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节 危局

战场之上，极其疲惫的将士们瘫坐在血泊之中。有些敌兵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是已经没人管他们了。战争是残酷的，特别是大战之中，战死或许比受伤是更好的归宿。因为战败一方大多数伤兵，都会在极其痛苦中煎熬死去。甚至他们想当俘虏，都没有这个资格。

        持续了一宿的大战终于结束，虽然达到了胜利的目的，却让每个人都兴奋不起来。战场上没人欢呼，甚至说，活下来的北明将士，一个个表情痛苦仿佛是战败一样。

        帅帐之内，澹台明月疲惫的靠在兽皮椅上，憔悴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思绪。大飞的回归，对她来说比这场胜利更为重要。段琅给明月简要说明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状况，虽然说的很轻松，但澹台明月从字里行间也能体会到段琅那边的危机。

        段琅此时还没有脱困，依然被陆慕困守在山林之中。不过整体局势陷入僵持，别看山中只有几千兵力，陆慕实在是拿段琅没有办法。山中不利于大规模作战，人多也使不上力气。几次攻山，都被段琅打的稀里哗啦。陆慕干脆不再下令攻山，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了来偷袭的周龙等人身上。

        澹台明月知道段琅那边离不开大飞，当即回复了一封让大飞带给段琅。澹台明月赞同段琅的突围计划，并告知突围之后一定要暂避锋芒。既然北明大军战胜了武法修，澹台明月相信这道消息很快就会震惊天下。甚至说，摩罗国主武波尔汗很可能要把龙牧所部调回国都，以便加强雅克司城的防御。到那时，澹台明月计划暂时不去攻打雅克司城，而是亲率北明兵马前往马麦亚城，与段琅共同解决陆慕这个死对头。

        大飞离开了营地，澹台明月歇息了半个时辰，才疲惫的重新回到帅台之上。这一刻，整个战场如同地狱一般，一个个浑身血迹的身影如僵尸一般走动着。齐柯将军背部中了一刀，这种伤势在大战之中根本不算什么。经过军医官的处理，齐柯用清水简单洗了把脸，来到了帅台之下。

        齐柯抱了抱拳，“殿下，末将已经命各营清理战场。不过，整个战场全部清理出来，恐怕还得一两个时辰。殿下熬了一宿，要不您先回大帐休息。”

        澹台明月看了看战场上走动着的疲惫兵卫，她知道很多阵营几乎全军覆没。这场大战澹台明月连执法队都动用了，目前除了军医官们，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来清理战场。

        “齐柯将军，伤的重不重？”澹台明月关心的问道。

        “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殿下不必担心。”

        澹台明月点头说道，“齐柯将军，将士们都累了，让大家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清理战场吧。敌兵能逃的已经逃走，留下来的，估计一个时辰之后也断了生机。另外，派人前去联系一下蒙都所部，让他们在雀阳山一带原地休整。等这边忙完，粮草军帐马上送过去。”

        “末将遵命。”齐柯沙哑的答道。

        澹台明月确实累了，与体力上的疲惫相比，她耗费的是巨大的心神。澹台明月走下帅台准备返回大帐，却忽然发现张如明与冯和阳正向这边走来。

        整个大营之中，张如明算是最轻松的一个。虽然也跟着熬了一宿，不过张如明一点困意也没有。特别是得知段琅那边安然无恙，张如明也暗暗松了口气。

        澹台明月停下脚步，看着一身血迹的冯和阳问道，“冯统领，伤亡如何？”

        没等冯和阳开口，张如明心疼的说道，“奶奶滴，老子的两千禁军，如今只剩下了四百来人。”

        冯和阳叹息了一声，“军师大人，我等~尽力了。”

        澹台明月忧伤的点了点头，“冯和阳，把咱们的兄弟单独安葬。等回到大历国，陛下会亲自替他们招魂送行。”

        “谢军师大人，对了，大阁老让我给军师大人带句话，他跟随蒙都大营前去追杀，让军师大人不必担心。”

        “嗯，知道了，告诉活下来的禁军兄弟们，忙完之后全部休息，不必值守保护帅帐。现在除了冤魂，没人会来袭击大营了。”澹台明月疲惫的说道。

        冯和阳犹豫了一下，感激的说道，“小的遵命。”

        保护澹台明月与张如明是他们禁军的职责，但冯和阳知道兄弟们累的连刀都拿不动了。在黑夜中击杀了两三个时辰，别说是人，连战马都有些承受不住。

        澹台明月返回大帐美美的睡了一觉，几天来她一直担心段琅的安危，这一松懈，澹台明月甚至连战损的情况都不想再追问。不过她也明白，这场大战之后，整个战局已经发生了转变。澹台明月必须要沉静下来，好好的思索一下战局的走向。

