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三章 没有意义

赌还是不赌，这是个问题。

万般思量只在转瞬之间，叶拙很快便有了一个猜测，对错不知，至少能够自圆其说，至少不是手中无一物，但是不是凭着这小小一点就算是对的也不知道有几分束缚之力的猜测，就去搏一搏赌一赌，叶拙一时间却还没有能做出决定。

若是当初初入修真世界时候，哪怕输赢就是生死之别，叶拙根本不会如此纠结，十岁出头，有了决定并且一无烦烦走上这条修炼之路的时候，叶拙就已经有了直面生死的自觉。这些年以来，也确确实实面对过许多次的生死困境甚或绝境，叶拙正是凭着对于生死的无惧才能一次次的过关，若没有这样的性子，就算实力依旧甚或更高几分，也难说能够走到今天。

直面生死，看淡生死，不表示叶拙就看淡了自己的性命，会去轻率的赌命。事实上正相反，叶拙是因为珍惜自己的性命，才会不惧生死，说到底，自然还是因为自家离云岛天之诅咒禁制的缘故。若不是因为不甘于世世代代年过三旬就要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诅咒发作，包括叶拙在内的一代代离云岛人人就不会心心念与天相争，与天相争争的不是别的，正是自身的性命，为了族人、自身之生，一个个离云岛人才会勇敢面对那个死。祖祖辈辈无数族人如此，叶拙亦如此。

不惧死，却绝不肯轻易赌命，而且比之最先前时候，如今的叶拙对于生死之事更加的郑重以待，不仅仅因为自己血脉禁制破除，自己已经有了至少数百年大好时光还没有享受，更因为见识过了轮回大阵镜像离云岛上无数族人哀嚎的残魂，叶拙这个数万年来第一个成功铸成金丹，破除自身血脉禁制的离云岛人，叶拙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许多。自己的生死不仅仅关乎到自己，还包括一众离云岛族人，甚至还可能关乎到以后一代代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到人世间走一遭的后辈子弟，甚至还可能关乎到已经故去，但事实上，他们的残魂在在经受时间最悲惨事的无数先人。

一身背负亿万，说起来好像有些自大近乎狂妄，但这却是事实，至少在下一个离云岛金丹修士出现之前，叶拙责无旁贷，无论是其他离云岛人还是叶拙都清楚这一点。

不仅仅自己，身后还有千余族人，还有亿万万先人以及亿万万无数的后人子弟，如此重任在肩，由不得叶拙再只是由着性子行事。相比于少年儿郎时候，叶拙做决定之前需要考虑的更多，需要想的更周全，如果可以的话，行事也需要更稳健许多才行。譬如之前与几位元婴大能周旋，叶拙不惜在南天域那一处荒僻的山谷待上数年，其中固然有那里也是一处不错的修炼地的缘故，但那里又怎么能跟真正的洞天福地相比，其他的不说，比之西海落阳秘境就不知道差了多少，当时的叶拙若是一心想要遁回西海并不是没有可能，或者说该有很大的把握才对，哪怕当时识海之中还有那五重道心誓言带来的标引，那几个元婴大能也未必就一定会撕破脸来强力阻截，即便他们真的想要拦截，也未必就能够拦截得住叶拙千羽风雷翅风行万里全力飞遁之速。叶拙一直没有这么做，就是为了能够彻底让那几位消除疑心，不仅仅当时的当下，叶拙需要的还有自己的将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一直到自己也真的如愿碎丹成婴，拥有了跟他们正面相对的实力之前，都让那几个元婴大能把自己看作是某个上古人物夺舍重生的才好。

当初对着元婴大能时候如此，如今在自家离云岛白骨深涧中意外对上可能成妖的祖脉时候同样如此，同样都是实力远超过自己，同样都是凭着实力根本不可能有半点生机的情境，叶拙肯定也同样需要更谨慎的决定，想要考虑的更加全面。

