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迷失的少女

与往常一样，在这个没有烈日的午后，他来到总部外围的人造公园，进行第一万七千九百九十四次人类模拟实验。

        此刻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公园，他所将进行模拟实验的主要内容，即是模仿人类的阅读速度。

        因此他准备了一部著名的小说《飘》，他计划以成年人的平均阅读速度，以每分钟435字的速度进行阅读。

        《飘》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的名字是斯嘉丽，一位集男性人类与女性人类特质于一身的女人。

        纵观斯嘉丽的一生，任何时期，她都不忘利用自己身为女性人类的优势，比如利用美貌轻而易举得到男人的青睐，又比如利用女人柔弱的地位来博取同情。

        同时，斯嘉丽也无法逃脱普通女性人类的狭隘和感性，比如缺乏知识、对事物的冷静分析和判断，喜欢幻想、盲目追求得不到的东西、自以为是等。

        斯嘉丽是一个内心复杂、充满矛盾的人物，她身上有太多言行举止，是一号所无法理解的，也是他所向往的。

        从《飘》这本书中，一号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类的本能是自私的，但他们所拥有的情感，偶尔能帮助他们压制并战胜本能，因此，人类是一种自相矛盾的东西。

        明白了这一点后，一号也明白了自己终究无法模仿得跟人类完全一样，甚至无法最终进化成人类的根本原因——

        无条件服从组织命令的他，没什么自相矛盾的事情可做，而且他的思维与行为，运作机制上根本不存在矛盾这种错误。

        所以在合上《飘》这本书时，一号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计划在第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人类模拟实验时，进行一项人类特有的矛盾实验。

        在前往人造人维护室的路上，一号途径了一片蓝色的人造小溪，溪边有一位光着脚丫子的少女在戏水。

        一号立即对少女进行了分析，从少女的身体特征、各项身体指标、以及正常女性人类各年龄对应的身体指标标准来判断，一号几乎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位少女十二岁。

        随即一号又用少女的特征筛查了组织的成员资料库、临时到访登记表、以及人型实验体的数据库，可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与这位少女相关的资料。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一号，蓦然回首，微微侧着脑袋对一号展露出笑颜。

        得亏少女正脸相看，一号得以扫描少女的五官，并立即识别了她的虹膜，可依旧没有得到与少女的相关信息。

        因此一号迅速得出了结论，少女是非法入侵者。

        可从少女的各项身体指标数值来推算她的战斗力，数值只有个位数，宠物猫的平均战斗指数都要高出这个数字一百倍以上，所以这个少女入侵防卫严密的总部可能性为零。

        由此一号推翻了之前的结论，少女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未及时进行登记，所以她的身份应被重新定义为“非注册id访客”。

        组织总部共设置了十万零九百二十一件自动防御机关，而外围区域就设置了两万七千零八十二件自动防御机关。

        一个未获取注册id的访客，触发这些自动防御机关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二，为了避免少女触发自动防御机关引起错误的入侵警报而无意义地耗费掉总部的人力物力，一号决定跟在少女身旁对其进行临时保护。

        少女发现一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又愣愣地望了一号好一会儿后，这才尴尬地微笑着提议道：

        “你要一起吗？”

        面对少女并未说明具体内容的邀请，一号立刻扫描了周遭的环境进行了详细的分析。

        人造绿茵、人造灌木丛、人造小溪、溪中共计一千一百七十二条品种不一的锦鲤，以及少女置入溪水中的裸足。

        长达十秒的分析后，一号终于筛除了错误的信息，并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少女正邀请自己一同用溪水泡脚。

        于是一号微微点了点头，缓步来到溪边，坐在了少女的身旁，并褪去油光发亮的皮鞋以及黑袜，撸起黑灰色的西装裤裤脚，将空无一物的双足置入了冰凉的溪水中。

        双足置入水中的瞬间，一号便测出了水温，在短暂的0.2秒分析后，一号忽然开口道：

        “目前水温二十二摄氏度，预计四小时后将下降至二十摄氏度以下，二十摄氏度以下为冷水温度。”

        “当人的足部受冷水作用时，血管会反射性收缩，血流相应减少，鼻粘膜温度会有显著下降；大概二十分钟后，足部血管开始扩张，鼻粘膜温度随之上升，五分钟后呈现出更加剧烈的升高，会伴有鼻涕或喷嚏的出现。”