        一个时辰之后，这些活下来的北明将士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齐柯来不及清点各营人数，首先下令清理战场。因为或许还有很多伤兵甚至将军，还在血泊中挣扎。如果救治及时他们就能活下来，再晚的话只能跟随那些摩罗伤兵一同耗干体内的生机。

        兵卫们开始忙碌起来，清理的过程中只要发现还有活着的敌兵，没人会救治他们，补上一刀已经算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痛快的死去，总比在煎熬中等死强得多。每一个兵卫如同僵尸一样在尸首上行走着，没人哭泣，没人胆怯，一场血战让所有人变得麻木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蒙都所部也派人传回了消息。他们根本不用这边送什么粮草及军帐，因为蒙都所部直接占据了武法修的大本营。两方人马经过统计，齐柯将军的心都在发颤。一场大战下来，齐柯没想到十六七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八万人马。根据敌方阵亡人数初步估测，恐怕武法修能够聚集的，至多也就五万人。虽说是一场胜利，但这样的损耗让齐柯无比的悲痛。不过有一样值得欣慰，那就是将士们在战斗中的表现，没有被摩罗的凶狠所吓倒。

        五十里开外，武法修摆脱追杀停了下来。当下身边跟随逃离的人马，已经不到两万人。武法修下令原地休整，他没有责怪萧治呈，因为武法修觉得整个战败的主要原因在他。如果不是自己盲目相信澹台明月脱离了大营，也不会中了此女的圈套。但即便是中计，凭借摩罗将士的战斗力，如果稳扎稳打北明也没有胜算。但是武法修一上来就执行了错误的决定，白白扔进去两三万兵马。战到最后，可以说北明完全是仰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占了上风。否则，哪怕是中了圈套，谁输谁赢都不好说。

        休息片刻，武法修下令砍伐树木就地安营扎寨。他知道北明兵马也需要休整，双方疲惫的已经没有力量连续拼杀。武法修接连下了几道军令，首先是派出斥候，四下分散去寻找跑散了的兵马。不管能剩下多少，武法修必须要重新召集力量。不然的话，他无力抵挡休整之后的北明大军。

        另外，武法修让萧治呈带着百名兵卫去周边城池。只要是壮年男子，强征入伍。武法修现在不需要多大的战斗力，他只需要足够的人手能摆开阵势。至少，可以震慑澹台明月不敢杀向国都。

        大战的结局，消息很快向周边城池蔓延开来。隐藏在各个城池中的密探，迅速把消息通过各种飞羽传递了出去。

        此时，大历国中都城内，周广记等人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但是段琅阵亡的传言却是越传越烈。天师府内，周广记与阿朱眉头紧锁，期盼着于都城密报早点送过来。除了等待段琅的消息，他们现在更担心的是城内另外一场危机。

        阿朱忧虑的说道，“师父，二哥有些安耐不住，好几次要与建山大人展开正面的冲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必须要压制一下。”

        周广记叹了口气，“阿虎那小子脾气暴躁，摩罗那边的消息加上城内传言，让他有些坐不住了。我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万一段琅阵亡的消息是真，恐怕中都城内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阿虎的脾气，绝对会率兵前往摩罗。但是他走之前，恐怕~！”

        “不会，陛下绝对不会出事。”阿朱摇头说道。

        周广记奇怪的看了一眼，“阿朱，你是基于情报分析，还是~出于一种自信？要知道身为影者，决不能盲目的判断。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师父，我信任明月。另外，如果陛下真要出了危险，恐怕此时北明早就乱了。虽然还没有收到陛下他们的消息，但是北明方面很沉稳。师父，我相信陛下不会有事。”阿朱坚定的说道。

        周广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不过，对于建山这边，你是怎么看？”

        阿朱心中一动，看着周广记问道，“师父，您是不是~开始调查了？”

        周广记没有隐瞒，“不错，不管当初段琅是不是请建山来执掌江山，毕竟现在大历国的帝君是段琅。君臣有别，身为情报总管我必须要对段琅负责。”

        “可有眉目？”

        “有！”

        阿朱一愣，“建山大哥真的要登基？”

        周广记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想不想登基，还没有迹象。但是~那位相国夫人李王氏，已经开始许诺封官了。”

        阿朱皱了皱眉头，“明月走之前专门嘱咐过我，看来，中都城这边真该震慑一下了。”

