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敌人的敌人
陈碧君走到汪精卫身边，认真的问道：“你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不愿意南京和日本人谈判？”
汪精卫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他作恍然大悟状，“你是说，咱们把这情报给美国人？”
陈碧君摇了摇头，“这样不妥当。且不说咱们跟美国人搭不上线，就算搭上线也很难准确的传递。”
“再说了，美国人对南京的约束也很有限，现在华盛顿和南京是相互依存，虽说中国需要美方援助，但美方更需要中方牵制日本。恐怕，即使情报透露给美国方面，为了大局考虑还是不会撕破脸，最多只是减少一些援助，可你看现在南京政府从石油、钢铁到军工的产业都基本恢复了。我说的是更深层次。”
“更深层次？”汪精卫有些不解，“夫人还是明说了吧。”
陈碧君莞尔一笑，“如今你我夫妻二人已是千夫所指，曲线救国方针断然是不被人所理解。但他黄蛮子坚守南京却成了百姓口中的英雄，我看都快堪比岳武穆了。我听说上海乡下有些百姓家里，还都挂着他黄某人的相片。试想一番，这样的人物若是被知道和日本人苟合谈判，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可如今与日本人谈判对南京方面明显有利。”汪精卫有些泄气。
陈碧君摇摇头，“要知道普罗大众不像你这般考虑问题，他们不会从利益出发。在他们眼中人只有好坏，事也只分对错。和日本人谈判就是错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战时和日本人谈判的人也就是坏人。”
她的这样一番话说的很是透彻，汪精卫自然是明白了。他站起来笑道：“夫人真是高见！哈哈，好吧，我这就去安排。”
……
军事情报处获悉“中国黑室”上报的情报之后，立刻进行了上报。当这份文件以简报送抵黄柯案头的时候，黄柯眉头紧锁，他盯了半天后道：“坏了！事情要泄露。”
言毕，黄柯拿起电话通知了五人小组，让他们立刻到自己办公室来进行此事的讨论。
杨义兵看过之后有些紧张，毕竟保密安排和情报处都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想了想后道：“司令，要不下一道命令，让池步州他们停止对日的破译工作？”
黄柯还未回答，一旁的陈烈文就否定了他的提议，“不妥。贸然的让我们的军情部门停止破译日方情报，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更何况这电文的内容是涉及到一些谈判的东西。下达这样的命令，只会让人更起疑心。”
杨义兵不再说话，陈烈文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不能贸然下令停止。
“要不，去跟日本人那边说说，让他们减少发报频率？”赵庭辉上前试探性的问道。
黄柯瞪了他一眼，“去跟日本人说什么？说我们破获了他们的电文吗？这次谈判只是双方一个修整的机会，到头来还要是打的你死我活的。”
赵庭辉被训了一顿，也不敢再插嘴了，只好嘟嘟囔囔的往后站了站，不再说话。
屋子里这时候极其安静，五人小组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约莫过了几十秒之后，站在一旁的陈布雷上前道：“委员长，属下以为此事不必过分紧张。”
“喔？”黄柯抬起头看着他，“说说看。”
陈布雷也不客气直言道：“抛开谈判本身，这件事可能出现最坏的结果是谈判被泄露，然后被各大报纸刊登，舆论上千夫所指。”
“但我们的谈判是秘密进行，双方只有在谈判当天进行文件不记名记录，没有任何人的签字，也没有照片留证，更何况赵先生只是一个生意人，说白了也不能代表政府。如果事情败露，政府只需要矢口否认便可。”
“矢口否认是不假，不过这样一来政府和司令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会大打折扣，传到美国那边也会影响盟友之间的团结。”陈烈文喃喃道。
“那这样的话，恐怕只能暂时中止谈判。”一直未发言的十四仔这才说了句。他的这话也说出了现场不少人的心声。
黄柯没有回应，众人也不再言语，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是留给黄柯思考决断了。
他的确是在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就此叫停？这个时候叫停和日本人的谈判，恐怕接下来就是双方在战场上的又一场大厮杀。
黄柯对日本的政坛有些了解，参谋本部那群家伙把控着大局，他们大多是激进冒险，丝毫没有顾及的横冲直撞；而另一批官员则相对稳妥一些，他们主张政策相对温和，最早的代表是犬养毅那一批，后来当犬养毅被几个愣头青军官杀死在家中之后，激进派就占据了上风。
