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淞沪血（八）
这大半个月来，陈修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原本，他以为可以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技术，多救很多战士。
事实上，他是做到了这一点，就凭伤情分级一条，就能活人无数。
他也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生死，不会再有什么太多的心绪起伏，很多时候，他都是如此。但，战争面前，一国尚且即将破碎，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家，还有人能活下来，已经是大幸。
陈修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继续给战士们的伤情分级，个人的力量，终归是微薄的，可最后，中国还是胜利了，不就是因为千千万万人的坚持吗？
……
张华浜，激烈的枪声不断入耳，还有时不时的爆炸声。
“旅座，鬼子的抵抗很激烈！”
“我看到了。”一名少将沉声，他261旅奉命与36师一团围剿张华浜的鬼子，可战士们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反倒是鬼子因为有增援，士气大增。
“旅座，这样下去，兄弟们不仅损失很大，还攻不下张华浜！”
“告诉兄弟们，等打完这场仗，老子请他们喝酒吃肉！”少将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是！”
……
“兄弟们，旅座说了，打完这些鬼子，旅座请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名少校大声的给旁边的战士们鼓舞着，“你们可别拖老子后腿！”
“营座，您可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咱们打了这么久的鬼子！哪能给你拖后腿！”有一名战士大声的笑道，“旅座的酒肉，我王大是吃定了！”
“没错，俺也要吃！”
“对！”
一时间，战士们的士气被激发了一些。
少校心里其实有些苦涩，其实战士们的愿望很简单啊，能喝酒吃肉而已，可，偏偏他们是要在这战场上打生打死，最后，还不知道有几人能活着。
“好！兄弟们！都跟着我！咱们把鬼子端了，找旅座请功！”
“是！”
一时间，枪声激烈。
“哒哒哒！”国军战士们将机枪架起，对着阵地上的鬼子就是一阵短射，子弹射入鬼子阵地内，激起尘土飞扬。
“轰！”一颗炮弹落在了战士们中间，没有来得及反应，好几名战士被炸弹轰到，受伤倒地。可没有人退缩，很快就有战士继续前进。
在他们面前，没有选择，他们只能前进，前进！杀鬼子！保家卫国！
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最简单的道理，鬼子要打咱们中国，那咱们自然不能就这么让鬼子打了！得打回去！更何况，当兵有粮饷！在这种战争年代，他们也不会其他活计，只能舍出一条命来，为了自己博一个前程，为了国家舍一条性命。
“砰！”
“砰！”
“砰！”
“今天，这是我打死的第三个鬼子了！”一名战士小心翼翼的猫着腰，隐蔽自己的身形，瞄准前方的敌人。
“可以啊，小子，你已经赚了！”旁边，一名老兵鼓励着，转过头，举枪，瞄准，砰的一声，第6个！
可下一秒，他的身前就被射入了几颗子弹。而这名老兵，也快速的向一旁翻滚开去，这是他的习惯，打了一枪后，绝对不能待在原地，不然，小鬼子的子弹可没那么好说话。
这个时候，他再去看那名小战士时，小战士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前，一滩血迹。
老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他已经见习惯了，战场上，就是如此。前一秒这人与你还说着话，下一秒，可能你死了，也可能他死了。
……
“调集所有炮弹，给老子轰！”刘安祺，87师261旅旅长，放下望远镜后，冷冷的道。鬼子增兵了，可也不仅仅是鬼子有炮！
“是！”
如果没有炮火支援，他手下这些兵……
很快，就有炮弹落在鬼子的阵地工事内。
“轰！”
“轰！”
“轰！”
可鬼子在上海修的工事，多为永久性工事，坚固异常。
即便有着炮火的压制，鬼子还是将国军战士们挡在了阵地外围。
……
陈修已经说不出话了，如果这个时候来个简单的咽部检查，会发现陈修的扁桃体已经肿的很厉害了。
手上繁忙的工作，让他没有心思去过度的迷茫，即便迷茫，他还是要救人！不救，那这些人或许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些人是国家的英雄，陈修不允许自己倒下！因为他一旦倒下，就是好些人命！
……
“唐排长。”刘护士找到了唐凝，皱着眉头，“您，劝劝陈大夫吧？今早给陈大夫量的体温，38.9°c，陈大夫说他自己吃了药，可看陈大夫那状态，连话都要说不出了！这发烧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陈大夫现在的身体状况……”
刘护士没有再说，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一名年轻人就这么……
唐凝的脸色沉了下去，她知道陈修这些日子都是怎么做的，两个星期以来，陈修就没回过家！一次都没有！
一直都在医院救治伤员，不是说不好，可陈修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
伤员根本救治不完，可陈修却要累倒了。
超负荷的工作，以及，沉重的心理压力。
作为一名医生，陈修一定想救治所有送到这里的伤员，他就会不断的压榨自己，可伤员永远都在增加，没有减少！
虽然其他大夫也都是加班加点，可还是有轮班，李德超是要排陈修轮班的，被陈修拒绝了。唐凝不知道陈修到底在想些什么，只知道，陈修这样下去，倒下的会是他。
可对于陈修来说，在现代，他是遇到过病人救不回来的，可从未遇到过这么多！大部分病人，能在他们的努力下安全出院，健康生活！
可这里呢？数千乃至上万的伤员不断的被运到后方，他不断的救治伤员，可伤员永远没有减少！他多休息一分钟，陈修就会觉得愧疚！
因为百年后的中国，有这些人的付出！如果没有这些人，是没有今后的中国的！
陈修只是想让他们活着！
可恰恰，这也是陈修最为愚蠢的地方。人力有穷时，他不眠不休，能救治多少人？他想要救治更多的人，却一直是亲力亲为！
又或者说，他若是将领，打一场胜仗，意义比救治一名伤员更大。
可陈修不是，陈修只是一名医生，医生的使命，就在于治病救人，所以，他在玩命的救人！因为他是穿越者，所以他是骄傲的！他骄傲于他的技术，至少领先这个时代数十年！所以，他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未曾救回！更何况，是这么多人！
“我去手术室门口等他，等他结束这一台手术，我就让他去休息，他如果不去，我会强制的带他去。”唐凝还是开口了，原本，出嫁的时候老唐告诉她，出嫁从夫，丈夫想做什么，应该多顺从一些。更何况，这名丈夫，是她十多年来放在心尖上的人。大多时候，她从不会反对陈修。
但在这种时候，她不得不这么做。
……
“缝合。”陈修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稍稍说句话就疼的不行，整个人发热，又有些冷。陈修知道，他体温一定还高着。
小护士在一旁担忧的看着陈修，生怕陈修支持不住。
陈修接过持针器，左手镊子，右手持针器，开始缝合起来。速度，不快不慢。事实上，他的脑袋很重，已经快抬不住了。
他只知道，淞沪，这个血肉磨盘，国军这边，伤亡至少二三十万人！
现在，不过都只是开始！最激烈的时候，还未开始。
他能怎么做？他能做的，不过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给人救治！
最后一针落下，穿过伤员的皮肤，弯钩从伤口的另一侧穿出，陈修松开持针器，夹住缝针的尖端，往外一带，将缝针扯出，稍稍注意了一下缝线的长度后，开始打结。
然后拿着手边的剪刀，剪去多余的线。
陈修松口气，这应该是今天处理的第31名伤员了。
“刘护士！”
“刘护士！”小护士开始喊了起来。
不一会儿，手术室门被打开，“做完了？”
“嗯。”小护士点点头，然后用眼神示意着刘护士。
刘护士表示理解，不一会儿，唐凝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陈修此刻，正在闭眼休息。
只觉得脖子上一疼，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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