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承启
因为秦衣之前付过钱，中午的时候大娘特意把中屋让出来。梁言觉得没必要，吃个饭而已，讲什么规矩，不过大娘最后还是拒绝了，自己提着篮子去院子里做活，准备等他们结束再来收拾，走之前还给滚滚准备了个大南瓜。
原本陈小宝打算跟着蹭一顿，结果坐下没多久，梁言开始讲起石琼山的事。他坐不住了，端着碗，飞快去了院子。
姜离看了眼火烧屁股似的陈小宝，缓缓道：“真得这么吓人吗？”
梁言道：“尸体而已，有什么吓人的，恶心倒是真的。”他以前接触过太多，又随意惯了，所以并不认为吃饭的时候讲起这些事有什么问题。
姜离之前没去，完全想象不出来彼时情景，自然也不在意，一边吃一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两人一问一答，只有旁边的秦衣和桌下的滚滚在认真吃饭。
姜离道：“之前秦衣说这山上已经失踪了很多人。他们是被困在迷阵不得逃脱而死的吗？”
梁言点头道：“对，目前为止总共找到19具不完整的尸体，倒是和当初在山上失踪的人数对上了。”
19？这数量可不少，这都是藏在哪？
梁言道：“除了一个是你们昨晚在草丛里翻出来，基本上都在地洞里。”
姜离被饭噎了一下，道：“地洞？！”
难道是……
“死潭？”
梁言道：“准确得说，叫血池。”见姜离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补充道：“血池一般用于炼尸，由各种蛊虫和毒液组成。地洞里的蛊虫早就已经死了，估计有些年头了，不过即便如此，活人掉进去，血肉依旧会被水中尸毒所侵蚀，先是四肢无力，再是狂化，然后是僵化，事实上，那些死的人中大部分都还没过渡到狂化就活生生被淹死在池子里。”
姜离先是被炼尸两个字狠狠地震惊了，随后又马上发现了奇怪的点。
她说：“可是人那么多，就算地洞再隐蔽，也就那么大。而且一旦有人出事的话，其他人一般都会提高警惕吧，总不可能大家同时掉进去，还刚好都掉进血池里？”
梁言道：“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是被故意丢进去的呢？”
姜离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忽得，秦衣道：“内斗。”
梁言点点头道：“还记得他们为了什么上山吗？地洞里四周围原本砌满的石琼，被撬掉了一部分，石壁下的灌木也被暴力压塌了部分。再加上我发现在后来的那些尸骨上或多或少都有骨折的痕迹。可以猜测那两伙人在里面因为某些原因开始互殴，最后输的一方包括他们受伤的同伴一起被丢进了血池。”
姜离：“……”
梁言笑了下，道：“是不是觉得我想法很阴暗。把人都想得都很坏。”
思索片刻，姜离道：“后面那个怎么推测出来的？”
梁言道：“你们发现的那半具腐尸是被拦腰截断的，断骨处可以看出是用的不大的砍刀。今天重新搜得时候在附近不远处发现了下半身的碎骨，全是人为切碎的状态。其实尸毒反而会让人体减缓腐化，然而明明同一具尸体，上半身还在腐烂状态，下半身却已成白骨，你猜这是为什么？”
姜离微微怔住，脑子里忽得划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那边梁言缓缓道：“一个四肢健全的同伴尚且可以抛弃当成储备粮，那些受了伤得的‘累赘’的结局可想而知了，毕竟人少，不仅负担少，以后他们出去了还可以分更多的钱。你看，在这绝境之中，人性的中的某些特质，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姜离道：“……可是他们最后不也死了吗？”
“受了污染的野果灌木，也带着毒呢，发作是迟早的事。”梁言扯唇轻笑道：“被困得杀人取食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发狂后，会误打误撞的出了迷阵吧。”
姜离垂眸，沉默了会，又抬眸，道：“这两拨人不是前后间隔了一天进山的吗？”
秦衣道：“迷阵。”
梁言道：“原本用于隐藏的迷阵，因为三个月前，山体坍塌，阵脚破坏，阵法逆转，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路障误导了。”
姜离道：“那我和秦衣也被困了啊，而且来来去去居然被困在阵眼处？”虽然很幸运但是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
梁言道：“因为山上有两个迷阵。有人在原本的迷阵外又布了一个，就是困住你和秦衣道那个。而且应该时间距离现在不久。”顿了顿又摇头道：“不……想困住你们的话，也不会一直把路往阵眼处带。应该是不想让后人再靠近地洞，可能是想救人也可能是相关之人，想继续藏起一切。”
姜离脑子糊了，又一个，玩套娃是吧……
梁言皱了皱眉，沉吟道：“但是奇怪的是这个新阵是残缺的，意思就是说布阵之人因为出于某种原因中止离开了。这就是昨天晚上那人为什么还能找到地洞的原因，也不知道该说他倒霉还是幸运，偏偏还让他找到出口了，只是可惜……好好的人，毒都没发全，就先被吓得心脏衰竭了。”
秦衣扫了一眼姜离，轻声道：“你不饿吗？”
姜离“哦”了声，低头扒了几口。
梁言还在自言自语般说道：“奇怪啊，奇怪。”
秦衣将吃完的碗筷整齐地码在一旁，目光又不自觉得落在某人身上。
毫不掩饰，想不察觉都难……姜离忍不住抬眸，问道：“怎么了？”
秦衣在她看过来到一瞬间，又移开视线，道：“你……有想过以后去哪吗？”
对面的梁言，话语截然而止，唰得看过来，神色震惊。
姜离闻言一怔，有些黯然道：“我也不知道……”她对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更不要说归属感，想回家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必须离开这里。或许她应该往繁华之处走，人多的地方，信息流通发达一些，工作际遇也多一些，至少在回去之前她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姜离道：“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吧，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本来想说“听天由命”来着，想想又有点憋屈，她还这么年轻，凭什么认命？
