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天发生的故事
（15）
“告诉我，雷尔，你是怎么受伤的，是谁让你受伤的？”
布莱克夫人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不够了解她的人，恐怕会以为这仅仅是稀松平常的问话罢了。但对于熟知母亲脾气秉性的亲生儿子而言，早已从她抑制不住而上扬的尾音瞥见苗头，发觉其中酝酿着蓄势待发的风暴。
“摔在了地上。”雷古勒斯努力做出比他妈妈更加平静自然的神情，这个温驯本分的孩子很少撒谎——因此，他的佯装镇定反而显得突兀且刻意，更加暴露出他的恐慌和不安。
布莱克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瞳孔里一瞬间的飘虚，她冷笑起来，那作态活脱审讯一个罪犯，“那堆麻瓜用的烂布片是从哪里弄来的？”
雷古勒斯没有应声。他低垂着头呆滞的盯着地板那堆沾着斑驳血迹的绷带。
“告诉我，是从哪里弄来的！你有没有和那群肮脏卑鄙的货色接触！”他妈妈继续逼问，那阵势表明，假若他不肯吐露出一丁点她想要的信息，那么就会遭受酷刑的折磨。
“你一向是懂事的孩子，妈妈决不相信你也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唵噆事！快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雷古勒斯仍然沉默不语。布莱克夫人见恫吓无用，更是疑窦丛生，加以揣测，“是不是那些下三滥的贱种弄伤了你？你在外面遇见什么危险了？快告诉我，难道你也被他们迷昏了头脑？这些狗杂种！胆敢对我的儿子做出这种玷污的事儿来！胆敢把他们臭烘烘的爪子伸到我儿子身上！我绝对要他们为他们低劣的行径付出代价来！呸！”
“从你们出生起，我就毫不松懈对你们的教诲，只希望要你们懂得生在布莱克家族是多大的荣光！而你们竟要损毁它的声誉，玷污它的纯洁，这实在叫我无地自容，难堪至极！”
“省省吧，沃尔布加！”一副画像大声嚷道，“他是得了失心疯啦！快去取来鞭子！”
“取鞭子有什么用？我看他正常的很！”另一副画像也在跟着嚷，“叫他跪下！”
但布莱克夫人仍不放弃，“雷尔，你快说呀！”
雷古勒斯突然感到心很沉很沉，疲倦又困顿，只想一直顺着沉重的心情坠落下去，沉没到安静的某处隐匿起来。
他妈妈的脸气成了猪肝一样的紫红色，她哆嗦着站起来，从嗓子眼里爆发出猫头鹰般凄厉的尖嚎，“好呀！你们一个两个，都反了天啦！我竟生下这样一对逆子来！可悲呀，孽障！”
他妈妈猛地扑上来，两只手像猛兽的利爪掐住了他的双肩，用力之大，指甲几乎快嵌进肉里。雷古勒斯痛得吸了一口气，仍是缄口不言。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像抓住猎物的蜘蛛，抖动着长满绒毛的腿牢牢地抱住猎物。
雷古勒斯的眼里空洞无物。
猎物中了蜘蛛的麻痹毒，只想赶快求死。
“别再逼他了！是我干的。”他的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惊异地侧过头，手心里的汗更潮润了。
西里斯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他昂起头，眼里熊熊燃起愤怒的火光，且越烧越旺，“是我干的！他受伤了，是我拿麻瓜的东西给他包扎的！你别再逼他了！没瞧见他多难受吗？”
蜘蛛松开了濒死的小虫，转而向更大更肥美的猎物奋力攀爬。
布莱克夫人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尖叫，“雷尔，你回去！”
雷古勒斯犹豫的看向西里斯，西里斯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愣了几秒，然后退了出去。
里面传出惊天动地的咒骂声和诅咒声。
雷古勒斯倚靠在墙上，捂着脸，大口喘着气。他的后背顺着墙一点点地滑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他胆战心惊地听着他妈妈发狂的怒吼，再也没有比她嗓门更大更恐怖的人了！然而有一次，西里斯的声音竟然压过了她，他似乎很激动，“别那么逼雷尔！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干的！”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雷古勒斯恍惚地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争吵声终于停止了。
砰的一声响，西里斯夺门而出。他的脸上满含屈辱，怒火仍未消散。
他们彼此对望着。
“走！上去说。”西里斯低声道。
他们坐在上一次不欢而散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提起那次不愉快的谈话。
雷古勒斯紧紧握着他哥哥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手腕，那里有一个烫伤的小口。他的心快速地抽痛了一下。
“还疼吗？”
“疼。”
“为什么要替我隐瞒？”
