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赠印
巴东三峡,延绵两百公里,瞿塘峡、巫峡、西陵峡首尾想结。其中瞿塘峡最短,但山势最为陡峭雄奇,水流最为湍急险恶,自奉节白帝城夔门始,终点便在巫山大溪乡大溪村,这里就是何不归的故乡。
何不归的记忆里的家,在大溪村西头的山坡上,家门正对着的,就是瞿塘峡的峡口,两岸的山势既高且陡,就像两道笔直的大门,江水进过峡谷的挤压,显得格外滂沱浩荡,滚滚的涛声是最温情的呢喃,轮船的汽笛是最亲切地问候。
母亲是个传统的川东农妇,有着娇小的身材和旺盛的精力,小时候,何不归总喜欢跟着母亲转悠,从猪圈转到田埂,在从田埂转回灶台。母亲只能勉强认识几个字,但却知道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她讲过白帝托孤,讲过牛郎织女,还讲过红军过雪山草地。而父亲讲的就不一样了,据说他十七岁开始跑船,从乐山到宜宾到武昌到上海,他成了整个巫山最好的船把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再也不跑船了。他给何不归讲的,都是些有趣的见闻,例如有个叫西坝码头上厨子可以用豆腐做一百零八道菜,南京长江大桥下面还可以跑火车,而长江码头上洋人的大船,比县城最高的楼还高。
父亲开讲的时候,通常是傍晚,峡谷的上方总会有云气弥漫,夕阳穿透云雾直射而下,万点金光正洒在江面上,着实是一副令人神往的壮阔画卷。父亲先抬出一张小桌,母亲心领神会,将晚饭的菜肴也搬到院坝里来,一家人分作小桌三边,独留正对峡口那一方,仿佛是要让瞿塘坐这个位置,把这美景全当做了自家人。
后来,三峡大坝蓄水,大溪村成了水淹区,父亲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放弃外迁移民,一家人搬到了新县城做起了小生意。告别了高峡的风景和波涛,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再后来,何不归长大了,出来念书工作,老家也很少回去了,那个与瞿塘共坐的画面,和故乡大溪村一样,永远成为了回忆。
然而这一切现在看来似乎遭遇了不小的危机。如果棒棒说的是真的——何不归基本已经确信就是真的——那他随时有可能遭遇看不见的危险,那他必须要想想办法了。
“那既然曹老师(重庆人管一切不熟悉但又需要交谈的人都叫老师)你这么淡定地跟我说这些事情,那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事已至此,棒棒看上去是个老实而又乐于助人的人,他决定开口。
棒棒示意他稍等,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缓缓抽出一根,点上,再吸一口,满足地舒了一口长气:“帮你,肯定是会帮你的。不过我的办法也不多,能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可以在你身上结以个印,让你暂时不用担心再中别的蛊,之后我们再想办法,看能否把钥匙从你身上拿走,但这个事情我也比较没底,而且你还始终面临着酆都的追杀。虽然我不愿意让他们拿到钥匙,但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着确实令人沮丧,如果棒棒想不出既保住他性命又能拿走钥匙的方法,那他还是随时面临着危险,棒棒只能暂时帮助他却不能彻底的救他。
“不过,”棒棒话锋一转:“如果你有一定的天赋,或许能成为可以窥探‘存在’的人,那样的话,棒棒我可以教你一些手段,这样面对一般的酆都之人,你应当可以自保了,等你快死的时候,再把钥匙交给其它人吧。”
棒棒说得轻描淡写,何不归心里面却燃起了希望,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八成是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道理,这次遭受劫难,大概是命运的最后一次考验。
听棒棒的意思,只要他有天赋,就能学会使用‘印’的方法,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认为自己很有天赋。
“那就麻烦您了,曹老师。”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棒棒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正后方,他想要抬头看,却发现天灵盖已经被牢牢按住,突然,眼前似乎有一道金光闪过,脑袋里听见“噌”的一声,好像两个大铂瞬间划过。
“印我已经给你结下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再中蛊了,”棒棒已经回到了座位,又抽了一口烟:“至于你,我刚才已经看过了,大概并没有什么天赋。姑且先这样吧,等我找到了解决办法,再来找你。”
完了,何不归心想,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果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猛得拍了拍火锅店的卷帘门。
“马上就好,”曹棒棒忙不迭地冲外面喊了一句,然后冲着何不归使个眼色,下一秒何不归感到有人使劲打了自己一拳,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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