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四 铧式犁
乌力吉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最终祭出了大招——吃饭,让食堂开饭,吃了饭再说。
官署给人准备饭还是很简陋的,大碴子玉米粥和蒸熟的红薯、土豆管够,咸鱼和咸菜也不限制,一个十户还有一大瓦罐的乱炖,羊肉分量十足,却不是养殖的山羊绵羊,而是开春之后,扎兰屯旗组织骑兵围猎得来的黄羊,杀掉这些黄羊才能为牧民腾出牧场。
参领官署的食堂不大,能坐着吃饭的只有官署里的官吏,乌力吉也借着这个机会讨论一下怎么分那些牛,移民则在外面吃饭,权业在一棵梧桐树下摆下瓦罐,大家或蹲或坐,一人一碗大碴子粥,舀一勺子乱炖搁在里面,稀里哗啦的吃着,只见一个移民把一大块红薯扒了皮,笑嘻嘻的递给什长权业,说道:“权大哥,我刚才见你和那个参领老爷说上了话,待会可莫辞辛劳,再去费费口舌,咱们这个什也别多要,要两头犍牛,咱们帮衬着,估摸也就能在时令前把田耕出来。”
“是是是,权大哥会说新朝的话,又是数得着的铁匠,参领老爷重视的很,说了肯定管用。”
“就是,您多费心。”
人人都哈着权业,不仅因为他是什长,还在于他被分了匠户,虽说扎兰屯旗人人都得耕种,但权业只要耕几亩口粮田也就是了,有手艺在,饿不着,而且他已经分到了一头牛,其他人可都是粮户,最需要牛,一群需要的想要求一个没需求的帮忙,说话自然得小心在意。
权业吃了一碗玉米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抹嘴,拿出了烟袋,吧唧吧唧的抽了两口,说道:“大家伙听我说,咱们这次就不要那些牛了。”
“什么,一头不要怎么耕田,这不是要累死我们么?”朴太瞪大了眼睛。
权业说道:“听我说,我刚才打听过了,参领长官根本不知道咱们要来,所以没有准备,才导致耕牛数量太少,不够分的,分给了手艺人的加上剩下的十八头,一共三十多头牛都是从扎兰屯南边驻牧的阿巴嘎旗弄来的,阿巴嘎旗你们知道么?”
朴太等人都要摇头,他们刚来,对这里很陌生,权业道:“阿巴嘎旗和咱们扎兰屯旗可不一样,咱们是直辖旗佐,是绥靖区的将爷管的,阿巴嘎旗是藩属旗佐,是全旗都是二等国公库勒珲的,那都是些蒙古鞑子。”
“亲家,蒙古人的牛怎么了,现在咱们都是新朝的良民了,还怕他们把牛再抢回去啊。”朴太不在乎的说道。
“吓!他们哪里敢。”权业放下烟袋,解释道:“你们都是从朝鲜老家来,许见过蒙古兵女真兵,可没有见过蒙古牧民吧!我是从宁古塔绥靖区来,我老家那边就和一个蒙古参领混居一起,我可是知道,他们蒙古人的牛可不能当咱们的牛用。
你们想想,人家蒙古人可不种地,人家是牧民,养牛主要是挤奶,偶尔拉车,很多时候,还是用马拉车,这样的牛给了你,一两个月内未必会耕田,就好像来学手艺的生瓜蛋子,不也得学一阵?其实犍牛和那些牛犊一样,今年很难用来耕田了,分到了未必能用,能用也未必好用,如果是这样,咱们哥几个挤破头皮,惹恼了长官,去争抢这些牛,有什么用?”
“权大哥说的有理,有理。”当下就有人支持。
朴太问:“就算一时不当用,拿来先养着,拉车也是好的,以后弄来的牛,不也是生瓜蛋子,不一样得驯养吗?”
