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节 长刀落地

山脚之下，陆慕瞪着发红的双目盯着黑漆漆的山林。陆慕有些疯狂了，除了备守的方谷超骑兵大营，其他人等全部派进了山林。哪怕是掘地三尺，今晚也要把段琅挖出来。

        山林中，一排排兵卫手持弓弩，身后是长枪与战刀兵卫。这些人一点一点的推进，只要遇到可疑之处，先是一排冷箭射出。好几个区域已经被排查，如今段琅等人能够藏身之处越来越小。

        砾石凌厉沟渠交错的后山，段琅手持战戟在前面小心的探路。别看这片山林山势不高，很多砺石却是非常松动。无形之中，成为山下防御兵马的天然警戒石。段琅不敢让大石滚落惊动山下兵马，否则一通乱箭，加上身后搜索的兵卫，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大家小心，按照我的路线行走，千万别蹬滑了山石。”段琅压低声音说道。

        段琅身后的十八亲卫一个接一个，众人把受伤的兄弟隔开分别照顾。特别是腿部中箭的两人，由谷凡和向天亲自协助。所有人都走的很小心，段琅每行动一步，都要谨慎的试探一下前方的石头是否风化松懈。

        段琅等人不但要盯着山下，还要防备山顶上巡视的兵卫。好在黎明前的黑暗掩饰了他们的身影，加上众多兵卫的搜山早已把飞鸟惊起，段琅等人才能够悄悄的进行。

        下山的路程已经超过了一半之多，看着下面兵营中燃起的火炬，段琅让众人稍事休息。

        段琅指着营寨右侧一片黑暗处说道，“大家听着，那片区域就是战马所在的位置。下山之后悄悄向那边移动，一旦被敌兵发现，夏雷靳如实你们几个受伤的不必停留，直接杀向马厩。我与谷凡向天等人，替你们阻挡一下。大家记住，夺了战马向西北方向撤离，那个位置是陆慕与摩罗兵马交错最薄弱的环节。从那个方位杀出去，是最容易的一条线路。”

        向天犹豫了一下，说道，“段帅，阻击敌兵就交给我和谷凡等人，您必须率先取得战马。”

        众人都明白下了山只是第一步，取得战马是第二部，最关键的是第三步，那就是他们十几个人能不能从龙牧的防御区冲杀出去。毕竟这些人不是铁打的，这一晚上的交战拼杀躲藏及受伤，每个人的体力都达到了身体极限。如果是一开始没受伤之时，杀出重围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但是现在，每个人的战斗力已经降到了最低限度，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活下来。在十八亲卫的心中，只要段琅一个人能够安全的撤离，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胜利。

        夏雷抱拳说道，“段帅，我等职责与使命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如今之际，请恕我等无礼，不能再听从您的军令。谷凡向天，下山之后你们保护段帅离开。阻击敌兵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哥几个了。兄弟们，现在是特殊情况，咱们就违背一次段帅的军令。”

        所有人都明白夏雷所说的哥几个是谁，没人反对，也没人赞成，所有人几乎是在沉默之中形成了统一意见。那就是伤者用自己最后的拼杀，来保证段琅安全撤离。

        段琅看了夏雷一眼，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们听着，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们的段帅，而是大历国帝君。朕现在下旨，所有人必须按照朕的意图行事，抗命不尊者~，你们不再是我的兄弟。而且我也告诉你们，这样的撤离，我段琅绝不会离开。”

        “段帅，夏雷说的对，您就听大家的一次。您跟我们不一样，您可是大历国的继山帝君。”向天恳求道。

        段琅摇了摇头，强硬的骂道，“放屁，咱们都一样，我段琅也不过是山林中长大的野孩子。哥几个跟随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段琅的脾气。如果你们还把我当为帝君，更应该听从君令。都别说了，执行朕的旨意。”

        段琅无法用杀无赦来威胁众人，这些年的征战，十八亲卫几乎成了他离不开的影子。虽说众人已经封赏为将军，这些人却始终把自己当成段琅的贴身侍卫。在段琅的心中，更是视谷凡向天等人为最信任的亲人和兄弟。

        看到靳如实还想说话，段琅眼睛一瞪，“闭嘴，什么都不许说，准备行动。”

