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熔炉
站在南京车站前的站台前，黄正极目眺望，和平时期的种种情景历历在目：吆喝着的小贩、来来往往的人群、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短栅环绕的站台……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现在这种景象了。
“你们回去吧，不早了！”穿着卡其布作训服的黄正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距离集结上车也就是还有十几分钟。
“不碍事，我们多待一会。”黄正忠挤出一丝笑容道。
诚然，他的内心是有些复杂的，哥哥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眼下哥哥要远赴战场，自当然的他会未知有些担心。前几年，哥哥黄正从苏联归国之后，就去从了军。尽管妈妈一再反对，但父亲还是执意将他送去了部队。
拿起钢枪，去和入侵之敌展开殊死拼搏，这一切，其实黄正忠打心底里是羡慕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哪个男儿又没有血性？黄正忠自然不会去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那是十分血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战场的真实写照。但在民族危难之际，去和入侵之敌展开殊死搏斗，这不正是一个公民应该做的吗？
想到这里，黄正忠不由的从内心里有些羡慕哥哥，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也不免的为哥哥有些担心。
对于今天经历的这一切，苏慧都觉得是陌生又新奇的。
当然，也带着一丝丝的悲伤。车站的扩音喇叭正在一遍遍的播送着亢奋激昂的战歌，车站边是敲锣打鼓的乐队，站台前挤满了穿着绿军装的军人和送行的人们。
苏慧看到，有一个年迈的母亲止不住眼泪**年轻孩子的眼角，她贴在孩子身边说着细语；另外的一边，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那里紧紧相拥，还有的严厉的父亲站在那里，跟孩子说着一些勉励的话……
天然的军绿色和百姓的各种颜色衣服人群夹杂在一起，就像是两股混合在一起的流水一般。
“哥，妈妈今天本来说要来的，但是……”黄正忠想要解释一番，不过黄正却潇洒的挥了挥手道：“我知道，放心！你们都在家等着我回来。”
黄正自然理解，作为公众人物，父母黄柯和赵小宛自然都不能亲自来送他。
当然，那样也不是他希望的，因为一旦那样的话，他的隐私性也就没有了，他就不能够成为普通的一兵，到时候整天被一圈人围着，上前线打仗也变成了作秀。
黄正内心里是渴望像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那样，跟着一群血性汉子去战斗，去战场上和异族的入侵者展开厮杀，他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他现在依旧记得父亲黄柯在几年前给他说过的话，这句话他当时不怎么理解，但当自己从战场上经历了那种血雨腥风之后，才开始慢慢的参悟。
滴滴滴的哨音响了，部队吹来了集结号。
“所有人按照自己的所属部队靠近车厢站好！”一个戴着袖章的少校拿着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大声的喊道。
原本和老百姓们混在一起军人们开始依依不舍的整队。黄正也将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在肩上，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后道：“弟弟，在家照顾好爸妈！”
“哥，一路保重！”黄正忠和黄正相互拥抱了一下，然后重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苏慧，当哥哥的没有能够带你好好转转，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带你们在南京好好玩玩。”黄正微笑道。
苏慧爽朗的说道：“行，大哥，等你回来我请你去马尼拉玩。”
“好了，我该走了。”黄正拍了拍黄正忠的肩膀，转身走向队列中去。
军绿色的队伍开始向车厢走去，虽然人数很多，但上车很规整。不到十几分钟，长长的队伍就开始上车完毕。
列车员开始在站前挥舞着小旗让人远离列车，火车头开始放气发出嗤嗤的声音，人群中开始挥舞手臂和车上的人送别。
黄正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和黄正忠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列车开始发动，渐渐远去……
在距离南京火车站三十公里之外，黄公馆的三楼窗户前，站在床边的黄柯抬手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车走了吗？”赵小宛从后面走来，轻声的问道。
