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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三四 真正的满意


  赵文廷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说是体弱,实际就是喜欢安逸罢了,对于李君威的安排,赵文廷也是欢喜的。

  一来赵文廷这是第二任期了,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他可不是皇党出身的那些内阁首相,这些年,李海、裴成义等等一批皇党出身的内阁首相,但凡退了,只要愿意继续自己职业生涯的,都可以直接进入元老院,毕竟人家有贵族身份。而赵文廷呢,并没有。

  他当年加入海外事务部,趁着美洲战争去美洲搏命,还为此冒险横穿安第斯山脉,大洋大山里穿梭,其实就是为了贵族身份。

  帝国有规矩,文官但凡在海外经历过阵仗的,参与过战争、海外开拓,且立下大功的,也可以受封爵位。而且与寻常军人不同,军人能封多高的爵位,全凭自己的建立的功勋。文官不同,功勋只是一方面,和职位也有关系。

  但凡能进内阁的,有海外建功履历,少说也是一个三等侯。

  但,那一切都被他的幼子赵信晋给毁了,当然,也不怪他的儿子,而是时势所逼。

  这也是赵文廷第二个欢喜的原因。裕王主动提拔赵信晋,就是赵文廷与帝国皇室,乃至整个贵族阶层的和解。

  赵信晋年轻时候才华横溢,受其父、兄影响,家中有法学渊源。帝国的学历制度中,法律这一方是比较特殊的。考取法学的学历,只看成绩,不看履历,没有上过学,也无所谓。这主要是为了激励帝国百姓学习法律。

  在十七岁的时候,赵信晋就已经有了帝国法学学士学位,是帝国建立以来最年轻的法学学士。也因此直接进入帝国法学院深造,且在扬州担任一年的助理法官。

  这些履历让其有资格在十九岁的时候参加御试大考。

  御试大考相当于前朝科举的会试与殿试,赵信晋既有学识,又有名望,在当年大考的时候,也属于种子选手。

  可问题就在于,他太有名望了,由此引发了‘家讳案’。

  中国很早就有避讳的文化传统,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国讳、宪讳、家讳、圣讳.......,国讳就是要避讳帝国的皇帝、太上皇、皇后等等,但实际上这早就形同虚设,李君华继位之后,按理说,李君威等兄弟就要避讳,不能再用君字,可问题在于,皇室不在乎。

  臣子上奏提醒李君华,李君华表示,太上皇在,不敢做主。而再问李明勋,李明勋的态度就很有意思了,他要是在乎这个,就不会让儿子们是君字辈了。

  后来,继续有人上书、请愿,结果都被一一问责,原因很简单,李君华继位的时候,帝国还在严厉打击地主士大夫余孽,因此那个时候,很多人以为,这可能就是皇室设立的一个陷阱,因此一个个的都不敢再提。

  赵信晋参与的那次御试大考,却旧事重提,却也不敢冲着皇帝去。

  原因在于,御试大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国考,就是书面考试和面试,把成绩列出来后,皇帝决定廷试人数,少的时候二十人,多的时候,试验五十人,但凡过了第一关的,都是直接提拔到中央或省一级的机构担任秘书、助理这类职务,几年后,就会下放主持一个镇或一个县的政务。

  而廷试则是皇帝亲试,廷试不排名次,只是皇帝从中挑选一部分,进入中廷甚至于侍从室,也未必必须是名列前茅之人,只是作为皇帝提拔年轻人的一种途径,但被选中的人,无一不是飞黄腾达。

  赵信晋是当年的翘楚,第一关过了之后,列为探花郎,这可是出了大问题了。因为第二关被命名为廷试,他的父亲名字里就有一个廷字,按照帝国传统,他就要避讳,就不能参加。

  这种事,在古代也有,被称为唐代三李的诗鬼李贺,便是因为他的父亲叫李晋肃,而不能称为进士,因为晋与进同音。

  由此,赵信晋也被推上了舆论狂潮的潮头。

  与其说是针对赵信晋,不如说是针对皇室,打击皇室的威望。背后有大把的人在推波助澜,就是想逼着皇帝李君华表明态度,帝国是否还需要避讳。

  要说需要,那你弟弟李君威为什么不改名呢?要是需要,为了避讳太上皇李明勋,大家在写大明朝的时候,应该改成什么字?

  要说不需要避讳,当年开拓北美有大功劳,被封为一等公的赵军肃,原名赵君肃,在还朝担任副相的时候,是改了名字的。

  在‘家讳案’中,李君华早期保持了沉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显然,从他登基,兄弟们没有避讳,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类似的这样的问题,皇室的态度一般是给予底下人自由,你愿意避讳就避讳,不愿意就不避讳。

  就比如,有勋贵或重臣请皇帝、皇后赐婚,皇帝都是派女官找到当事男女,询问是否自愿,且要写下保证书后,皇帝才会赐婚。

  再比如帝国军人在海外立下功勋,可以接受帝国封爵,也可以表示不接受。充分考虑当事人的意愿,是李君华做事的重要考量。

  他之所以不公开说不需要避讳,就是因为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如果公开表示,那就是被视为对太上皇的不孝。

  因为皇帝的沉默,整个舆论开始不受控制的分为两派,贵族们自然是希望避讳,维护皇室权威就是维护贵族利益。但议院则倡导更多的自由,更多的平等。

  而赵文廷特别疼爱儿子,眼见儿子遭遇这等事,赵文廷百爪挠心,又不敢多说什么,当自由派报社宣称时任海外事务部副部长的赵文廷是支持取消避讳的时候,他选择了默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自此,赵文廷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民党的旗帜人物。当然,所谓民党和皇党一样,不是什么政党,敢于与勋贵争斗的人,都会被视为民党。

