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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相伴与相忘


故事到此终结,编织的梦境幻灭,夜阳却没有醒过来,画面转动,他又成了一个富家公子,从小与父亲学习经商,成年后接管了家业,与另一个商业世家的千金喜结连理,夫妻和睦,事业有成,子孙满堂,荣华富贵,直至终老。

        下一世,他是清贫人家的子弟,父母双亡,只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为了考取功名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显赫,高中了状元,当了个知府,将未婚妻迎娶过门,夫妻两人相敬如宾,生活和谐,他也政事顺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寿终正寝。

        再下一世,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混迹于城角街巷,为了活命,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从流氓变成强盗,从强盗变成山贼,最后当上了山大王,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朝廷惜才派兵招降,又翻身做了将军,战死沙场。

        ……

        农夫,商人,书生,平民,山贼,武夫,匠人,先生……一段段人生、一幅幅画卷如梦似幻,喜怒哀乐有滋有味,夜阳每次都感同身受,在缔造者的刻意安排下,无论是什么样的出身,他都能平安成长,辛福快乐,直至终老。

        天行九歌奇妙如斯,首行的圣灵曲能治愈任何程度的创伤,治愈自己,治愈他人,即使是道基、魂魄之类致命的伤害,也能完全无视,若修行到至高的层次,滴血重生并不是空话。

        序列位于第二的,是千古卓绝的华胥引,是梦的主宰,若修行层次高深,能链接现实与梦境,随意篡改别人的梦,在梦中困束乃至抹杀敌人,教人长眠不醒,等同身死道消,杀人于无形。

        圣灵曲,华胥引,浮世清欢,帝皇杀,潇湘泪,广陵散,生灵叹,定风波,天道行。每首都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无上威力,唯一的限制是,其他八首古曲,都必须有圣灵曲作为指引。

        夜阳昨天才将圣灵曲教给凌雪,仅仅一天的时间,领悟的程度有限,华胥引只能初步引导剧情的走向,决定梦境的好坏,夜阳的几段人生中,有的只是美梦,而不会产生噩梦的困扰。

        可惜,梦境始终是梦境,从梦中醒来之后,此前的种种都是虚妄,现实远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残酷,等夜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昏沉的窗外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心境难免有些起伏,微微感叹后,他从床上起身,洗漱完毕,来到了伙房,与往常不同的是,有人比他起得更早,按照往常,此时本该在熟睡的凌雪,却在伙房升起了火,弄得灰头土脸,半张小脸都抹黑,成了个花脸小狐狸。

        “呀,你来了!边上歇着吧,今天的早饭我来做!给你做一顿灵药炖排骨!”听见夜阳到来的动静,凌雪回过头来,嘴角弯起浅浅的笑。

        望着铜鼎里几根连须带叶的人形灵参、沸水里起伏的脑袋大的整块象猪排骨,以及铁锅里黑乎乎的粒状不明事物,夜阳一双柳眉猛跳,额头泛起一道道黑线,仿佛看见了一顿盛世大餐向自己招手。

        猛吸了几口气,夜阳好不容易才冷静,可又看见了她脸颊上的碳灰,和那貌似讨好的笑容,顿时哭笑不得,伸手替她擦掉污迹,笑着摇摇头:“还是我来吧,继续去睡会儿,女孩子不能太早起床,会长皱纹的!”

        “你!”凌雪下意识地就要躲避,但没能躲过夜阳如同鬼魅的身法,擦掉污迹的同时,也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她气鼓鼓地瞪大了双眼,正准备呵斥几句,听见他的最后句话,却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跑到水缸前照镜子。

        哪有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何况是短时间春心泛滥的冰山美人,凌雪眨了眨眼仔细检查,吹弹可破的脸上没有半分皱纹,才松了口气,又气又恼地挥挥手:“讨厌的家伙,你自己来吧!”

        说着就摔门离开了伙房,一点不拖泥带水,夜阳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关我什么事?刚转过身来,又感到一阵头疼,埋头收拾她留下的残局……

        五月七日,经过两个月的狂风暴雪,漫长的寒冬终于获得了缓解,云层覆盖的天空中,只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艳阳的光晕透过云层照射在大地上,给寒冷的地妖城,带来了不少的热量。

        与前段时间的冷冷清清相比,今日的早餐要多了些欢声笑语,发扬勤俭节约的风尚,夜阳把鼎里的排骨和灵参处理,又倒了大半雪水熬煮,放了葱姜蒜和盐,大火猛煮了一刻钟,又用小火慢熬了一个时辰。

        而黑乎乎的炒米是真不能用了,被夜阳毫不留情的倒掉,又舀了雪水,把新鲜的灵米煮到八分熟,蒸发掉多余的水份,放入切好的胡萝卜粒和肉丁,炒到金黄起锅,用饭菜的香气唤醒了二度沉眠的凌雪。

