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心境
琴声愈发悲怆，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哀伤之中更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懊悔，眼睁睁看着朋友惨遭屠戮，心爱的女孩身首异处，敌人作为胜利者归去，看着他的凄惨哈哈大笑，少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在黄昏下拼了命地狂奔。
滂沱大雨不期而至，暴雨冲淡地上的血腥，却冲不走心头的痛苦，少年无力地跌倒在泥泞里，竭力嘶吼，嗓子哭的沙哑，眼中也不满了血丝。
他不想再去计较从前，只想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可有些人却总是不知死活，非要把他拥有的一切夺走，他恨，他恨紧咬不放的仇人，他恨昏庸的掌权者，他更恨的，还是弱小到无能为力的自己。
可是蝼蚁，也会有咬死人的一天，当它们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渐渐的，少年使尽了仅有的力气，也洒干了苦涩的泪水，他麻木地埋下死去的朋友，把少女安葬在她最喜欢的山坡，山坡上开满了鲜花，生长着绿草，鲜花凋零，小草枯萎。
少年在她的坟前守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的晨曦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琴声已经变得低靡，像是走到了尽头，世界彻底灰暗，满眼都是死气沉沉，可一株嫩绿的小草，却顽强的顶开了头顶的大石，翻开了泥土，生机开始萌发。
生命和死亡交替而行，琴声忽上忽下，诡秘难测，带着危险的气机，仿佛生与死，就只有一线之隔。
少年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工于心计，他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夜里，处心积虑地规划着每一步棋，环环相扣，为自己某得一线生机，也一步步把敌人推向毁灭的深渊。
他无所不用其极，栽赃嫁祸，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步步为营，拉拢可靠的盟友，动用一切计划分离敌人的内部，引发外部的矛盾。
风雨在飘摇，看着仇人落入陷阱，被恐惧团团包围，他咧嘴笑了，他预见了末日来临，紧接着，他又铤而走险，狠狠的将了一军，大厦轰然坍塌，敌人陷入狼群，他们惊慌的尖叫，他们不甘地做着困兽之争，可还是被吞得渣都不剩。
琴声在这个时候攀升到了顶点，激扬壮烈，气吞山河，胜利的号角奏响，少年亲手灭掉了那些可悲的仇人，他们曾经惧怕自己，总是以为自己会报复他们，现在他们终于得偿所愿，灾祸降临。
少年也功成名就，攀上了权力的高峰，被无数人仰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仿佛只要他挥挥手，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可惜的是，逝去的人再怎么也回不来了。
悠扬的琴声诉说了无尽的心事，在山河之间飘荡，洒落，自在，无拘无束，万物在眼中都变得淡泊，他没有去争夺应有的权威，而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神往的殿堂，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清静的岁月，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风平浪静的江河，轻轻摇曳的芦苇，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光悄然而过，从早晨漫步到了黄昏，红彤彤的夕阳被地平线无情吞没了大半，余晖倾洒而下，河水被染成金黄色，水面上波光粼粼。
曲子到这里结束，而船上的两人却迟迟没有从梦境中醒过来，耳中还有淡淡的余音回荡，脑海中一幅幅人生画卷闪过，逐渐化作无形的泡影……
“最初的欢乐，后来的相守，化作了悲凄，转成了怨恨，雄壮都是陪衬，只有留下的洒脱，才是心的方向。”夜阳舒了口气，闪过迷离的神色，回过头，才道。
“你能听得出来？”贺梵音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目光灼灼地望着夜阳，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朋友：“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能听懂我琴声的人。”
“哦？这么说来我还是挺荣幸的。”夜阳轻轻一笑，贺梵音说的另一个人，想来就是格莫扎，可惜却即将兵戎相见，但和好像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继续道：“你这故事虽然很精彩，可是太短，稍纵即逝，这故事的结局应该还有吧！”
“这都能被你听出来！”贺梵音脸上的喜色更甚，忍不住哈哈大笑，可也很快冷静下来，淡淡点头：“一万年是一辈子，一千年也是一辈子，一百年还是一辈子，从本质上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久有长久的好处，短也有短暂的精致。”