        段琅说着，一转身准备进行接下来的行程。下面的这段路比山上好走多了，至少不再有那些看似随时都要滚路山下的砾石。段琅怕再耽搁下去，这帮家伙不知又要想什么鬼点子。

        就在段琅刚站起身，忽听着身后一响，一块山石不知被谁蹬踏下去。谷凡一伸长刀想挡住山石的滚落，却晚了一步。

        段琅心中一惊，赶紧说道，“快，俯身隐蔽。”

        原本要站起身的众人，纷纷卧倒在地。如今他们在半山腰，找地方躲避的话恐怕会让更多的山石滚落。俯身在地，是最好的隐蔽方式。但能不能瞒得过山下兵马，那就不好说了。

        山坡上滚动的砾石惊动了下面巡视的兵卫。一道道身影冲出大营来到山脚下，手持弓弩对准了山上。这一夜闹的这么欢腾，摩罗大营没人敢入眠休息。除了骑兵的战马暂时入厩，所有兵卫都是身穿战甲在军帐中备战。

        段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现在他们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一旦被发现只能是战死的份。即便不被发现，下面的兵卫只需警戒到天亮不走，他们依然是无路可逃。这一刻，段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祈祷上苍。

        山下一名千总盯着半山腰，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鸣叫着冲向了空中。那名千总抬头看着黑影，嘴里骂道。

        “妈的，是一只大鸟做的怪。兄弟们，除了正常值守人员，各队带回。”

        弓弩手们一排排撤回到大营之内，半山腰的段琅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很有灵性的大飞替他们掩盖了一切。空中的大飞鸣叫了几声，段琅一听，琢磨了一下，也跟着回应了几声鸟鸣。大飞展翅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众人一个个长长的舒了口气，要不是大飞及时出现引开对方的怀疑，他们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腿部受伤的孙成惭愧的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差点连累了大家。段帅，你们走吧，我留下来。不然跟着你们，恐怕~！”

        不等他说完，段琅怒斥道，“废什么话，跟好。下面的路比较好走了，向天，照顾好孙成这下子。”

        向天一抱拳，“段帅放心，就算背也把这小子背下山。”

        “好，继续上路。”

        段琅说着，手中战戟往前面一伸，小心的压住一块看似要滚落的山石。众人跟在段琅身后，无比谨慎的步步前移。不得不说这段路程比刚才好走了很多，段琅等人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山下。段琅俯身贴着地面，利用自己锐利的眼神，小心的解除身前各种机关设置。当段琅匍匐到坑甬边上，终于松了口气。他行进路线上的所有机关设置都被解除，坑甬是最后的阻碍。而且刚才段琅也观察过那些弓箭手，说明坑甬另一侧没有设置陷阱。

        越过坑甬距离对面营寨只有三十步之遥，而那低矮的围栏根本挡不住他们的翻越。段琅闭上双目，敏如的听觉仔细的听了起来。当一队巡守兵卫刚刚走过，段琅双目一睁开，对着身后一挥手。

        段琅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顺着纵横交错的坑甬边沿快速向围栏跑去。段琅的身后，众人也纷纷打起了精神，唰唰唰快速冲向围栏。

        段琅来到围栏边，躬身往围栏边一靠，“快，越过去。”

        众人不敢耽搁，更没有什么争执的时间。谷凡一咬牙，飞奔了两步一脚踏上段琅躬着的后背，噌的一下越过了围栏。紧接着，向天等人一个个蹬踏而过。即便是腿部受伤的孙成汪海，也强忍着疼痛没有影响到行动。段琅最后一个翻越了围栏，此时靳如实等人已经去取战马，谷凡向天等人小心的警戒。看到还没被发现，段琅一摆手，所有人都冲向了马厩。

        一骑上战马，连伤者仿佛都注入了活力。至少现在可以尽情的厮杀，即便是战死也能杀个痛快。不像是在山林中，这边刚动手对方的冷箭就会射过来。而且山林之中无法形成刀阵，让他们打的有些束手束脚。别看谷凡向天等十八亲卫战斗力强悍，但他们还真不适用在山林中作战。当然，段琅和他们不一样，进入山林简直是如鱼得水。

        “快，跟着我。”段琅喊了一声，打马向西北方向冲去。

        段琅知道虽然他们斩杀了看守马厩的兵卫没被发现，但是战马一嘶鸣，根本就别想再隐藏下去。好在没费多大劲就夺取了战马，这一路上还算是顺利。只要杀到大营西北侧的围栏边，就没人能够阻挡他们撤离的脚步。