        两人就像在玄界的时候,吵闹、拌嘴、互相调戏,用过丰盛的早餐,又喝完养生培元的云雾茶,才恢复应

        有的平静,今天没等到午时,茶点刚结束没一会儿,凌雪就来到了夜阳的房间。

        夜阳打开了阻隔两人的房门,无需多言,凌雪直接迈步走进了厢房,和夜阳对坐在长桌的两边,桌上是壶新沏开的云雾茶,她也没颐指气使的质问他开小灶,只是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天行九歌第三曲,万道齐鸣,也叫做浮世清欢,以音律之道演化幻术,大道如诉,无悲无喜。”夜阳右手摊开,手中出现了一朵冰火莲花,莲心中白雾迷蒙,响起若有似无的吟唱。

        噼里啪啦,房中突然升起熊熊燃烧的烈火,稀里哗啦,烈火又变成了奔腾流淌的瀑布,轰隆隆雷声大作,云层笼罩了阁楼,电光在云雾中闪烁,呼呼的大风刮过,暴雨倾盆而下,稀里哗啦……

        亦真亦幻之间,夜阳向她伸出了手,拉着她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幻境,置身在空旷的大草原,嗷呜~此起彼伏的长啸声,希律律~野马阵阵嘶鸣,狼群对马群展开了血淋淋的屠杀,死里逃生的野马吭哧吭哧喘气,狼群吞食了战利品,留下一堆白骨,天空中响起秃鹫的嘶鸣:“呖——”

        潜行在梦幻般的深海,珊瑚和水晶的光芒映射在眼中,自由自在的鱼群嬉闹,一条五彩的小鱼游到身前,她好奇的伸出手,与鱼儿轻轻触碰,鱼儿摆了摆尾,吐了串泡泡,飞也似的溜走了……

        等全部的声音都回归了平静,凌雪才在房间中惊醒,从未离开半步,对面的夜阳收拢了掌中的莲花,摸了摸她惊慌不定的脑袋,笑着递给她一杯茶……

        次日,在凌雪的房间里,凌雪又为夜阳奏了一曲,纯粹由能量汇聚的雨幕,将两人笼罩在内,凌冽刺骨的冰雨洗刷掉所有的污秽,从身体到魂魄,体内的杂念被清空,空灵而平静。

        内心明净澄澈,脑海中说不出的清爽,身处冰雨塑造的领域中,才思异常敏捷,思绪快了不止一倍,无论是修炼、悟道、或是理清思路,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堪称修行的作弊器。

        与圣灵曲有异曲同工之妙,手段类似又功效不同的,赫然是天行九歌的第五曲——潇湘泪,上古曾有名奇女子,天生玻璃脆骨,无法修炼,却自小智慧超群,才华横溢,风采卓绝。

        九界初年,一位仙族前辈游历时,意外进入了一片竹林,竹林中座上古遗迹,遗迹中有一块玉璧,壁上是一篇散文真迹,却是奇女子手书的潇湘散词,旁边还有女子的生平与介绍。

        浏览过无名女的平生事迹,又深深体会过文词中空灵的心境,同为女子,仙族前辈也不禁为其才华风采倾倒,有感而发,借无名女的散文,谱写了流传千古的仙曲,也就是天行九歌的潇湘泪。

        “降帝子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阮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骞汀州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玉指拨动琴弦,竹笛呜呜响起,清脆的琴声与悠扬的笛声和鸣,凌雪薄唇轻启,轻灵的歌声在房中传遍,许久之后,声音才逐渐平息,两人的心境都更上一层楼,相视而笑,互相行礼……

        再次日,清晨的天色尚在昏暗,夜阳手把手的教凌雪做饭,吃过丰盛药膳的两人,用过早茶后,又来到了夜阳的房间琴箫合奏,以夜阳的笛声为主引导,琴声附和,用音律衍化万千生灵。

        九界初开的时候,大道不稳,天崩地裂,世界在毁灭的边缘徘徊,压抑的灰色天空下,海啸、地震、飓风、雷暴、火山爆发、泥石流、洪水、瘟疫、沙尘暴……各种各样的灾难接连降临。

        万族众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存活和繁衍像悬在头上的利刀,不断催促各族寻找栖息地,水源、土壤、食物和能量等极度匮乏,饿殍遍地,智慧生物的丑恶面孔暴露无遗,为了争夺稀有的物质资源,战争也接二连三的爆发,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生命与死亡,战乱和净土,痛苦与极乐,感情和欲望,质朴与奢华……冲突是显著的色彩,世道人心叵测,没有人是真正的快乐,众生皆苦,无一例外,常见的,只是木然与麻木……

        房中的两人被悲壮苍凉的气息感染,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哭完了,剩下的,也只有麻木,当时的一位佛门大能慈悲为怀,下山普渡救助众生,亲眼目睹了世态炎凉,心中感触是非,机缘巧合下创造了天行九歌的第七曲——生灵叹。

        生灵叹正如矛盾的综合体,恐怖而寂静,威力至强,专攻六识,中招者会六感全失,眼无色、鼻无味、口无言、耳无声、心无情、魂无念,无形无影,无处不在,就像难世中普遍的木然。

