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洪流
“自由之城部分……自由之城部分……找到了。”
“……做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员,似乎是一件很累的工作呢。”
“没有这样的工作,因为这个地方的书籍都是随意丢进来的。”
“丢,丢进来?”
宁静至完全没有任何声响的异度空间内,缓缓地传来了段青与沙奈朵两个人的谈话声,就像是一座漆黑无比的巨大电影院内,两个站在入口处的观众一般:“这么多的书架……都是你们丢进来的吗?”
“一开始我与其他的……图书员还有好好地整理过这里的书籍,但后来就无人问津了。”伸手指向了黑暗虚空中的某个方向,黑纱覆面的女子略显失落地回答道:“现在想来……这些往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了呢。”
“那……那些飘在上面的书架……”
“那些就是后来塞进来的书。”
望了望段青指向的那些飘在黑暗深处的散乱书架,沙奈朵微微地摇了摇头:“都是有关近现代的一些传记以及无关紧要的人撰写的书,没什么好整理的……”
所以你们究竟是怎么把书丢进来的啊!还有你们的藏书标准究竟是什么……
心中呐喊着这样的话,段青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想要继续提出的疑问却是随着下一幕的出现,变得欲言又止了起来——一直保持着举手动作的沙奈朵前方,无声的巨影正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凌空飞了过来,然后化作巨大的书架,重重地落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哇!这,这是……”
“有关自由之城的历史。”
淡淡地回答了段青的问题,沙奈朵袍袖覆盖的手臂也跟着落了下来,然后在一阵无声的波动里,再次隔空取物一般地拿下了上面的一本旧书:“虽然是由不同的人所撰写的,但基本都是与自由之城的过往相关的内容,我之前与你所说的一切,在这里也都可以查得到……”
“呃,我没有想要质疑您的意思啦。”段青急忙摆了摆手:“那么……有人记述过之前我提到的三个秘密吗?”
“自由之城过去出现的秘密远没有三个这么少,未来说不定也会继续出现。”沙奈朵摇了摇头,手上的书页也开始随着她的动作而快速翻动了起来:“虽然很少有人向我提出这样的疑问,不过想要解答它们还是非常轻松的……喏,就在这里。”
“历代城主……家族史?”
望着飘浮到他面前的书页上记载的文字,段青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居然还有这种记载?”
“好事之人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很像你们冒险者的精神。”沙奈朵的双手收回到了黑色的袍袖之内:“看在同为法师议会一份子的份上,这份好事之人的遗产我就先给你看一看了。”
“……遗产?”
“自由之城的历史,当然是由自由之城的本人所记录的。”
抬头望了望附近的黑暗虚空,沙奈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中的一些人后来成为了城市里的权者,有的则是贫民窟里的穷人,但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为了你手上的这些东西,他们也算是拼尽全力了。”沙奈朵淡淡地总结道:“毕竟这些事迹的留存……可不是只需要动手这么一点点胆量的。”
“……谢谢。”
无言地留下了这样的两个字,段青捧着那本书缓缓地翻阅了起来,然后在一段时间的流动之后,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头:“斯达林姆家……柯克家……范达尔家……奇怪,这个名叫鲁克拉的人,他的记载只有这些吗?”
“怎么,这些东西还不够?”沙奈朵的眼眉微微的弯了弯,似乎是正在露出自己的微笑:“鲁克拉是上一代法师议会中的一员,他将这些家族的遗留史归到了一起,想要查清楚有关城主的一切……你再也无法在自由大陆的其他地方找到比他更全面的记载了。”
“可是我想要的是现在……”
伸手向着空中挥舞了一刻,段青的视线落在了书页的后端,然后在沙奈朵的注视下,再次出声念了出来:“……随着什拉斯·柯克的倒下,范达尔家族彻底消灭了反对他们的敌人,然后在一众支持者的推举中,当选成为了新一代的城主,后来……没有了?”
“没有了。”
“也就是说……这个叫做范加尔的家族,将自由之城统治到了今天?”
“当代自由之城的城主的确叫做范加尔,范加尔一族的族长,十二王座成员的领导者,同时也是……阴影会的会首。”
眨了眨自己充满了戏谑的眼睛,沙奈朵说出了一条条令段青吃惊不已的话:“或许对于你们冒险者来说,‘城主的身份’是一件非常难以查证的内容,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王位拥有者来说……城主的名讳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我们时刻统治着自由之城,我们时刻在为自由之城的每一寸砖瓦的争夺而费尽心力,我们时刻在为城主而服务,而且我们也一直……紧紧地盯着城主的位置。在你们外人的眼中,自由之城的城主或许是一个非常光彩照人的身份,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他与其他普通的帮派首脑没有什么两样,只要支持的人多了,他自然就是自由之城的城主,一旦他失去了大部分人的支持……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亲手推翻他的王位。”
“这就是王座候选人的真正含义。”她伸了伸自己的手,将段青手中的书本收了回去:“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这一点。”
“历代城主的位置都是传承下来的……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的呢。”段青感叹着说道:“结果……都是抢来的?”
“和平交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不过我相信现在的你对此不感兴趣。”沙奈朵再次露出了微笑的眼神:“重要的是……奥克森特意向你强调这一点,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希望知道的不是什么城主的身份……因为他应该知道城主的身份。”段青沉吟着回答道:“他只是希望我能真正地见上城主一面,然后……夺权篡位?”