当然，考虑的更加全面，决定更加谨慎谨慎，并不是说如今的叶拙少了当年少年时候孤身驾着一条小船就跨越大洋那样的勇气，最多是少了当初的几分冲动，真正碰到了事情，叶拙同样的豪勇，比当初还要更加的坚定。跟元婴大能纠葛不是叶拙所愿意经历的，当时也是被那几位凭着无上神通直接掳掠了去的，但到了轮回大阵，尤其死而复生之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之地，叶拙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直接便以搏命之态正面强杀太姥老妪，虽然当时认定这个老妪是最弱也是最有可能突破的一个，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实打实的元婴大能，更何况，那般情形之下，依旧还能明确自己的目标，本就足够说明叶拙的心性坚定于强大，包括后来固守于那一座对于元婴大能几乎可谓不设防的山谷亦是同理。

便是这一次也同样，虽然没有想到祖脉成妖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感受到祖脉感召跃身而下之前，叶拙并非没有想过此行可能遇到危险，天之诅咒禁制笼罩离云岛数万载，世间无数修士都曾想要琢磨其中奥秘都未果，便是那些个元婴大能也不例外，自家离云岛上尤其岛上禁地白骨深涧这里要是没有什么那才叫意外，而能让诸多元婴大能束手无策，能让自家离云岛人世世代代从血脉之中就有诅咒传承，这样的禁制大阵但凡有所动静，都绝对是大动静，都不是自己区区一个金丹境界修士所能够抵御的，哪怕自己已经到了金丹后期距离大圆满也只差仿佛。让分身之体叶小拙留在外，只是题中应有之义以防万一的后手罢了，真正碰到危险时候，叶拙也并不觉得就能万无一失，相反，隔着禁制依旧还能相互呼应，有分身之体叶小拙在白骨岭上的接应，早先自己的本体可以随时脱身离开这一点反倒是叶拙进来之后才有的意料之外的欣喜发现。

但即便如此，之前的叶拙依旧义无反顾纵身跃下，已然有了直面生死的准备，又何尝不是大无畏的勇气使然。

此刻被一道冰冷杀意锁定，并且感应到了杀意源头那磅礴如海的气势气意，不过是碰到了最坏的情形，虽然化妖的祖脉强大远超叶拙预想，以生死而论却也并不会比最坏更惨了。唯一让叶拙始料不及的也是因为自己本体的失神，而让分身之体叶小拙也闯了进来，如今分身本体要被一锅烩了的话，自己就真的要彻底陨灭这一点了，但就算这一点，其实也算不得不能接受的结果，叶拙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本体才是自己一切的根基，本体若灭只留下分身之体，除了空有一个金丹境界之外，于自己于离云岛天之诅咒禁制其实并没有更多用，至于自家离云岛其他人多一个守护者，多一个指引者这样的作用不能说没有，但作用有限，或许更可能引来那几个元婴大能的关注让离云岛多更多麻烦也不一定。

不论如何，如今分身之体已经不可能再独自离去以作呼应，而且感应之中那道门户并没有因为分身之体的离开就消失不见，那一点不甘之心也没了所谓，叶拙的心思很快就又回到了先前得出推测之后的纠结上来：搏还是等，赌还是不赌。

无论哪种选择都有理由，如果这位成妖的祖脉真的有所忌惮或者顾忌，如此凌厉杀意只是虚张声势用来吓唬自己的话，选择不搏，就这么继续这么等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或许会等到他也失了兴致直接放过自己的时候也不一定。不过这一切也依旧还是自己美好的愿想，且不说是不是就是事实，即便这一切前提都没有问题，但如果真的成妖祖脉有所忌惮或者忌惮的物事于他很重要，重要到足够让他有耐心等上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数千年的话，自己这么陪下去根本就是在这里等死，自己区区一个金丹修士，不提修炼之事，满打满算也不过千年寿元，于这位而言，恐怕跟十年八年甚至一天两天都没有太多的区别也不一定。

“大爷！”

忽然之间，叶拙心底一声喝骂，心思也忽然通透了。叶拙忽然想通了一点，不论自己猜测对与不对，不论是不是还有更多的缘由，但于自己而言，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说法，面对比之元婴大能，比之大榕树还要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存在，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虚的，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换言之，自己的生死未必已经注定，但就这么耗下去却也没有什么意义，相比于这么猜来猜去，还不如有所行动，即便不能如愿就此脱身离去，至少也能从对方反应之中看出更多东西，当然，如果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那冰冷的杀意并没有其他更多含义，自己也就只有认命，只当对方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出这百来个呼吸就是。

“愿赌服输！”又一声心底轻喝中，叶拙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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