        直到夜色深沉,万籁俱静,阁楼中

        的两人也没从感伤中脱离,凌雪明亮的眼眸黯然,俏脸上带着泪痕,望向了对面的夜阳,心情莫名的复杂,声音微微颤抖,缓缓道:“仙族擅长音律,可族中也只有两曲拓本,我没什么教你了。”

        听到她的轻诉,夜阳也抬起头,目光平静,为她擦拭俏脸上的泪痕,凌雪这次却没有闪躲,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夜阳笑了,揉揉她的脑袋,轻声细语:“没关系,明天你教我冰雪规则吧,我教你寒冰规则……”

        凌雪破涕为笑,寂静的夜幕下,只有风吹雪的沙沙声,寒潮在外界张牙舞爪,但无法入侵阁楼,安静的厢房中,在两人的心上,是满满的温情……

        九月十七日,妖界持续了整整六个多月最后一场冬雪,暴雪二十天,大雪一个月,中雪两个月,小雪两个月,终于在无数人的咒骂埋怨中,迎来了结束。

        一百九十三天的降雪,从三月二十四日的大雪时起,夜阳和凌雪就在凤来客栈中闭门不出,十七天修养,二十四天斗曲,五天互相教授与学习,剩下的一百天都在论道,观摩对方的冰属性规则,借机参悟自身的力量。

        在此期间,夜阳也从无知中醒悟,自己要做的并不是悟道,而是极其凶险的创道,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规则尚未初成,只是引起了大道的注意,没有实际的损害,可随着他冰火音莲的不断完善,冥冥中的一股无形压迫也在逐渐增强。

        九月初,降雪的趋势已停滞,天空中浓厚的云层,也渐渐飘散开来,夜阳和凌雪难得的离开了客栈,用浮世清欢的幻术改变了气质面貌,手挽手地在地妖城中乱逛,品尝了许多特色美食,购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十分开怀。

        九月八日,结了凤来客栈的账单,两人携手离开了地妖城,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白雪皑皑的荒古平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风景,数星空、望日出,无论是规则力量,或者是天行九歌,都有飞跃的提升。

        两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喜悦和快乐,然而,梦境和幻觉都是虚妄,随着冬季的落幕,天气的回暖,满怀心事的夜阳和凌雪,融化的心门也被重新冰封,几天都郁郁寡欢,气氛愈发沉闷。

        蓝发少女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冷冰冰的脸上不带任何感情,目光清澈而淡漠,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白衣少年亦如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表面上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却心思深沉如水,带着一张伪善的皮囊面具。

        分离总是来得很突然,十二月八日,在荒古平原和雷域交界的一座小城里,夜阳和凌雪不约而同的提出了分手,心照不宣的没问各自的理由,也不会哭哭啼啼,就像相遇的时候,彼此都很平静。

        只是在城外分别时,蓝发少女询问了白衣少年的名字,白衣少年才反应过来,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许只是满足好奇心,也许是留作念想,无论如何,白衣少年都没给答复。

        两个人相背而行,一个向雷域,一个向荒古平原,面向雷域的人回头发问,向荒古平原行走的人,头也不回的轻笑:“如果还能见面的话,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那时候,我做你的护道人,你做我的道……”

        魂分身瞬息万里,不消片刻,就跨越了大半个荒古平原,离妖莽丛林也只剩十万里的距离,白衣夜阳停了下来,突然手捏法印,往脑海中刺去,可一道黑光却从他脑中射出,打断了他的攻击,化作另一个黑衣夜阳,脸色麻木:“你做什么?”

        “她影响了我的道心,我又舍不得杀了她,只能把记忆消除。”白衣夜阳轻笑,不以为然的回道。

        “说人话。”黑衣夜阳面无表情,与死人一般无二,冷冷道。

        “呃……”白衣夜阳愣了愣,目光变得平静,才缓缓道:“冰火音莲完美无缺,道劫将至,我准备以身饲道,你带着道则回去,顺便把记忆清除了。”

        黑衣夜阳沉着一言不发,猛然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紧接着,直接回头,往妖莽丛林而去,白衣夜阳笑着道了句好兄弟,缓缓闭上了双眼,脑中也传来阵阵刺痛,断断续续的记忆被抹掉。

        少女的音容笑貌,都化作了模糊的影子,只留下天行九歌的华胥引和潇湘泪,一朵完美无暇的三色莲花,在身前徐徐绽放,天空中传来令人的力量……

        与此同时,远在两百万里外的雷域边缘,前进了一段时间的蓝发少女,也停下了脚步,默然片刻,抬起手掌一下拍向了额头,咔嚓脆响,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碎掉,再睁开双眼时,冷漠的眼中有些恍惚。

        “地妖城……一个人……天行九歌……圣灵曲……浮世清欢……生灵叹……寒冰规则……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是谁呢?”素净的脸上,闪过了些许的狐疑之色。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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