        “为避免着凉引起感冒症状出现，另外也为了避免泡脚过久引起足部皮肤表皮细胞的大量死亡，都建议泡脚时间控制在25分钟以内。”

        少女虽听得云里雾去，但仍对一号抱以微笑，称赞道：“哇喔——你懂得可真多呢！”

        “谢谢。”

        两人相继沉默了一会后，少女忽然发现了一号放在一旁的小说，随手拿起便念出了封面上的名字。

        “飘——”少女抬头望向一号，问道：“这是本什么书？”

        “是鹰国作家玛格丽特创作的长篇小说，曾获普利策文学奖，通过讲述主人公斯嘉丽与瑞德的爱情故事，重现了南北战争时期鹰国南方地区的社会生活。”

        “爱情故事么？”少女低头盯着书的封面，嘴中微微念叨了一下，随即又抬头望向了一号，目光灼灼地打探道：“我最喜欢爱情故事了，这本书能借给我看吗？”

        “如果你喜欢爱情故事，那你应该不会喜欢它的结局。”

        “那我看一半就好啦！”少女霎时绽放出如花的笑颜，“所以，这本书能借给我看吗？”

        面对少女的再次请求，一号微微点了点头。

        “喔，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等我看完书的时候，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该怎么还你呀？”

        一号当即调出了自己的行程表检查了一番，在回答少女的问题前，一号又在自己的行程表上加了几项，而后才有序答道：

        “你可以叫我一号，等你把书看完了，就来公园的长亭找我，这个月每天午后，我都会在那里进行实验。”

        “嗯嗯。”

        少女一个劲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翻过书的封面认真地浏览了起来，稍微看了一会儿后，少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愧疚的笑容望向一号，说道：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我叫小七，说起来我们的名字还挺像的呢，也都是数字，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叫你一号大哥好了，你就叫我小七妹妹吧！”

        “不对。”一号摇了摇头。

        “什么地方不对？”小七当即流露出不解的目光，“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一号不是我的名字，那只是我的代号，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小七忽然眼前一亮，立刻提议道：“一号大哥，那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了！”

        名字是人类才拥有的东西，虽然一号觉得人类的名字很多时候会重复，并且造成资料整理和搜索上的混乱，但一号也明白名字背后的意义，意味着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于是一号立即点头接受了少女的提议，正当一号期待着少女给予的名字时，捏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阵子的少女，其目光最终却落到了大腿上的那本书，并自顾自地读了起来。

        少女已被书中的内容吸引，而把给一号取名字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所以一号也收回了寄存于少女身上的期待。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对少女的呼唤。

        “小七。”

        一号与小七同时循声回头，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亮身于他们的眼帘中。

        看到这位少年的出现，小七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将宛如凝脂的裸足从溪水中取出，踏过绿茵，带着一副如花盛开的笑颜拥入了少年的怀中。

        一号认识这个少年，他的资料库中储存着与该少年相关的档案，少年名为慕白，是组织某个已亡特工收养的孤儿，该少年也在那位收养他的特工教导下，在他七岁的时候，顺利地加入特工部门成为其中一员，并受到了组织的重视与培养。

        六年前，组织高层便有意让慕白成为九号系统的实验者，加入到系统实验，并计划在两年后开始给慕白植入系统。

        被选为九号系统实验者的慕白，与作为一号系统实验者的自身，都是对这场系统实验而言极为特殊的存在，因此他们也享受着其他系统实验者无法享受的待遇。

        慕白的待遇之一，便是可以随意外出总部进行活动，而从慕白十岁开始，组织就有意将其培养成一位职业杀手，并循循渐进地引导他进行不同难度的暗杀活动。

        看着慕白与小七亲昵的举动，一号立刻就明白了小七是被慕白带入组织总部的，所以小七才没有进行id注册。

        “跟你说了多少遍，这里不能随便乱走，要是触发机关了，我可不想给你收拾尸体。”

        小七一边用小掌轻抚着慕白的胸口，一边嬉笑着安慰道：

        “好啦好啦，大叔你别生气啦，我保证以后不会乱走的啦，一定乖乖听大叔的话！”