“夺权篡位……呵呵,这个形容用的很好。”
轻轻地点了点段青的额头,发出悦耳笑声的女子缓缓地转过了身:“自从范加尔上台之后,范加尔家族的族长就越来越深入简出,这一代的城主尤为小心,除了城主会议之外……平时连他的声音都难以听到。身为复辟者一员的奥克森,想必非常喜欢对方的这种生活状态吧?只要能够找个机会替代城主大人,复辟者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个城市的控制权。”
“复制他们在塔尼亚曾经想要做到过的事情……”段青的眼神沉了下来:“难道这些复辟者,整日里就想着这些阴谋诡计吗?”
“就算是阴谋,到了现在也成为了实实在在的阳谋了。”沙奈朵背着身子摇了摇头:“复辟者的崛起就是一个信号,它同时给大陆上的所有势力施加了一个不小的压力,西凤郡全境已经陷入了无比的混乱之中,而与之相邻的埃塔郡……此时似乎也开始自顾不暇了。大战未愈的公国必然没有时间去管理这些暂时的混乱,距离更远的帝国自然也没有办法去处理这些,近在眼前的自由之城……自然成为了所有人的希望。”
“公国与帝国已经达成了协议,将会共同联合处理西凤郡的危机。”段青低声回答道:“虽然两国之间的合作一定不会维持得很好,但至少会起到一些作用吧?”
“‘倒塔计划’只是复辟者重建魔法帝国的一块小小的石板,你首先需要明白这一点。”沙奈朵淡淡地回答道:“既然他们选择将冲突正式摆到台面上,他们自然是做好了迎接各种挑战的充分准备了,既然西凤郡的陷落即将成为事实,作为邻接的自由之城当然也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进攻目标之一。以我的猜测……奥克森在自由之城的一系列计划,说不定也只是整个复辟行动锦上添花的一部分而已,即使他们无法控制自由之城,他们也有把握……彻底铲除这个潜在的威胁。”
“铲除?”段青发出了一声嗤笑:“怎么可能?十二个王座,这么多帮派首领,还有大堆大堆的玩……冒险者,他们怎么可能铲除的了?”
“所以奥克森需要一些技巧……以及支持。”
安静的图书馆内响起了沙奈朵缓慢地踱步声,然后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而再次停止:“王座拥有着目前处于分裂状态,而且两方势均力敌,城主的力量居于其中,是希望能够借着调和的手段,继续巩固自身首领的地位。这种帝王的思想非常高超,但也将自身陷入了某种危难的境地,因为对于任何一方来说……只要能够拥有推翻另一方统治的绝对力量,维持在表面的脆弱平衡就会被轻易打破。”
“届时,自由之城内的所有势力将会洗牌。”沙奈朵盯着段青的脸:“城主……也就不再会是城主了。”
“可是……这与奥克森的委托,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沙奈朵指着段青说道:“你拥有强大的实力,拥有公国特使的身份,拥有冒险者阵营中的高超地位,还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让你去查清城主的身份,实际上就是让你去制造城主现身的时机,以奥克森的手腕,到时候……凡是对城主的统治有所不满的人,恐怕都会对这个漩涡的中心作出自己的反应的。”
“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合作者,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只有真正能够统合这些利益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城主。”女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了。”
“现在的城主……已经这么难以为继了啊?”段青喃喃地说道:“可是之前王座战争的时候……我看着那些王座首领好像很听城主的话呢。”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而且那并不是正式的王座战争。”沙奈朵淡淡地回答道:“真正的王座战争……十天后,你就有幸见到了。”
“什,什么?”
“塔尔辛格家族与隆道尔家族,已经向城主正式提起了新的王座战争,时间……就在十天以后。”
沙奈朵向着段青点了点头:“届时,无数的王者与帮派首领都会见证那场战争,然后用这一次的结果,决定刚刚空出的两个王座的拥有者的名字。”
“隆道尔家族……是与我们一起回到自由之城的那个隆道尔?”
“他与特里斯坦,原本都是王座拥有者的成员之一,后来因为城主的决定……他们的王位被废除了。”
沙奈朵扬了扬自己的黑色袍袖:“后来夜里的那场大战,实际上就是与隆道尔一向不和的塔尔辛格家族所发起的王位争夺战,而十天之后的那场仪式……实际上就是之前那场战斗的正式延续罢了。”
“原来如此……”段青缓缓地点了点头:“城主也会参加吗?”
“当然,因为这就是城主的选择。”
说到这里的沙奈朵发出了一阵充满磁性的低笑,仿佛成为了一个即将创作出自己全新力作的艺术家:“城主的选择,塔尔辛格的选择,隆道尔的选择,奥克森的选择……无数的选择将会在那一天汇聚,逐渐形成命运的洪流,它会将所有人搅拌在一起,分解,发生反应,然后整合,就像是制作一瓶炼金药剂一样……变成旧的历史与全新的未来。每一个参与进来的人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因为每一个人都会为他们的选择而前进,有人或许会试图反悔,试图改变,试图操控,试图掌握一切,但到了最后……那都只不过是徒劳地成为命运的一部分罢了。”
“身为命运之子的冒险者。”她的眼光落在了段青的身上:“你又会作何选择呢?”
“……还有十天,是吧?”段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的准备呢。”
“……我很欣赏你,陌上青山。”
自见面以来第一次念出了对方的名字,沙奈朵缓缓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将那本旧书归还到书架上的同时,也将另一本书凌空抽了出来:“希望十天之后……”
“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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