权业笑了笑,把烟袋锅子在脚底板上敲了敲,说道:“亲家,听我说,咱们这次啊,别要牛,咱们要马!咱们扎兰屯旗就有两个牧户参领,周边直辖旗佐和藩属旗佐都不少,听说齐齐哈尔还有马场呢,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马!我权业不仅是个铁匠,也能收拾了骡马,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分给我那头牛,我也要到官署换一匹马来。”
牛马骡驴是古代农业社会最常见的四种大牲口,也是农业生产主要的畜力来源,而在长时间的发展中,东西方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东方农业社会以牛为主要畜力,而西方更喜欢用马!
其实既是优胜劣汰的选择,也是因地制宜的必然。首先,驴是四种牲口中气力最小的,而且耐力不足,只是速度比牛稍微快一点,所以在东方农业社会中,驴并不普及,更多作为富农和小商贾的运输工具,而骡子虽然耐力比马好,速度比牛快,但在有一个巨大缺点是小农社会所不能接受的,那就是不会繁殖。
所以在畜力的选择了,牛和马是必然的选择,西方与东方的不同是,东方农业是精耕细作的小农方式,结构是农桑结合、农棉结合。畜牧业只能依附于农业,而欧洲因为气候因素,是典型的农牧结合,畜牧与种植业拥有一样甚至更高的地位,而且西方是庄园经济,在平坦连片的大平原上耕种,马耕拥有更高的效率,特别是西方马更大更重,力量十足。
而在东方的小农经济体系中,牛是更合理的选择,牛耐力足力气大,性情温顺,很适合用来耕地拉车,相对于马,牛对饲料和喂养的要求很低,因为牛可以反刍,所以上膘增力很快,而马则是无夜草不肥,也挑饲料,每日要喂五六次才行,在东方,牛耕田、马吃谷是普遍的认知,马被认为是谷物的消耗者,而牛则是生产者,而在东方农业中,无论是中国还是朝鲜,水田耕作是主流,马的蹄子可不适合水田行走,那里是水牛的天下。
“马我倒是喂过,以前给陈老爷家养过,伺候马倒是没问题,可马耕田我可没干过,这马耕用的套和犁,与牛耕一样吗?”朴太嘟囔道。
众人听了这话,相互一合计,大半的人都有喂马的经历,因为他们都是佃户或者长工之类的人,只要是主家是大地主或者官宦人家,多半是有马的。
“马能耕地吗,马的力气怕是连牛的一半都没有吧。”也有人说道。
权业呵呵一笑,把烟袋插在了怀里,说道:“你们见的马和我说的马可完全不一样,告诉你们,在永宁、海西都有帝国的马场,那里不仅饲养战马,还有能拉车耕地的挽马,特别是那些重挽马,比牛的力气大多了,那种马,肩膀比人都高,哪里是朝鲜那些不如驴高的马能比的?”
朝鲜原本是有济州马场的,高丽时代,有元朝马政引入的西域战马,最多拥有八万匹马的济州牧场也有很多肩高在一米四以上的优质战马的,在高丽末期,李成桂北伐大明的时候,就可以凑出上万骑兵,实际很强。
只不过朝鲜马政最终毁在了朱元璋父子身上,特别是朱棣五伐蒙古,需要大量的战马,就从朝鲜勒索强买,短短十余年时间,就弄走了十万匹以上的战马,以至于朝鲜马匹都和细犬一样高了,肩高一米一的是普遍的马匹,好马也不过一米三的肩高,正是朱明对李朝战力的强制性阉割,造就了朝鲜对大明的服从,也最终导致李朝毁在了满清铁骑之下。
权业不知道这些历史,但是他知道朝鲜马匹的情况,普通的朝鲜马连轻犁都拉不动的,骑乘也就与驴相当,只是官宦和地主的代步工具罢了,而见惯了这些的朝鲜百姓自然无法理解马耕了。
“这么说权大哥会用马耕地了?”有人问到。
权业说道:“那是自然,我来的地方有一个官营的农场,专门给马场供应饲料,那里的上万亩地都是用挽马来耕的,农忙的时候,我就住在农场里,专门给他们维护蹄铁和农具,我不仅会驾马耕田,连专用的犁我都会打制,放心吧,我这手艺,没跑!”