如今日本人又来谈判，估摸着就是一批所谓温和派占据了上风。
这并不是说明温和派就是什么好鸟，只不过是策略不同，而温和派目前的方针相对符合中国的利益。
可事情不能不朝着最坏大打算去考虑。
倘若正如陈布雷所说的那样，事情败露，恐怕即使辟谣工作准备再充分，他也免不了受千夫所指。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辟谣这事，哄一哄一般的老百姓可以，可对于武汉的那帮政治玩手们就不起什么作用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一旦被人捅破了窗户纸，那就是不好看了。
黄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尽，烟灰已经很长。陈烈文上前用烟灰缸接了一下，烟灰一下散开掉落，黄柯这才回过神。
他将仅存一点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想了想后道：“谈判的计划不变。可以继续和日本人接触，接触接触总不是坏事嘛。至于这个情况，回电给‘中国黑室’的池步州，让他们继续跟踪，加大破译的力度，并且对他们此番破译工作提出嘉奖。”
五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脚跟一靠道：“是！”
……
闹得轰轰烈烈孔家的那个案子终于尘埃落定。他那两个嚣张跋扈的二小姐和大公子都各自进了警察厅直属的拘留所待了半个多月。
武汉到底是国党一派的天下，孔公子和孔二小姐住的都是一等一的单间，里面沙发软床、抽水马桶、淋浴热水一应俱全，一日三餐还都是四菜一汤的小灶标准来的，虽说是比孔公馆的餐桌上的山珍海味差了不少，可却是比一般中等之家的伙食还要好。
那些跟着孔公子屁股后面的混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这伙人因为聚众闹事、殴打学生等行径都被判处了数年不等的刑罚，混江龙和阿毛这伙人也都被发配劳动改造去了。
阿毛对被捕本不以为然，他的东家是谁啊？大名鼎鼎的孔家，中山先生的连襟，谁敢拿他们怎么样？
本以为能在监狱里面歇歇脚，走走过场，再过些天就有人来捞他们。只是，让阿毛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被宣判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之后的第二天，这一批犯人就被一帮穿着钢盔牛皮靴，挎着卡宾枪的大兵们赶到了一辆如同闷罐一般的十轮卡上。
大兵们对待他们十分没礼貌，走的稍慢一步就是一脚踹上，还骂骂咧咧。阿毛这时候也是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听从命令坐到了车厢里。
“混江龙？”阿毛刚坐下就看到对面一个蓬头垢面汉子有些眼熟，仔细的敲了敲却是混江龙。
混江龙慢慢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后眼神之中冒出一团火来，“阿毛，你可是把握害惨了！”
“他妈的！是你把我害惨了……”
“不许说话！”两人还未说上一句，就被一个士兵厉声呵斥，吓的他们赶紧都止住了声。
接着，两个戴着钢盔的大饼将车厢后的木门哗啦关上，咔擦一下锁上后，开始上了后面的吉普车。
这车队拉的共有三百多人，都是十年徒刑以上的重刑犯，也都是杀人越货的恶性犯罪，阿毛和混江龙一伙本不该上这趟车，托了孔家的福，孔二小姐打死警察侮辱警察的事情让不少底层警员“怀恨在心”，没办法办孔公子，只好把气撒到了这些小跟班头上，所以阿毛和浑江龙一伙也都“有幸”被划入此列。
车门关上，军官们吹起了嘟嘟嘟的哨子，那些押运的大兵们开始上车。不一会，车子发动，车队从江城武汉出发，朝着北方开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坐了汽车之后换火车，火车之后又换上汽车，一路上吃喝拉撒的功夫把人的骨头都快散了，在走了十多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等到他们下车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大草原了，而他们周围除了和他们一样穿着囚服的犯人之外，就是那些大兵了。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阿毛万念俱灭，已经没有了和混江龙争斗的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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