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哭

他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悲凉。
  “你对我的感情，也是有所保留的。在你面前，我只能扮演毫无威胁的孩童，一旦有出格的举动，你就会立刻将其归为邪心作祟。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远没有道德重要……”
  说到这，他不禁嘲讽一笑。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师父，爱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符合道德的爱是爱，不符合道德的爱又是什么？为什么你要嫌弃我的感情，又能轻易接受别人的感情，跟别人结侣？难道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要比别人的这么贱吗？”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始终没有落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景海的眼神一如既往像个孩童，干净而纯粹，却带着浓浓的执念。
  李素素脸色苍白，心脏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撕扯。面对油盐不进的景海，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沧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责，轻得几乎听不见。
  景海半俯下身去听，却见她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决意。
  “我没有嫌弃过你，沧澜。”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旖旎。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无法对你动心，仅此而已。如果你觉得结侣能证明你对我的感情，那么结侣也行。”
  景海的身体微微一震。
  这些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了所有希望。
  他没有说话，但双手还执着地抓着她的身体，似乎只要抓住了她，就拥有了她。
  李素素不再挣扎，只是轻柔地伸出手，擦去了他鬓边的雨水。
  他笑了一声，比哭更难看。
  “师父，你回第二根据地吧。”
  “好。”
  “你太伤人了。”
  “我一向如此。”
  她将那把伞塞进他手里，按着他的手指将它牢牢握紧，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伞下，任凭雨水打在她脸上。
  失去了灵力，她连挡雨的能力都没有。
  景海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伞仿佛成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李素素站在雨里，滂泼的雨水仿佛一场无法跨越的屏障，将他们分隔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想把她拉回来，告诉她，他不要结侣了，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证明，就像以前那样不明不白地赖在她身边也好。
  都好。
  可已经晚了！
  因为一时冲动，他推开了他的师父。
  “你别这样。”
  他哽咽开口，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滑落，看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美食节已经布置好了，你要住的山庄也安排好了。今天本来很好的，听见你来，我高兴得不得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出来找你……但你竟然这样！”
  大雨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含着后悔。
  李素素静静望着他，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你还饿吗？”
  景海兀自哭了半晌，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嗯。”
  “那就回去继续吃吧。”
  “你还回第二根据地吗？”
  “我灵力都被你封了，难道还能游回去？”
  “可以让胡黎派飞行器来接你，他一定很愿意。”
  “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
  她叹了一声，拉起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景海顺势把伞罩在她头上，帮她挡住雨水。
  他小心翼翼地瞄着她的脸：“你还生气吗？”
  她静了片刻，道：“没有母亲会生孩子的气，哪怕养母也一样。”
  听见这话，景海心头一暖，但又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楚。
  他低声问：“那……现在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李素素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雨似乎小了些，应该马上就会停了。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亲人。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能越过这两个身份去。”
  景海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后，试探地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李素素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双臂拍了拍他的背。
  “联系龟甲，让他过来接我们回去吧。”
  “不要。”
  “听话，你不是还饿着吗？你不吃饱就容易失控，回去吃饭吧。”
  “不要。”
  “乖。”
  “不要。”
  ……
  僵持良久后，景海终于不情不愿地联系了龟甲。
  不久后，龟甲带领巡逻队过来，把落汤鸡一样的两人接回了首领府邸。
  李素素被景海锁了灵力，体质跟普通人无异，到达后就立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景海本身就是海族，无所谓淋雨，换了身衣服就坐在餐桌前继续大吃大喝。
  李素素也没吃晚饭，干脆就陪他一块吃。
  景海又吃了两盘扇贝六条蒸石斑鱼三锅海鲜粥，才终于吃饱，半眯眼睛抱着肚子坐在一边发呆。

