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奔赴
黑云山从远处看平整辽阔,雄伟壮丽,实则真正行走于其间,不难发现其实存在许多山涧沟壑,崎岖小道。特别是宫殿外围,杂草无人修剪,丛林葱翠茂盛,伸手扒拉一下常常是别有洞天,漫步其中可谓是妙趣横生,又危险至极。
是这样的景色最为奇特,最叫人想要一探究竟。自从获得严焰的准许之后,江南渊的活动场所从宫殿里的花园转变成了丛林探险。当然探险的不是她,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轮椅里,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然后让身后跟着的一群护卫上前大显身手一番。
“我刚刚看那里有一条石板小道……”
身后跟着的一堆侍卫心脏再一次高高的吊起来。
果不其然,她转头笑眯眯地道:“下去看看吧。”
下去看看不是难事,只不过一到这种时候她提出的要求就格外多,指使得他们跑前跑后气喘吁吁才肯罢休。小青连忙上前查探了一番,跑回来道:“南渊阁下,下面去不得,是个断路。”
江南渊靠在椅背上,食指哒哒地敲了两下扶手,过了一会缓缓重复道:“断路?”
“是的是的,这下面是空的,而且湿滑得很。我刚刚下去看了一下,那石板子还不太稳,我们这么多人,搞不好要掉下去的。”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一下,善解人意地道:“那我不去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正想推着她往旁边走时,她又笑眯眯道:“就麻烦你们代替我去看看了。”
身后的侍卫登时脸色一片铁青,又都敢怒不敢言。江南渊继续道:“既然是断的,岂不是和空中楼阁一样,风景定然恣意。我就在此处等你们,你们一个一个看,不要争抢。”
此处又高又险,他们根本没有看风景的雅致,偏偏在她口里又像是他们多想看似的。但是迫于淫威又不得不服从,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走一遍过场。
江南渊温声道:“我倒是想看,只不过我身体不好,又有些惧高,指不定要吓出什么毛病来。只不过既然来了又什么都没看到,感觉可惜得很,要不你们从里面给我拾几块漂亮的石头上来,我好带回去做观赏用。”
一群人面面相觑,只好再一次跑前跑后地给她捡石头,捡了五花八门的一堆,全都交到她手里。小青小声询问道:“南渊阁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能有什么吩咐,一个破路耗半天了!一众侍卫心里暗骂,明面上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等候指令。不料江南渊果真不同凡人,最是能整活,这回居然又说:“你们看这个石头,是不是能写字的那种?”
小青探过头来仔细辨别了一番,点点头道:“的确可以!这是铸石呢。”
江南渊兴致盎然地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这个是谁捡的?”
一个侍卫站出来道:“是在下。”
正当一众人以为她有什么奖赏的时候,她笑呵呵道:“你会画画不?”
侍卫懵懵地点了点头:“会一点。”
“你就拿这个在旁边画个小兔吧。”她道,“要画得好看一点哦。”
谁都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稀奇古怪的要求,不知道该说是有童心还是无聊。侍卫画好以后,她还真诚地夸赞了几句,这才不再折腾,往别处去了。
原本这样一路推着,顶多三日就能将黑云山绕个一遍,偏偏她跟个没见过市面的一样,看到什么都要问上两句,还得仔仔细细观察半天,就连普通的丛林也不放过,硬是要扒拉出些特别的东西来。就这么折腾了半月,在旧伤愈合之前,终于把黑云山逛了个遍。
这天晚上,她跑到小亭子里,带着一大堆食材和刀具说要办一场夜宴,实则宴会就她一个人而已。没有人阻拦她,大家都对她怪异的行径习以为常了,青黑红三人黑着眼圈陪她半夜三更的折腾,都快倚着柱子睡着了。直到严焰走过来时踩着树枝的一声轻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这才连忙擦擦口水低眉顺眼地站好。
月下亭中,江南渊握着刀正切着菜,意外道:“你来啦,要尝尝我做的东西吗?”
