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牡丹台
江月明不知是第几次探头往街上看,江横天瞧不下去了,道:“你就这么希望秋重景找上门来?”
“两天了。”江月明靠着医馆大门,她今天的装扮异常简洁干练,事实上,这两天都是如此。她把平日里喜好的首饰都卸了,指甲修剪得齐整,脸上粉黛未施,整个人澄澈得像湖水。这种时候,只要她将目光中张扬的神色略微收敛,任谁都会觉得她恬静温柔,尤其是陌生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袖里藏了致命的匕首。
这叫出其不意。
江月明抱着随时与人拼杀的心态在门口站立,她都想好了,万一秋重景真来找事,她就把门一关,刀一抽!
去别处打也行,秋重景肯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江月明自认做好了万全准备,假若对面只有一个人,而她家有一群,解决起来还能更快。
江月明跃跃欲试,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又如何?谁要杀我,我便能杀他,江湖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况且金盆被亲爹砸烂了,连他都说这是天意。
天意不让他们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江月明心道:快点来吧,我还想留指甲,短的动手利落,但不如留长涂起来好看。
她又看一眼街上人群,结果令人失望:“他来还是不来?单挑还是群架?好歹托人带个话嘛。”
“安生过日子不好吗?”江横天责怪她,“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儿,你真该学学人家朗云何,镇定自若,处变不惊,多有君子气度,不愧是我徒弟。”
江月明:“您前两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江横天:“我说什么?一定是你听错了。”
朗云何从隔间出来,他刚替一位病人施完针,应梦怜在旁边看着,夸赞他马上就能出师。
朗云何拿湿帕擦手,面对眼前一对偷闲的父女,无奈道:“亏咱们医馆姓江,我是不是该把两位神仙供起来?”
“话不能这样说。”江月明道,“我们姓江的以数量取胜,你要是能找三个姓朗的,和你姓也不是不可以。”
朗云何见江月明频频向外看,她满脸写着‘急不可耐’。
江月明说:“这叫什么,敌不动,我不动?”
过了一会儿又说:“不会去找帮手了吧?假老头儿,你那里有什么新情况吗?”
宋全知叫苦连天:“一上午你问了我十八回,咱们才隔几步路,我能比你先知道什么?郎君啊,快劝劝恩人,让她收了神通吧。”
朗云何建议江月明:“守株待兔不行,那就主动出击。”
“不行,万一他挖了坑等我跳呢?”江月明眼珠一转,狡黠道,“除非你陪我一起。”
“你爱瞎跑,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一个人去。”
朗云何岂能瞧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多半是早看中了好多东西,一个人拿不完,就等着别人帮忙运回家。
江月明当即拽起朗云何的袖子往外跑:“爹,我们出门了,回来给你带酒。”
江横天冲远去的背影喊:“要杏花庄。”
“知道啦。”
……
江月明一路走一路逛,若不是朗云何在旁边提醒,估计早忘了正事。
她与朗云何来蓬莱居寻人时,已经接近中午,大堂人声鼎沸,他们逮不到闲小二问话,只听周围的食客说:有人租借了蓬莱居的牡丹台说书。
江月明凑上去问:“我们白听?”
食客点头道:“是啊。”
牡丹台位于正厅前方,高台形状宛如一朵富贵牡丹,大户人家办宴席时会请乐师舞姬上台助兴。由于蓬莱居要价偏高,平时的台面基本闲置,在上面摆驾说书还是头一回。
朗云何问:“谁出手如此阔绰?”