“是这个点。不过现在军列太多，具体的时间要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毕竟是战时嘛。”黄柯头也没回，继续目光看着前方。
“兴华，你难道……”赵小宛刚出口，却被黄柯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还要执意让黄正去前线？”黄柯看似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心里会想，等到正忠年满十八周岁后，我会不会也让他去战场？这个问题我现在很难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国家给予了我们很多，我们需要回馈一些绵薄之力。这就是我最基本的想法，当然，让黄正去战场上锻炼也是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黄正的军衔现在是上尉，将来他若是想从军这条路，他自身的条件再加上我们给予他的支持，他很有可能会沿着军队的上升渠道一步步的向上，直到成为一个优秀的将军。”
“但是这些，如果没有今天的这些积累，他将来能够胜任吗？”黄柯加重了最后反问的语气。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他上次在上海战场都受了伤。”赵小宛说起这些的时候，不由得有些难过和隐隐约约的担心。
“男子汉，战场上是锻炼他最好的一个熔炉。”黄柯向前看着的时候，目光坚定。
赵小宛知道黄柯坚定的事情之后，就不再说什么，她岔开话题道：“对了，正忠带来的那个女孩还没有来家里，我看得出来，虽然他们之间还是有点情愫，你的意思呢？”
“这个由他去吧，我对孩子们的感情线路还是力主自由的。那个叫苏慧的，我让人查过了，他父亲是个马尼拉的华人商人，思想上有些倾美日，做事有些投机。不过我没有见过此人，也没有和他打过交道，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赵小宛点点头：“我看不如这样吧，让孩子回家来吃顿饭。好歹是正忠的朋友，不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这个你来安排吧。”黄柯手挥了挥手后道：“当然，注意保密身份。他来之前将家里的相片什么的都换一下，不要让人认出来。我就不见了吧，曝光率太高了，还是你去接待一下。”
“好，那就我来安排一下把。”赵小宛说完，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十四仔敲门，黄柯让他进来后，他推门进来道：“司令，顾维钧部长打来电话说，德国公使提出让德国工人归国的事情还要请您再确认一下。”
“不必确认了，告诉顾维钧，答应德国人的要求。他们的工人和技术员想要回国的准许回国，不想回国的可以留在中国。”黄柯为这件事有些伤脑筋，希特勒果然是背信弃义的小人，现在跟日本结盟之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先是撤走了大批的在华工程师，紧接着又掐断了很多对华贸易，这些都直接或者是间接的支援了中国的敌人——日本。
现在在占领西欧之后，他们干脆撕破脸皮，要求撤离所有在华工人和工程师，这当然会让中国的工业受到影响，但还不至于致命，因为黄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先前也就做好了准备。
“是！我这就给顾部长回复。”十四仔说完，立正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他又回来了。
他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司令，顾部长说这样恐怕有些不妥，他想亲自向你汇报。”
“哦，他的电话还在通着吗？”黄柯问道。
“是的，他就在电话机旁等着。”十四仔道。
“接进来。”黄柯走到桌子旁边，电话已经接了进来，他拿起电话道：“维钧啊，你说一下什么情况？”
顾维钧那边有些紧张的说道：“委员长，现在大批的德籍犹太人不愿意回国，他们听说了德国国内正在大肆搜捕犹太人的情况之后，有的准备去美国，还有的准备就留在中国，就是不愿意回去；另一方面，德国公使馆催促我们尽快完成回国人员安排。”
“现在有多少人在南京？”黄柯问道。
顾维钧没有理解黄柯的意思，他思索了一下后道：“总共共有三万五千多名德国人，其中犹太人，也就是不愿意离开的占了三分之一，有一万两千多人。”
“……”黄柯脑子飞快的思索着，一万多名犹太人，如果让他们回去会是什么情况？若干年后，他们的尸骨或许会出现在集中营里，或许有的逃亡去了美国，或许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时候，他不能将这些人推入火坑。
“告诉德国公使，遣返秉承自愿原则，还有，你要告诉那些德国人，愿意留在中国的，可以继续保持原来的工作、住房等一切待遇，还将获得民国政府的永久居住权。”
黄柯快速的说完，那边顾维钧也快速记下：“好的，委员长，我就按照你的说法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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