        重新得到小七屡次言而无信的口头承诺后，慕白重叹了一口气，便没再理会小七，反而将目光落在了朝他们走来的一号身上，只见已经穿好鞋袜的一号，一手提着小七落下的鞋子，另一手抱着书籍，缓步朝二人走来。

        慕白时常需要借用到人造人进行一些战斗训练，因此他知道一号是人造人的管理者，因为时常与人造人进行战斗训练，所以慕白能切身感受到人造人与普通人类的细微区别。

        尽管慕白仅与一号有过几面之缘，但他还是能清楚地察觉到一号是人造人而非人类这一点。

        另外慕白还曾特地留意过，一号的某些行为异常古怪，他拥有人造人所没有的行为，比如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在人造湖里游泳，在草地上抓昆虫、在饭堂进食等等。

        所以比之其他的人造人，一号拥有更接近于人类的灵性，而这也给慕白带来更危险的感觉，所以慕白竭力与一号保持距离，不想与这个奇怪的人造人产生任何关系。

        来到慕白与小七二人身前的一号，立刻将手中的小皮鞋与书籍递到了小七的面前，露出和善的笑容，提醒道：

        “小七妹妹，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接过东西的小七，对一号报以微笑道谢，而一号也同样返还了小七一个微笑，不过站在小七身旁的慕白却因此紧张了起来，甚至还把手放到了插在腰后皮带上那柄匕首的握把上。

        慕白的举动，一号眼中看得一清二楚，并且还用x光扫描功能发现了慕白藏在身后的那柄凶器。

        察觉到慕白在紧张，一号当即凝望起慕白，开口道：

        “慕白，你的心跳正在加速，我没有与你战斗的意图，也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紧张。”

        慕白藏在背后的右手，依旧没有丝毫松开匕首握把的意思，毕竟面对一个随时能看穿自己的怪物，慕白不得不谨慎。

        而察觉到慕白异常紧张的小七，也连忙笑着介绍道：

        “大叔，这位是一号大哥，刚才我们一起在溪边泡脚来着。”小七晃了晃手中的书籍，“他还借了我这本书呢。”

        “小七，把书还回去，以后别跟他靠得太近。”慕白用极为严肃的口吻教训道。

        “为什么？”小七当即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慕白给出了一个相当简短的理由。

        面对慕白这近乎无理的解释，小七并没有服从慕白想法的打算，反倒出言反抗道：

        “一号大哥人很好的，还借我书看，他不会伤害我的。”

        “他才不是人。”慕白冷冷甩出一句。

        可小七没明白慕白在说什么，误以为慕白说了一句骂人的话，于是恼羞成怒地嗔了慕白一句：

        “大叔，你太没有礼貌了！”

        慕白不打算继续就这事与小七纠缠，于是立刻拍掉了小七手中的书籍，用手臂环着小七的肩膀，便硬想把她带走。

        可小七忽然间就剧烈反抗了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挣脱掉了慕白的手臂，迅速转身小跑到一号的身后躲了起来，并鼓起腮帮子呵斥慕白道：

        “大叔，我发现你今天变得好粗鲁喔，还把人家给弄疼了，人家现在有小脾气了，才不跟你回去！”

        “对了，终结者大哥，你以后毁灭人类世界的时候，也会残忍地对小七下杀手，是这样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小七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而在一号的心跳检测功能看来，她的心跳非但没有任何要加速的迹象，反而还面露笑容，似乎只是在问一个玩闹话题。

        “如果组织下令的话，我会这样做。”

        “这样啊——我记得大叔也说过类似的话。”小七忽然抱怨了起来，“什么嘛！真是个无聊的回答。”

        “为此我感到抱歉。”

        小七忽然展露出笑容，并卖起关子道：“一号大哥，我忽然想到要给你取什么名字了。”

        “是什么？”一号对此充满了期待。

        “赛亚！”小七一脸雀跃地喊了起来，随即才嬉笑着解释了一番，“就是第一的意思，是不是很符合你的代号呢！”

        “是个不错的名字，与《圣经》中救世主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样啊——”

        小七忽然眼前一亮，饶有兴趣地问出一个问题：

        “那赛亚哥，你以后会选择成为人类的救世主呢？还是人类的终结者呢？”