食客说:“听说是一位少年时期就出外游历的公子,他回城之后觉得城内消息闭塞,一定要给我们讲一讲他在外的江湖见闻,你说稀奇不稀奇。”
江月明与朗云何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讶异之色:既是公子,秋重景头发花白一个老头儿,和他沾不上半点关系。
朗云何:“可知是哪家公子,长什么样,我还是头一回被人请客听书,真想见一见他。”
食客也不清楚,说:“马上开始了,到时就能见到。”
“这样吧。”江月明对朗云何说,“你留在这里,先找个两个空位,我去后面看看情况。”
江月明往院里走,廊道偶尔经过几人,遮天的桃树下传出一两声担惊受怕的呼喊。
她往声音源头望去,原来是蓬莱居的掌柜正在攀梯上树。
伙计在下方扶梯,还有几个摊开厚实的布单在地面随时待命,他们口中“啊呀”不断,生怕跨在梯顶摇摇欲坠的微胖掌柜从上面跌下。可是没办法,他们掌柜最宝贝的,除了蓬莱居,就只有这棵苍天桃花树,每天看着它赏心悦目,突然间树顶缺了一条粗枝,两夜风后,断枝后好端端开着的桃花又纷纷扬扬落下许多,一眼望去又少又秃,掌柜心里无论如何不是滋味,于是想了个法子,临时拿木枝和绢布做了簇假的,一定要亲自上阵给它补好。
掌柜抬高了手,正努力修补天上那处缺口,可绳子太细,后接的桃枝太重,暖风一吹,枝断花落,掌柜空手立在高处,神情萧瑟,好不可怜。
掌柜没有气馁,他让伙计再拿绳来,势必要成功。江月明看了半天后建议:“普通捆绳太细,不如拿粗红绸,颜色与桃花更搭衬。”
掌柜拍手:“好方法,快拿红绸来。”
献完策,江月明问旁边的伙计:“大哥,我打听一个人,你们这几日有没有接待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高高瘦瘦,手里拿了一串菩提珠……”
她将秋重景的样貌特征描述一番后,伙计连忙打断她,他悄悄指着梯上专心致志接桃花的掌柜,道:“快别说,这就是拜他所赐,你说谁家的老头儿有这么大本事,一把年纪了,竟能蹬上天,折了好大一根粗枝不说,后面的花也搅谢了,给我们掌柜心疼的哟。”
江月明:“他在哪里?”
伙计对江月明的追问起了防备,道:“你是他什么人,找他作甚?”
江月明想也不想,抬头望树,张口就是胡话:“唉,我们家门口的橘子树也让他折了,叶子摇落一半,我养那棵树好久,本来还等着果子吃,这下可好。我气不过,想找那人讲讲道理。”
“这样啊。”伙计颇有几分感同身受,道:“我不久前看见他从房里出来,你可以去大堂找找,现在的住客多半在那里等听书。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竟专门喜欢折人家里的树枝玩。”
“谁说不是呢。大哥,多问你一句,你方才讲‘听书’,是谁财大气粗包下了牡丹台?”
“这得问我们掌柜。”伙计抬头冲梯子上方喊,“掌柜的,租借牡丹台说书的是哪位阔少?”
掌柜一边系绸带一边回答道:“杏花酒庄的二公子。”
江月明道谢后回到大堂,再看时,牡丹台上的陈设已经布置好,红木桌面摆了精致的茶盏,座椅后是画景屏风,侧端还十分讲究地放了一盆富贵竹。
江月明朝人群望去,她看见朗云何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朝自己摇扇招手。走近发现,朗云何独占了一张桌,桌上还有瓜果点心。
朗云何递给她一个剥好的橘子。
江月明吃着东西说:“掌柜和我说是杏花庄的二公子要说书,我们家也算酒庄常客,竟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这橘子好甜,再给我剥一个。”
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江月明满足地眯起了眼,她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江月明:“秋重景没在大堂,或许在楼上。”
二楼几乎都是被木门和厚帘遮挡的雅厢隔间,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朗云何继续投喂:“先不管他,还吃吗?”
“嗯。”
几句话的工夫,说书人上台了,他是名不到三十的年轻男子,身着朴素衣袍,衣上的补丁略显清贫,不是富家公子该有的打扮,面容倒还算俊朗,只不过脸侧有一道擦伤,像是被人打的。
这就是花费重金上台说书的杏花庄二公子,从表面看,他完全融不进富贵的牡丹台。
喝酒吃茶的众人放下杯盏碗筷,他们纷纷凝神朝台上望去,闹哄哄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显然,大家对江湖故事很感兴趣。
说书人入座,他先喝了一盏清茶,然后双目微垂,半晌,只听他缓缓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踏入江湖,便不知生死会由谁来定夺。今日,我便与各位说一说江湖上一个夺人性命、判人生死的神秘组织——暗影阁。”
江月明将刚送至嘴边的茶杯放下,表情稍显严肃。
台上之人话语停顿,视线依旧低垂,半息后又道:“这个暗影阁嘛,里面全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刺客,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他讲讲停停,语调波澜不惊,生硬死板,江月明忍不住悄声议论:“他总低头做什么?”
朗云何道:“多半是看提前备好的书稿。”
不仅看了,那人甚至找不到自己方才所讲的位置,翻拨纸页的动静在整个大厅里回响。
好在晓春百姓耳力不如刺客,他们并不在意这些,只一心想知道接下来的内容。
纷纷催促:“然后呢?”
杏花庄二公子神色凝重地翻着书稿,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他眼花缭乱,心道:别催,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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