严焰提着一壶酒,笑笑:“好啊。礼尚往来,我请你喝酒。”
江南渊看了一眼酒坛子,笑道:“有心了。先放那吧,我把菜给切了。”
严焰把酒倒进小杯里,递到她唇边,笑道:“不耽误,我喂你喝。”
江南渊展颜:“好吧。”正要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不料握刀的右手一打滑,雪亮的刀锋立马在左手掌心割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吃痛地低呼一声,严焰连忙放下酒杯:“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南渊抽出手,在小案上胡乱地翻找止血的伤药,小碟和酒杯哗啦啦打翻一片。严焰转头厉声道:“快喊医师来!”
江南渊撕了块布条把伤口缠上,制止道:“小伤而已。等他来了我血都流干了。屋里有金疮药,先凑合着用吧。”
严焰盯着她手上的掌心,一语不发,紧紧皱着眉。江南渊迅速地打了个结,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明日再喊医师来看吧。看这样子也握不了刀了,回去歇息了。”
严焰沉吟一番,只好妥协:“好。明日清晨,我喊他来。”
江南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脖子,想了一下道:“等我醒了再喊吧,指不定要睡到几时。”
严焰应了声好,随后眼神再次落在那坛酒上,欲言又止。江南渊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倾身提起了酒坛子,笑道:“这个我留到明日再喝,就不招待你了。”
严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半晌勾起唇角:“你喜欢就好。”
她也回过去一个笑容,转身挥挥手道:“回吧。不送。”
夜半时分,所有的喧嚣都沉静下来,偌大的黑云山上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惨白的月光倾照在黑云山最豪华的宫殿上,披了层寒彻浸骨的霜。北风一吹百花摧折,白日里葱翠的枝叶也转瞬间成团枯萎,落了一地的黄叶,小雪悄然而至。
江南渊站在万籁俱寂的黑云殿前,望着寒风席卷的萧条景象,心中又觉好笑又觉悲哀。
他挖空心思,耗费功力为她做了数月的春光好景,可还是留不住她。
这人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反倒是过于偏执且疯狂,既要将她毁了,又要对她好,正好还犯了她的大忌,自由。
江南渊拔开酒塞,将一坛子酒尽数洒在门前。
汩汩莹白的液体在月光中流动着,可想而知其醇香熏人,醉生梦死。
他用的毒剂量不深,只不过要让她一直病着,才能延缓她逃离的时间。上次的毒让她旧病复,治了足足半月才好,她也成功赢得了他的信任。
半月已过,她深知他今晚必来,所以寻了个能使刀的由头,既喝不成这毒酒,也受了个能让他放松警惕的伤。
这伤搁别人身上或许要养个十天半个月,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尽管疼还是疼。
她将酒坛搁在一边,起身朝宫殿外走去。
数月之间,她已经把黑云山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哪边是险峰,哪边是怪石,哪里有通往山下的溪流,以及可以借力的石板角度和长度,包括所做的所有记号,都牢牢地印在脑子里。
凭她现在的状态,要逃出去绝非难事,只不过记这么清楚另有用途。
她要捣毁他的老巢。
她现在孤身一人别无他法,但深知知己知彼的重要性,必须要步步为营,做好万全之策,方能卷土重来之时将其一举捣毁。她承认,这几年里她过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说是混吃等死也不为过,但她不愿与虎谋皮。
冰冷的广寒婵娟皎皎一轮,孤独地悬挂九天之上,宛如觥筹轻轻漾晃的莹白杯底,敬意少得可怜。她衣摆猎猎,斗笠垂下的轻纱在夜色里沉沉浮浮,北风吹得太猛时,就伸手压一压帽檐,将在脸上一闪而过的月光重新推回黑暗。
踩着一路的记号,迎着一点光亮准确无误地找到铸石刻出来的白色小兔。树梢簌颤,疏影横斜,她踏着冰凉且松晃的石板,心中无比的平静。
断路的尽头,是一望无尽的人间。
浓墨泼洒的天幕之下,久别阳春的凛冬伴随着凌厉的北风,在空荡荡的断崖上萧萧悲鸣,犹如铁马奔腾。她迎着割人肌肤、浸透秀骨的铮铮烈风,张开了双臂。
人间疾苦,世道寒人,但总有人毅然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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