“故事确实还没有完结，剩下来的故事，我想等会儿再告诉你，今天遇上我心情不错，还能给你弹一首，这次换你来出曲，只有到妖界的曲子，我没有不会的。”说着，贺梵音又抚上了木琴。
“那好，就来一首花江月夜。”
“额……花江月夜？这是什么地方的曲子，我真没听说过……”贺梵音愕然。
“你不是说你什么曲子都会的吗？这么简单的曲子怎么不会了呢？”
“妖界的曲子我都会，不过你说的这个我确实没听过，肯定不是妖界的曲目。”
“是！”
“不是！”
“我刚写的。”夜阳嘴角一勾。
“靠……”贺梵音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朝他翻着白眼。
“没话说了吧，这一曲还是换我来，礼尚往来，就当做是我送你的！”夜阳说着袖袍一扫，一张寒玉古琴就落在了桌子上。
看见这一幕，贺梵音才反应了过来，惊喜地望着夜阳：“你也用琴？”
“我修行上可没这天赋，只是喜欢玩玩，技艺比你差不到哪里去，不过你这把故事写在曲子里的本事，倒是真没有。”夜阳细长的双手放在琴弦上，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下来。
贺梵音饶有趣味地盯着他，像是想把他彻底看透环抱着双手，把舞台让给了夜阳尽情发挥，当上了听客：“从来都是我给别人弹曲子，没想到今天碰见一个要弹琴给我听的，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夜阳不再说话，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八指落在琴弦上轻轻一划，清脆的琴声默然，融入了宁静的黄昏，四周没有半分的波动，无形的力量却在河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夜阳的琴声平淡而雅致，有声却无声，轻灵而压抑，空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中传播得很远，跨过河流，跨过湖泊，穿过沼泽，穿过田野。
等一度回音消失的时候，天边的红霞已经消失不见，顽强挣扎的落日也无处可寻，天地之间重新被黑暗笼罩，田野中的水洼里，挂起一轮弯月，清幽的月光洒向大地。
许多农人带月荷锄归去，空远的琴声传入耳中，先是惊讶好奇，眺望琴声的来处，找不到源头之后，也就顺其自然，配合这琴声，悠闲地唱起了田家的小歌。
清冷的月光，幽暗的夜色，那若有若无的歌声，再伴着悠扬的琴声，一副清闲自在的景象跃然纸上。
舒缓的江水哗啦啦地流淌，流水的声音滋润耳朵，江边是芬芳的兰花，沙滩上有干净的白芷，兰草顺着水流摇曳，清风徐来，一朵朵洁白的芦花随风飞舞，洋洋洒洒，就像下起了一场白色的毛毛雨，令人心旷神怡。
一只孤零零的小舟在江河之上漂流，一壶陈年老酒，几叠可口小菜，两个至交好友开怀畅饮，酒过三巡，摇摇晃晃地站在夹板上，对着明月吟唱：“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听了贺梵音的一曲，夜阳内心获得了难得的安宁平静，而这种平静，又被他谱写在手上的琴曲中，琴声和夜色融为一体，月亮也是亲近的朋友，尽情的书写自己的心事，忘却了痛苦和烦恼，这一瞬，便是永恒……
一曲终了，月牙挂到了头顶上，黑夜重回寂静，江上很久都没有声音，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两人都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一个听客，一个琴师，不同的是，身份被转换。
良久，贺梵音才从幻境里脱身，只是眼中还存留着一丝恍然，他回过头，却发现夜阳依旧闭着双眼，可是身上却溢散出不稳定的气息，贺梵音皱眉，脸上闪过挣扎之色，随即再度平静，端起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很快，夜阳的气息恢复稳定，更强大的气势猛然爆发，小舟一阵颠簸，差点散架解体，他稍稍调节了气息，睁开眼，平静的目光望着贺梵音。
两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压抑的沉默，还是贺梵音打破了宁静，轻笑道：“弹个曲子你都能突破，也是够厉害了。”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强一分，你败的机会就要大一分吗？”
“呵呵，一切随缘就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大不了一死，反正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死与不死都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倒不如直接自杀算了，也懒得我动手伤了和气。”
“有时候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下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呢？”
“你说得对。”
沉默再次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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