秦衣道：“一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和师兄准备继续往南走。”
姜离低头吃了口饭，回道：“哦。”
“……”秦衣转过头，望着她道：“马车尚有空余。你若是不介意……”
姜离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她盯着碗里的饭看了会儿，抬头，笑了下：“那可是真是求之不得……”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愧是一起患难过的兄弟姐妹，啊哈哈哈哈。”
秦衣垂眸，落在桌上的手指尖缓缓蜷起。梁言目光在安静的秦衣和笑得格外傻的姜离之间，来回划了一下，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低头继续干饭！
陈小宝在外面吃完饭，见里面似乎还在交谈，没敢过去。一碗茶过后，梁言站起身，似乎对秦衣说了什么，转身往外走。秦衣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
陈小宝道：“梁大夫？还是跟之前一样吗？我去喊人！”
梁言道：“不用，这次三四个人就够了。你们先过去，我稍后就到。”
陈小宝道：“行！”说着转身出门。
梁言眼神示意了一下，秦衣抿唇跟着继续走，在确定只有彼此能听见后，两人停下脚步。
梁言转身，开门见山道：“你和这个叫阿离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秦衣眼睫低垂，回道：“如你所见，没有。”
梁言气笑了：“如我所见，事实和你说的明显不符。”
他说：“她我不清楚，你我还不了解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啊？还有之前在山上的那些事，你在人家身上放紫叶罗花粉，对方都不知道吧，还骗人说找什么阵眼，哦，还有那两个破阵居然也能把你困这么久？师弟上课原来都在偷懒是吧？”
秦衣道：“师兄……”
梁言抱着手道：“别想蒙混过关。”目光掠过他拄着的拐杖时，额头青筋跳了跳，“腿断了，还要跑下去救人，我要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搁洞里抱着她坐一天。”
话说回来，秦衣和他一起在须臾谷住了十多年，出谷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和他一起出门办事，几乎半步不离身，他哪来的时间认识小妹妹？越想越奇怪，难道进谷之前就认识了，那他爹的才几岁啊？
梁言一手支肘，一手支着下颌，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
秦衣闭了闭眼，道：“师兄，别问了，求你……”
梁言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表情……他突然想起当年沧澜刀断成两截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副样子……
姜离吃完饭还没等到人回来，有些坐不住，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又退回来。
“大娘，劳烦问一句，有绳子吗？”
五分钟钟后。
姜离牵着滚滚站在村庄正中间的大道上。虽然说这村子人本来就少，但是这也太安静了吧。难道大家都有午睡的习惯？
她看了一眼还在交谈的两人，有些无聊的低头发呆。脚步的滚滚，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正眯眼打嗝。姜离为了防止再发生之前的暴冲事件，借了根绳子，自制p链，反正就当遛狗了。
难道梁言不同意带她一起，所以两个人吵起来了，姜离抓着绳子的手微微一紧，身边忽有人唤了她一下。
“阿离姑娘。”
姜离转身，道：“陈小宝，有什么事吗？”
陈小宝抓了抓头发，腼腆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名字……”
当然记得，她又不是鱼。
“阿离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
陈小宝愣了一下：“这么快……”
姜离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一声，随口道：“这里真安静啊。”
陈小宝道：“之前围观的时候人挺多的，后来大家吐了一圈，就没再出来了。”
姜离点点头：“这样啊……”她捏着绳子晃了晃，再抬首时，发现两人正往这边走。
秦衣拄着拐杖，走得却很快。之前看他对拐杖这东西是真得嫌弃，只是以为觉得不方便来着，没想到是完全不把自己自己伤当回事……
秦衣淡淡地扫了站在姜离身边的陈小宝一眼，陈小宝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秦衣道：“走吧，我们先在马车那等一会儿。”身后的梁言冲她温和一笑。
姜离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好。”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道：“你走慢一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腿还有伤啊？”
秦衣脚步微顿，轻轻“嗯”了一声。
梁言皱了皱眉，随后又缓缓松开，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伸手拍拍还在发愣的陈小宝，道：“小宝，我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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