        周广记疑惑的看着阿朱，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别看周广记与阿朱情同父女，但阿朱现在的身份地位与往日不同。甚至在有些事情的分析上，已经超过了他这位师父。另外最重要一点，就是目前大历国的兵马，只有阿朱能够私自调动。因为周广记知道阿朱手里，有澹台明月留给她的一道兵符。

        中都城户部府衙，主薄费德整理完账目，背着手走了出去。费德没有出府，而是来到后院马厩之中。

        一名马夫走了过来，恭敬的问候道，“费大人，您这是要牵马出去？”

        “没事，本官就是来看看马匹。”

        费德说着，谨慎的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情况如何？”

        “启禀总管大人，十几个外围失踪，看样子对方有所怀疑，他们正在追查此事。”马夫压低声音说道。

        “马上停止所有行动，通知你的下线暂时离开中都城。”费德谨慎的说道。

        “大人放心，那些人一失踪，小的已经命令他们的上线撤离出去。即便是追查，对方也无从查找。”

        费德点了点头，“朝制中的自己人，千万不能暴露。现在是关键时刻，所有人必须要沉住气。不动则已，一旦行动必须要让大历国陷入混乱。”

        “小的明白，我会亲自通知他们。”

        费德嗯了一声，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转身向外走去。应守山给了他指令，但是中都城的形势非常复杂。不但有周广记的影者密探，更有李建山的商情密探，费德只能在夹缝中小心行事。不过，他也利用了朝中的两大情报机构，让双方互相怀疑起来。

        中都城相国府内，李建山坐在推车中，在后花园欣赏着即将凋零的花草。马上进入冬季，此时园子里显得有些凄凉。

        身后的老管家向远处看了一眼，低声说道，“相爷，阿四来了。”

        “嗯，你下去吧。”李建山平静的说了一句。

        “诺！”老管家答应一声，轻轻的退了下去。

        不大一会，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阿四拜见主上。”

        李建山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些花草，只是冷漠的问道，“阿四，调查的如何？”

        “回主上，抓了十几个舌头，有些人服毒自尽，不过有几个开了口。”

        “背后是谁？”

        “南平！”年轻人干脆利索的答道。

        李建山冷哼一声，“本相猜的就是那个应守山，陆慕现在可没工夫顾及咱们中都城，也只有南平有这个闲心。既然要招惹本相，那还真得陪他好好玩玩。阿四，他们的人在城内有多少？”

        “回主上，消息断了。这些人大都是小角色，等我们顺着追查上去的时候，只堵住了其中的一个上线。其他人等，都离开了中都城。不过，那个人也~自尽而亡。”

        李建山眉毛一挑，“不错吗，训练有素，堪比当年的侦辩司了。大历国成立之初广招人才，这其中，必有南平密探。朝中大小官员，可有传播的人？”

        “这~！”年轻人微微一顿。

        “说！”李建山脸色一沉，不悦的说道。

        “主上，朝中官员确实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不过，小的认为，他们都是在向主上献媚，并没有什么主观意图。另外~！”

        李建山眉头一皱，“阿四，吞吞吐吐，是不是想去责罚室接受惩罚了。”

        名叫阿四的年轻人浑身一哆嗦，赶紧说道，“主上，经过我们探查，发现~发现主母夫人~正在蛊惑朝臣们推主上为帝。”

        “什么？”李建山一愣。

        阿四正要详细禀报，就看到老管家匆匆的跑了过来。老管家手里拿着一份名帖，一看就是有官员拜访。李建山正在气头上，不禁怒道。

        “不管谁来求见，都给我推了，本相不想见任何人。”

        “相爷~这~这位~！”

        “混账东西，没听清本相的话吗。退下！”李建山怒骂道。

        老管家哆嗦着，却是咬牙说道，“相爷，是天后殿下来访。”

        李建山心中一愣，所谓的天后就是天师夫人阿朱。要论尊卑的话，目前在整个中都城，也只有阿朱的地位能够与李建山平起平坐。更何况，阿朱与周虎是异姓兄妹，周虎手握重兵，李建山这位执掌政务的亲王相爷也得高看她一眼。

        李建山皱了皱眉头，“请天后殿下去大堂，本相马上就到。”

        李建山吩咐一声，老管家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安排。李建山看了看阿四，冰冷的说道。

        “阿四，不必有什么顾虑，把与夫人来往密切的官员，都给本相调查一遍。去吧。”

        “诺！”阿四抱拳跪拜，这才起身向远处走去。

        李建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李建山心中有些苦闷，他不怕为大历国呕心沥血，但是周虎等人这份不信任让他心中非常难受。

        李建山知道这一切都拜应守山所赐，他必须要取得阿朱等人的信任才行。否则，继续下去肯定要出大乱子。甚至说，会出现兵谏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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