  李素素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自己的粥。
  餐厅里沉默了一阵，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李素素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了碗筷。
  景海正在望她，见她抬头，视线与他交汇，慌忙地别开眼神。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李素素率先打破沉默：“沧澜，你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哪？”
  景海蓦地反应过来，连忙答道：“不在这，我让龟甲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保管不会有人打扰到你。我也不知道在哪，我叫他过来。”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很快，守在门外的龟甲走进来。听见景海询问，便答道：“山庄也在主岛上，离这不远，坐飞行器过去半小时就到了。”
  李素素点了点头：“行，那就过去吧。”
  她站起身，冷不防却见景海也站了起来，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莫名。
  “你不是住在这吗？”
  “我……”
  景海求助望向龟甲。
  龟甲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首领府邸并没有安排居住的场所，首领平时都睡在游泳池里。”
  李素素：“……你现在的习惯，我不好说。”
  景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人管我睡在哪，我就怎么舒服怎么来。泡在水里最舒服，结果养成了这个习惯。”
  龟甲很是理解，帮忙跟李素素解释：“首领的兽型是虎鲸，身上没有鳞片，皮肤比其他海族更容易龟裂，所以喜欢泡在水里。豚科海族几乎都是如此。”
  李素素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开心。”
  说完，就要和龟甲离开。
  这时候，景海又眼巴巴地跟了上来。
  她不解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师父，你要丢下我吗？”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可怜兮兮地垂下眼，仿佛害怕被她抛弃。
  李素素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弯起浅淡的微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沧澜，我怎么会丢下你？你不是泡在水里更舒服吗？那就泡在水里好了。”
  “但是天天泡也不是很舒服。”
  他别扭地说出了这句话，飞快地望向旁边的龟甲。
  龟甲只能认命当他的翻译器，解释道：“首领毕竟不是野兽，跟普通的虎鲸还是不一样，泡久了容易损伤皮肤。”
  听见这话，李素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和她认知中的兽族不太一样，她以为兽族的身体跟动物差不多，但在认知和生活习惯上更像人类，还能变成人形。没想到兽族的身体竟然也跟动物截然不同。
  “我不太了解。”
  她抱歉地笑了笑，景海见状连忙摇头。
  “没事的，师父。很多兽族都不太了解海族，你接触久了就会明白了。”
  “也是。”
  见他再度稳定下来，李素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好，可一旦饿肚子就会丧失理智，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以前在玄仙大陆他就是这样，她苦恼了许久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最后只能放弃，一心搞钱让他吃饱。
  现在她倒是不用再烦恼要怎么养他，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养得很好，但不过饿了一顿，就又发疯把她的灵力给封了。
  以前她修为高，他奈何不了她，但现在她比他低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就没这么容易应付了。
  想到这，李素素便道：“沧澜，把为师的灵力禁锢解了吧。”
  “……哦。”
  景海刚要动手，然而忽然想到了什么，抗拒地摇了摇头。
  “不行，只要我给你解除灵力，你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师父，做个普通人，一直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不好吗？我会努力对你好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立刻把它拿过来送给你，就像以前在符算门那样。”
  那种生活……吗？
  李素素的思绪一顿，不由得忆起了从前。
  那是她将所有本领传授给他之后，他不知不觉地把持了整个符算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困在了禁地里。
  一旦想要离开，他就会以门内弟子的性命当做筹码要挟，逼她乖乖待在禁地。
  她被他足足困了几百年，直到身死道消。
  平心而论，那时候他对她确实很好。只要不离开禁地，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
  可这种好，不是她想要的。
  “被人折断翅膀，困在一个华美的笼子里，那真是一种好吗？”
  她淡淡一笑，迎着景海患得患失的眼睛，叹息道：“沧澜，因为你是我的沧澜，所以我不会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给师父解除禁锢好吗？”
  她转身离开了。
  景海呆愣在原地，望着李素素渐行渐远，猛地反应过来追上去。
  龟甲准备好了飞行器。
  等到两人都乘上飞行器，便驾驶着它前往主岛上的山庄。
  那是一座坐落在山顶上的山庄。它孤傲地立于山巅，利用地势巧妙地将建筑修建在峭壁边缘，尤为险峻。

  李素素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景海的打算。
  他又打算将她困在这里，就像在玄仙大陆时一样，只是现在她失去了灵力，变成了普通人，他困她就越发简单了。
  她轻嘲道：“能在兽世大陆找到这样的房子，也是难为你了。”
  景海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心虚，掩饰地别开目光。
  “这是龟甲找到的。你要是不喜欢……”
  “我不喜欢。”
  李素素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景海微微一怔，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可是我喜欢。”
  李素素轻轻一哂，望着下方翻腾的云海，终是叹息：“我会给你时间，等你真正明白过来时，你就会明白为师的用心良苦。在此之前，我会如你所愿在这住下。只是我的兽夫们，希望你别阻拦他们。”
  “好。”
  景海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件事李素素已经做出了抉择。既然如此，他也不是不能让步。
  “我会通知胡黎，只要他们想过来，随时都能过来。但师父你不能离开第一根据地。”
  “行。”
  说话间，飞行器已经降落在了山庄的停机坪上。
  几人走下来，李素素在龟甲的带领下找到了房间，和容祀他们视频报平安。
  知道她独自去了第一根据地，容祀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胡黎更是直接道：“我不知道虫神的力量有多厉害，但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冲动了，要是出事怎么办？我会尽快处理好工作过去找你。”
  “我先过去吧。”容祀回头跟胡黎说：“第一根据地跟第五根据地比较近，我本来就要去第五根据地做手术，提前去第一根据地也没什么。”
  胡黎应了一声。
  希尔望着视频里的李素素，无奈道：“素素，我就先不过去了。我那不安分的兄弟又给我搞了一堆麻烦出来，我得先对付他。”
  “没问题，你安心做事，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说着，她想起来：“正好你留在那，幼崽们就要你多顾着点。”
  “放心，我会让流萤过来照顾他们。她做事细心，幼崽交给她你放心。”
  李素素对她还有印象。
  多亏有她帮忙，她才能顺利生下第二胎，她含笑道：“流萤确实很细心。”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时间有些晚了，就结束了通话。
  简单的洗漱后，李素素睡下了。
  正熟睡时，她似乎感到背后猛地一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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