        十几匹战马一动，顿时惊动了巡守与警卫。锣声响起，整个大营顿时如滚水般躁动起来。兵卫们快速的冲出军帐，不少人纷纷跑向了马厩。趁着对方的混乱，段琅等人如同虎进羊群，惨叫声顿时在大营中弥漫。

        龙牧冲出大帐，震惊的盯着大营之内厮杀之处。他知道陆慕大军正在搜山，但是摩罗兵卫早已探查后山根本没有下山之路。更何况那些松动的砾石，一不小心就能连人带石摔落到山下。如此危险的山路，龙牧想不出这些人是怎么悄然无息下来的。

        “快，射令箭告知陆都督。传号令，在外围设置箭阵堵杀段琅。”

        龙牧很冷静的下达了军令，既然段琅想从他的防区逃离，这对龙牧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他不相信段琅有传说的那么神，居然能在几十万大军之中杀进杀出。别看龙牧只有几万兵力，却都是在战火中活下来的精英。如果能活捉了段琅，龙牧觉得即便不被武波尔汗重伤，至少也能将功补过。

        一道火蛇射向空中，段琅看到对方的信号之箭，心知必须在陆慕大军绕过来之前冲出去。否则，他们这些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毕竟经过一夜的战斗，每个人都极其疲惫，根本无法保持最鼎盛的战斗力。

        “杀~不要停留~继续冲杀！”

        段琅手持战戟上下翻飞，一边喊叫着一边向前冲。如今这些人当中，只有他还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别看同样是在山中四处奔躲，喝狼乳长大的段琅，充分发挥了他的天然优势。

        谷凡向天等人也疯狂了，谁都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冲出去就是海阔天空，冲不出去来年只能被人祭奠。甚至说，很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到。

        天边出现了第一道曙光，黑夜笼罩的大地迎来了黎明。段琅等人相互配合，终于杀到了营寨的最西北方。段琅兴奋的大叫一声，借助战马的冲力手中战戟猛然挑落挡在前面的一名战将。绕过最后一座军帐，就在段琅准备提马跨过围栏之时，突然一下子拉住了战马。段琅眼神中显出震愕之色，紧紧的盯着前方。

        围栏之外不足百丈，一面面盾牌立起。盾牌之后，却是一排排早已等候多时的弓箭手。谷凡向天等人也拉住了战马，看到对面的战阵，所有人的心都凉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跨越了围栏，没人能从箭雨中活下来。但是不跨越这道围栏，他们永远也冲不出去。

        “段帅，杀回去，从另一侧走。”谷凡急忙喊道。

        段琅回头看了一眼，大营中的摩罗兵马没有冲过来，而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摆开了阵势。看样子，对方是打算活捉他们。

        段琅面如寒冰，苦涩的说道，“兄弟们，走不了了，今天能杀多少是多少。我段琅对不起你们，若有来生必会报答。”

        靳如实哈哈大笑两声，“段帅，到了阎罗殿您也是咱们的王。跟着您，哥几个不亏。”

        “来吧，杀他一个痛快，回头到阎罗殿喝酒去。”向天也豪气的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调转了马头，既然前面是箭阵，他们的目标转向了身后。

        段琅深吸一口气，手中战戟一举，“兄弟们，成冲杀阵型，杀个痛快。准备应战！”

        段琅说完，却没有听到众人的齐声喝战。反而是靳如实刘喜等人，手臂酸麻的已经无力举起沉重的长刀。

        砰砰砰~几声沉闷的声响，他们手中的长刀纷纷跌落在地。段琅手举战戟没有回头，但是他的心却在滴血。靳如实刘喜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伸手抽出了背上的战刀。在生死面前没人畏惧，拿不动沉重的长刀，那就用战刀对敌。反倒是摩罗将士看到段琅等人的凶悍的目光，不少人都露出畏惧之色。

        就在段琅刚要举战戟冲杀之时，突然听到两声尖锐的鸣叫从空中传来。紧接着，地面微微颤动，远处也传来示警的号角。

        段琅眼神一亮，猛然回头望去。黎明的曙光之下，段琅看到敌兵箭阵后方一面大旗正在快速向这边奔来。以段琅超强的视觉，清楚的看到大旗之上，绣着一个血色‘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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