“好,那咱们就要马,看看参领老爷给不给。”
“就是马匹太耗粮食了,咱们手里可没有。”
“这算啥,跟官家要,大不了借,秋后打了粮食再还他们就是了,这就叫借鸡生蛋。”
一群人商定好了,把碗筷收拾了一下,便是再去央求,而乌力吉与同僚商议来商议去,也是没个结果,听说有一批人不要牛而是要挽马,还指名要黑龙江重挽马,乌力吉立刻来了兴致,专门把权业叫到办公室,仔细的询问。
这一问不要紧,权业所说的那些词汇直接把乌力吉给难住了,乌力吉正为难,一个属员附耳过去,跟乌力吉说了一句,乌力吉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一件事,他招呼道:“权业,你们几个跟我来,看看那是不是你说的东西!”
一行人离开官署,走着到了一处仓房,这里储存的全都是农具,铁锹、锄头有很多,不少坏了的,众人走到最深处,点燃了火把,照亮了一具落满了灰尘的‘铁架子’,这铁架子一边是两个金属轮子,另一边的底部则是四个平行的金属犁刀,只不过与平日里大家常用的木架包铁犁不太一样,大家都是瞧不明白,而权业看清之后,立刻跑过去,兴奋的说道:“哎呀,长官,咱们扎兰屯也有这种铧式犁呀,真是了不起。”
乌力吉脸色不太好看,只是点点头,他根本不知道这是铧式犁,这玩意在扎兰屯旗一设立就送来了,大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说车不像车,说犁也不会用,上面的铁质零部件倒有不少和陆军用的四磅炮炮车差不多,年初乌力吉上任的时候,也有人讨教这位来自归化学堂的‘文化人’,乌力吉也是看不出门道,当然他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归化学堂中级班毕业的他看不出来怎么了,他的上官,帝国陆军大学指挥系毕业的高材生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哎呦,了不得,了不得,还是最新的型号,我在官营农场的时候用的都比不上这个,你看你看,这个螺杆可以调节犁上下,这样就能调节耕地的深度,肥田薄田都能用,早听人说过,想不到今日还见到了。”权业在铧式犁旁转来转去,调节上面的零件,还说出功用,如数家珍,显然他也是一个机械爱好者。
见权业真的会捣鼓,乌力吉放心下来,说道:“好,你会用就行了,这铧式犁就给你用了。”
“长官,上面送这玩意来的时候,没有送来挽马吗?”权业打听道。
乌力吉也不知道,只得问向资历最深的属员,那属员想了想才是记起来,当初大家不会用这铧式犁,四匹上好的挽马就去拖炮车了,好在那马还在,但是乌力吉不想去讨要,因为火炮属于扎兰屯旗,找顶头上司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是乌力吉提议用其他挽马代替的法子没有得到权业的同意,权业说道:“长官,若是四匹相称的挽马来用,两两换着来,一天就可以耕七十亩田,若是换了其他挽马,就说不好了,而且如今时间紧迫,若是新寻来的挽马不合用,岂不是错过了农时?”
“这铧式犁就真的那么好用?”乌力吉不知道一天犁地七十亩是什么概念,但见懂农业的属员惊呼就知道很了不起。
权业指着铧式犁介绍到:“您看,这铧式犁可以比普通的犁深耕两尺多,不仅如此,在耕地的时候,这种犁可以把表面带有杂草和虫卵的土壤翻到上一趟犁出的沟中,然后由翻起的新土覆盖在上面,大部分的草被深埋闷死,可以减少杂草和虫子........,至于这铧式犁的能耐,听官营农场的人说,得六七头牛拉的包铁犁才能较量,而且还没有这些好处........。”
乌力吉听了这话,一咬牙:“好,我这就去找曹松大人,把挽马要回来!”
“多谢长官,您要是真能要回来,别的不敢说,新来移民的分得的熟田,我权业包了,保证一个月内全翻耕一遍!”权业一咬牙,也是打下了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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