“傻弟弟，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西里斯笑了，他胡乱地揉了揉雷古勒斯的头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惩罚你吧！”
“谢谢你，哥哥。”
“谢什么！我的傻弟弟。我不是答应你了吗，要永远保护你。”
两双同样的灰眼睛彼此凝视着。
“哥哥。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雷古勒斯伸出小拇指。
“这是干什么？”
“这是——有人教我的，一种约定的方式。”雷古勒斯脸上微微发热。
“什么人啊？”西里斯故意问，他当然知道那人是谁。
“一个朋友。”
“不知道的，听你这意思还以为你朋友很多呢。”
西里斯伸出手，他们的小拇指用力地拉了拉。
“不分开，永远。”西里斯庄严地宣誓，“我和我弟弟雷古勒斯永远不分开，如果谁背信弃义，谁就去阿兹卡班蹲大牢和摄魂怪做邻居。”
“好，那我就——”雷古勒斯正待发誓，西里斯却截住了他，“你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可别再发什么奇怪的誓言了！好啦，我们干嘛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讲点开心的，比如说你那个麻瓜种朋友，我看她傻乎乎的，一定是很有乐子……”
“她并没有傻乎乎的。”雷古勒斯说句话本心是希望别人不会认为他交的朋友是傻子，但是西里斯明显误会了。
“哦——”西里斯意味不明的拖长了声音。
“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呀，你干嘛紧张兮兮的？”
“我没有紧张！”
“欸，你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我呀，我倒是真的挺想认识认识她呢……我还挺佩服她呢，毕竟，她能和我这个小心眼的弟弟——”
“我不会把她介绍给你的！”
“现在才哪到哪呀，就这么霸道啦？”
“西里斯——你——”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小心眼……”西里斯好笑的看着雷古勒斯通红的脸，接着打趣他，“欸，你不会——喜欢她——”
但他的话被雷古勒斯及时打断了，雷古勒斯骄傲的说，“我才不会喜欢那个蠢丫头！而且，她是麻瓜种。我就算和鹰头马身有翼兽结婚我也不会牵她的手！我就算——就算娶妻子，我——我也要像妈妈说的那样，找门当户对的小姐——”
在他言之凿凿地立下这番誓言时，俨然忘记了他的手被茱莉碰了多少回。
“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呗，瞧你长篇大论，解释个没完。”西里斯懒得听他对未来的择偶有着怎样至高无上的标准。
他们正聊着，克里切端着一瓶漾着银光的药水出现了。这对兄弟马上警惕起来，打量着那瓶药水。
“女主人叫我来送伤药，大少爷，二少爷，请您们——”
“带着她的伤药和同情滚回去！”西里斯轻蔑地叫道，但没等克利切退下，他就又咆哮起来，“回来！”
克利切老老实实地折回来。
“把伤药给二少爷！”
雷古勒斯接过那瓶药水，拧开瓶盖上药。
克利切的目光落在他爱戴的小主人那两条受伤的膝盖上，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就像病榻上的老人临终之际的喘气声。然后，他突然跪在地上，把头狠狠地撞在围栏上。西里斯冷眼瞧着他，雷古勒斯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克利切！我不是让你不要在我面前——”雷古勒斯大叫。
克利切停止了自虐，那一下子太用力了，他佝偻的身体摇摇欲坠。
“克利切再也忍受不了啦！克利切要结束这一切，把真相全盘托出。”小精灵哑着嗓子叫道，“雷古勒斯少爷，这全是为了您好。哪怕您恨克利切，克利切也得这么做。”
“好啊，你去吧，”西里斯居高临下地伸出他的手腕，“那你疼爱的雷古勒斯少爷也得受这样的皮肉之苦了。”
克利切痛苦地捂住脑袋，然后隐遁在了黑暗处。
“他……”
“他不会说的。他有多恨我，就有多爱你。”
“哥哥……”
“你到底是怎么伤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雷古勒斯简短的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听起来，那个人还不错。”西里斯咕哝道，他指的是斯旺。
雷古勒斯没作声。斯旺或许人很好，但他是麻瓜。西里斯这样堂而皇之地夸赞一个麻瓜，未免有些不妥。
“行啦，我来帮你上药……”西里斯说着拿过药水，但雷古勒斯坚持道，“你也必须上药！”
“我？我不要她的施舍。”
“我不想让你忍着疼！”
“我不疼！”
雷古勒斯气的把药水抢了回来，“那我也不上药了！”
“行行行，我的傻弟弟，我上药行了吧？”西里斯又好气又好笑，“拿过来，我上药，满意了吧？”
雷古勒斯这才罢休。他亲自监督西里斯把药水涂抹在了他的手腕上才放下心来。两个孩子一边上药，一边聊着些琐碎的事儿，确实是很亲密的兄弟。他们约定好，再也不会冷战对方。西里斯邀请雷古勒斯晚上到他的房间听他讲故事，雷古勒斯也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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