  “家讳案”最终完美解决了,当有元老以此在元老院提案,要求把避讳写入宪法的时候,李君华果断出手,把这个提案压了下去,防止了矛盾的对立化,至于是否避讳,由太上皇李明勋出面,重申了皇室的态度。

  避讳与否是百姓自由,避讳是对皇室的遵守,不避讳则是对自由的向往。

  当然,每逢这种大案,都会有人头落地,也都会有人倒霉。李明勋表达的态度是皇室的态度,但不是全部的态度。百姓有不避讳的自由,但是没有侮辱皇室的自由,一大批在家讳案中,肆意调戏、故意抹黑的人,因为不尊重皇室而被处置。

  赵信晋顺利进入了廷试名单,但未被皇帝选中,那便是与“家讳案”有关,因为谁都知道,那几年,学习法律和经济学的人更容易被提拔。而赵文廷,原本已经因为美洲赞画之功而议其爵位,最终也被取消了,此举也是给赵文廷加盖了一个民党的烙印。

  以前说赵文廷是民党,是谣传,这件事后,就是皇帝的官方认证。

  赵文廷被认定为民党领袖,对于民党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赵文廷本身就在其中没有什么立场。他是正经的士大夫家族出身,既不属于勋贵,也不是资产阶级。

  在其任内,一直扮演着一种和稀泥的角色,因为被认为是民党,其总是被勋贵攻讦,所以他要小心应对,不能做出太有损勋贵利益的事。而也因为被勋贵针对,大量与勋贵对立的人支持他,他还要有所平衡,否则两面不讨好,这个首相也就没法做了。

  而这种平衡与妥协,恰恰就是皇帝所愿意看到的,终李君华一生,平衡与妥协都是他政治生涯的主流。

  也因为这些,李君威才用提拔他儿子的方式宣布双方和解,这使得赵文廷在政治生涯末期,可以安稳工作,不用患得患失,担心将来会受到清算之类的。

  商定了正经事,赵文廷就要告退,李君威当即留其吃饭,但赵文廷显然没有这个胃口。不过裴元器陪着赵文廷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又溜溜的跑回来蹭饭了。

  “出去吃,咱别在家吃了。”李君威眼见裴元器蹭饭,当即说道。

  裴元器眼睛一亮:“吃腻饺子了?”

  李君威点头,帝国以北京为十年首都,皇室的许多生活习惯,与北方息息相关,到了年底,饺子吃的太多了,李君威都有些腻烦。

  “我有个好去处。”裴元器笑着说,带着李君威出了王府,到了一家私厨。

  说是前明时候,江南文人墨客多,来往长江需要坐船,而一些船家接待,船夫驾船,船娘做菜。而能让那些风流客满意的菜,自然非凡。

  李君威本就好这一口,吃着私厨的菜品,很是受用,对裴元器说:“广平两年没回来了,给你来电报了吗?”

  “信和电报都来了,还托人送了节礼来。有你一份,我让人送来了,你不知道吗?”

  李君威摇摇头:“你也不是不知道,像咱们这种人家,迎来送往太多,我都让老大老二经手,我没管。不过广平来的信我看了,这个小子,有些谨慎过头了。”

  “毕竟现在干着公家职差,可不是要当心么,要是他去美洲撒欢,我早就让他回来了。”裴元器说道。

  “个人操守上,小心谨慎些是应该的,但做事上,还是大胆一些。年前来信,封地的一些事他问我,却是太过于小心了,大胆干就是了,这样电报来来回回的,很是耽误事的。”

  “到底是你的封地,亏了可是你的钱,他是下属,又是晚辈。”裴元器给儿子找着理由。

  李君威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对裴元器说:“元器,广平去了封地小两年了,你猜他做的什么事最让合我心意?”

  “大泽运河方案?”裴元器说了一个他很满意的事。

  大泽运河就是五大湖沟通大西洋的运河,但这是一个长久计划,因为要用到船闸,投资比较大,当地尚未展示出足够的经济需求,因此李君威说:“那只能说他有些远见,但并未落在实处。”

  “那就是太白盟誓?”裴元器想了想,考虑了一下李君威的脾性,说道。

  所谓太白盟誓就是裴广平到了美洲封地后,出使内陆的印第安部落,谁也没想到,以往双方以结盟、经济合作为主旋律的交往被裴广平弄出了一些江湖气,这个家伙去了之后,把几个印第安酋长喝趴下了,一来二去,拜了把子。

  自那以后,双方之间,部落之间关系都上升了一个层级。因为帝国把阿巴拉契亚山称之为太白山,因此这场对当地局势有着重大意义的拜把子,就称之为太白盟誓。

  虽说这种事做的有些随性,但却被皇帝李君华树立为典型,李君华认为,处理与帝国海外领土上的少数民族、土著部落的关系,就要使用类似的灵活手段。因为皇帝的肯定,原本充斥着酒味、划拳、勾肩搭背的太白盟誓一下子变成了正面典型。

  李君威依旧摇摇头,他自己揭晓了答案:“其实最让我满意的,就是他代表封地的那些铁匠,向海外事务部提出要进口欧洲钢铁。”

  裴元器仔细看着李君威,感觉他说的是反话,但转念一想两个人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就算对方真的有什么不满,明说就是了,李君威那些阴损招可没对自己使过呀。

  “你还别不信,就是这一点,我特别满意。”李君威再次认真点头,说道:“他现在是封地一方长官了,其实就是父母官。他为治下百姓谋取正当的利益,是合情合理的。

  假设他不做,封地百姓承受着较高的钢铁价格,那岂不是对帝国不满意吗?你替我告诉广平,他做的很好,要继续下去,决不能发生让海外领地百姓对帝国离心离德的事,大的政策上我来掌控,小的方面只能他们这种基层官员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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