赵大将军,家族兴盛的赵家败落在他手上,即可名扬四海,又能替圣上解决一大难题,又能获圣心,岂不是一举多得。
而洪亮这样胆小怕事的东西,又能做成什么样的大事,畏首畏尾。
再看向此时被绳索捆缚,乖乖就范的赵钧,越发得意,扬了扬手,连声调都拔高几分,“带走!”
洪亮气结,甩袖便走。
赵钧由那些人押送着走出大厅,路过郭鹏时,淡淡斜了他一眼,道:“郭大人好大的官威。”
此话一出,郭鹏到似更加得意,命人押着赵钧出府,又大张旗鼓的命人围了赵府,一时间赵府门前围了许多百姓,自赵府到大理寺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皆是围观的百姓。
秦纨站在门内,隔着遥遥人海对上赵钧的眼睛,后者弯了弯眸让她安心。
这一遭迟早会来,自长欢传书信给他时,他便早已察觉,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未曾防备的时间里,有人做了一张天大的网,企图将他们都拢进网里。
等到如今,那人终于是坐不住要跳出来了,而他逼郭鹏动怒,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被带走,是在告诉天下人,皇帝对他赵家已有猜疑,动了杀心,也是告诉赵家自己的人,大厦将倾。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快的在明靖传播,定北大将军被抓,下了大狱的消息口口相传,赵晏接到消息时已是入了夜,一行人在原地休整,离京都城尚有一段距离,即便日夜兼程,也得要一天一夜。
她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牙齿咬的紧紧的,心中却没有过分慌乱,一遍一遍去想所有能安在赵家头上的罪名,父亲早早离了战场,长兄困于津北城,而自己以赵晏之名挂在韩灼麾下,绝非战场上的决策追究,那会是什么?
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惊雷一般,淮水城大火烧起时她借南河之手送到京中的折子,她为了迫父亲回京买人情给韩灼时,送去的那份奏折,奏折所书算不得重,可彼时江南私盐案尚未闹得如此之大,陈进的死韩灼虽以猎鲨帮定罪,但淮水城一案处处都有赵家的影子,若是有人有心将此事连同私盐案栽赃在赵家身上。
“沈拾娘呢?”赵晏似是想到什么,转头去问章豫,“当初挟持你的沈拾娘,她人呢?”
“北境起战时,那女人带着我在昌都城躲了许久,她倒是送了信给侯爷,侯爷理都不理,后来侯爷孤身闯北戎的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以为侯爷必定是回不来了,正巧那会开始有人在昌都城寻我,她想必也是怕惹祸上身,自个跑了。”
赵晏微阖着眼,心中隐隐不安,且不止这一处,有许多她不曾察觉的地方,还不知藏着怎样的蹊跷。
韩灼深深瞧她一眼,知道她所忧为何,宽厚的手掌抵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别太担心,万事还有我,私盐案的事,子清手里有线索,在南疆时我便已经派了人去江南接应,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到京城。”
“我一早递了信回京,可南疆与京都城相隔太远,根本来不及送到,便出了事。”赵晏有些累了,将头轻轻倚在他胸前,“到底还是迟了。”
连日不歇的赶路,连韩灼自己都觉疲惫,更别说她一个女子,白皙的面容苍白的过分,满是疲倦之色,连说话都不大有力气,臂膀又收紧了些,“不会有事,离京去南疆前,我在京中留了人照看赵家,必要时,他们会出手将人带出京城。”
“谢谢。”她的声音微弱而疲乏,韩灼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泛疼,轻道:“京都城还有场硬仗要打,睡会吧,别为难自己。”
赵晏点点头,漫无边际的倦泛上来,她将脸埋入坚实的胸膛,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一弯新月挂上高高的树梢划过飞起的角檐,月华宫的飞檐脊兽映在月色下活灵活现,自李月华死后,韩元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来过此处,那个女子以最惨烈决绝的方式道出了他的无能卑劣,自幼仰望着先太子的背影那种卑怯感自李月华死后注定要伴随他一生。
终究不敢再踏入一步,他顿住脚,转身沿着宫道朝着乾和宫去。
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整个皇宫显得神秘而安静。
乾和宫的月妃,有一双像极了李月华的眸子,目若秋水,悲悯而破碎。
他喜欢那样的眼睛望着他,有温度有情绪,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冷清冷血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着自己的嫂子那般情根深种,许是当年初见太过惊艳,张扬明媚的少女握着一截短鞭张牙舞爪的教训了那些给他脸色的宫女太监,又或是后来她一族人皆亡命战场,先帝慈悲将孤伶的她接进宫养在太后身边时,朝夕相处,后来她嫁给太子,韩元以为自己这份心思就此便能淡下去。
谁料,那是藏在他心间的一把火,在他不曾察觉时,越烧越旺,足以将他整个人吞噬。
兄长待他不薄,可他的野心和贪念早就将他变了个模样。
其实李月华心里还是有他的,当年兄长身故,夺太子位的几个皇子中,她还是偏帮了自己,不管是什么,心里总归是有他的。
乾和宫倒不似往日宁静,月妃凤眸倒竖,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她直直看着身前宫女那张脸,目光扫过眉眼、秀鼻,最后落在下巴上的红痣上,骇的她整个人都在发颤,怎么会一模一样,只有那颗痣仍昭示着面前的人,并非那人。
她只有三分相似,便得了陛下多年盛宠,而面前的女子足有十成相似。
“你是谁?”
女子不卑不亢垂首,背脊却是笔挺,“奴婢玉镜,是今日惠秀姐姐刚挑进宫的宫女。”
一旁的玉秀却已是冷汗津津,两腿直颤,惠秀伺候月妃有几年了,向来得宠,是月妃身边的一等宫女,自然知晓乾和宫最忌讳的是什么,可偏偏是惠秀犯了主子大忌,那内务府的王公公与惠秀关系不错,说要送一批人进乾和宫,她以为是惠秀的主意,自己便没过问。
直到入了夜,月妃唤人伺候梳洗时,撞见玉镜这张脸。
竟与月妃私藏的那副画上一模一样,每次皇上来,月妃都会对着画描一样的妆容,着相似的衣衫,可这玉镜,即便穿着宫女的衣服,却依旧能让人恍惚是那画上的人活了下来。
“惠秀人呢?”
“惠秀姐姐有事出去了。”
丽妃扬手,一旁的白玉瓷瓶被摔落,顿时四分五裂,恶狠狠道:“快将她给本宫处理了,划花脸,赶出宫去,快!”
话落,一旁的宫女嬷嬷便朝着地上的女子扑了过去,几下便被人按在了地上,正要带走时,月妃却改了主意,自发髻间拔下一只金钗,指尖拂过玉镜的面容,捏着下巴抬起来,竟是要亲自动手。
“阿月!”
急急一道男声,吓掉了月妃手中的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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