        “从我被制造的目的和动机来看，组织想让我成为神，所以他们应该更想让我成为人类的终结者。”

        “我又不是问组织想让你成为什么，而是问你自己想要成为什么！”小七鼓着腮帮子强调道。

        一号并无人类的任性与自由，所以他也无法做出选择，只能巧妙地转换话题道：

        “所以小七妹妹，你更希望我成为什么？”

        “我当然希望赛亚哥能成为救世主啦，毕竟终结者再酷，也没有救世主酷啊！”小七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我就成为救世主。”一号点了点头，又立刻补充了一句，“但要在不违背组织命令的情况下。”

        “听上去好难喔！”

        “救世主不正是行难事之人吗？”在说出这话时，一号依旧很清楚自己不是人类。

        “也是喔！”小七微微笑了起来。

        一号忽然在小七面前摊开了手掌，并提议道：“小七妹妹，请把你的手掌放到我的手上来。”

        “你要干什么？”

        小七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假思索地依照一号的吩咐，将双掌放在了一号的手上。

        五秒后，一号收回了双掌，朝小七露出笑容，解释道：

        “好了，小七妹妹，我刚刚已经收录了你的虹膜和掌纹，并且给你留档注册了id，以后你就可以尽情在总部所公开的区域里自由地活动了，不必担心触发自动防御机关。”

        “真的吗？”小七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

        一号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哇喔，终于不用整天闷在大叔的房间里了！”

        看着小七雀跃不已的样子，一号忽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于是默默开启录像功能将眼前的画面保存了下来。

        “赛亚哥，你果然是个好人呢！”

        “我不是人类，而是人造人。”一号纠正了小七的说法。

        “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人造人也是人了啦！”小七强词夺理了起来，“总而言之，赛亚哥，谢谢你了呢！”

        “不用客气，这是作为你给我取名字回赠的礼物，礼尚往来，这是人类的社交礼仪。”

        “今天好高兴啊，那我就再给你一个礼物好了。”小七忽然提议了起来，“赛亚哥，你稍微低下身子。”

        一号完全分析不出小七要送给自己什么礼物，于是只能按照小七的意愿，弯腰将脑袋压低到与小七脸蛋平齐的高度。

        小七迅速用双手抱住了一号的脑袋，并轻撅樱唇吻向了一号的额头，随即绽放如花的笑颜，问道：

        “一号大哥，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一号虽然了解在许多欧洲国家，以及鹰国，亲吻都是一种常见且流行的社交礼仪，不过通常都是亲吻对方的脸颊，而非额头，所以面对小七的亲吻，一号分析不出她的用意，不过却再次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于是点头回应道：

        “我非常喜欢这个礼物。”

        “那赛亚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吧，我得先回去哄大叔了，不然他真的哄不好了。”

        简短地挥手告别后，小七迅速穿上手中那双精致的小皮鞋，捡起方才被慕白拍落在一边绿茵上的书籍后，立刻朝慕白藏身那棵乔木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后，开启了热成像功能的一号，果然发现小七精准地找到了慕白，随后两人并肩而行离去了。

        看到这时，一号产生了一个疑问，小七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慕白藏身在那颗乔木的后面？

        就这个问题，一号进行了海量的分析与计算，可直到次日与小七再次见面时，一号都没有得到答案，于是一号在小七面前道出了内心的疑惑，而小七则微笑着说道：

        “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大叔肯定不会抛下我，所以他一定就在附近藏着，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紧张罢了。”

        从小七的回答中，一号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继续追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躲在那棵树后的？”

        “噢，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然后就发现藏在树后的大叔了。”

        从这次的回答中，一号得出了某个猜测，紧接着问道：“所以小七妹妹，你和慕白之间存在某种心灵感应，是这样吗？”

        “原来我和大叔的羁绊已经深到这种程度了吗？”一脸嬉笑的小七顿时反问了起来。

        “羁绊？”一号虽明白这个词汇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却无法理解小七此时想要传达的意思。

        “对啊，就是羁绊，顺带一提，是爱情的羁绊哟！”小七那副如花的笑颜，又盛放了几分。

        一号还是没理解小七所说的话，于是开启了热成像功能，稍微观察了一下躲在不远处一座石山后的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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