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花雨露生不逢时方贤才含垢忍辱

方娟娟的妈妈有一诗情画意的名字——花雨露，另外还有个妇孺皆知的绰号——“高美富破鞋”。流言蜚语决非空穴来风，她父亲是一名遐迩闻名的知识分子，清溪湖镇的社会名流，德高望重，家境殷实。那时候胸前挂一支笔的是中学生或者生产队会计，挂两支笔的是大学生亦或教师，她爸爸偶尔别三支笔，苍天作证大地评论，非同一般了。突如其来的一场运动把他划成右派，下放至鸡岭铺村。花老夫妇煎熬数年，垂垂暮老，撒手人寰，女儿不得不在农村落地生根。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花雨露还在不停地推销自己：我曾经是朱门闺秀，窈窕淑女，掌上明珠，只因凤凰落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是，六十年代贫困的鸡岭铺村，哪来文人墨客匹配大家闺秀，哪有富豪之家消受掌上明珠，又有哪个贫下中农后代，乐意接受黑五类子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雨露觅不到“柏拉图”之爱，人却成了明日黄花，不得不委身于方贤才，有了根正苗红的家庭背景，以后的人生将高枕无忧。

        鲜艳的玫瑰插于贫瘠的土壤，照样芬芳馥郁，展开得蓬勃生机。方贤才三兄弟，父亲抗日战争末期为国捐躯，家里失去顶梁柱，日子过得异常艰辛，孩子们每年十二个月，有一半时间日无下锅米，夜无鼠耗粮。由于缺衣少鞋，数九寒冬，兄弟们个个冷得鼻涕吊半尺长，脚后跟上的冻疮，血肉模糊，年年复发，他们居然顽强地活了过来。方贤才的两个哥哥长得像父亲，高大魁梧，家庭成分好，早已娶亲完婚，生儿育女，另立门户。二十四岁那年母亲去世，他无依无靠有了危机感，起早摸黑，勤俭节约，通过两年不懈努力，将三间壁草屋变成了两间土坯房。有了住房如同商人有了本钱，媒婆把一身书气，细皮嫩肉的花雨露介绍给他。方贤才没进过学堂门，斗大的字识不出一箩筐，二话没说，搓了一会儿手，敬烟泡茶，羞愧笑纳。

        大家闺秀的美梦破灭，小家碧玉的理想化为泡影，婚前没有风花雪月的爱情，婚后毫无罗曼蒂克的感受，花雨露郁郁寡欢，万念俱灰，土猪拱山葵，自己枉有一副好身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一心呵护好自己的皮肤，夏怕骄阳烤，冬怕寒风吹，整天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寄希望永葆青春靓丽，只是身体需要，偶尔行使妻子的义务，内心无时不在反抗。男人三件宝，薄田丑妻破棉祅，方贤才乃村夫俗子，除了干体力活，毫无其它本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是美若天仙的娇妻，自然不敢得罪。造人效果立竿见影，但每个孩子花雨露只哺乳三个月，毅然断奶：你们把老娘的营养吸干了，往后还有多少风光等着呢，去找你老爸吃麦米糊！人家母爱似山高，如海深，花雨露却情比纸薄，两个孩子稀汤寡水，衣不蔽体，居然无病无灾，成长成才。

        正当她怀才不遇，一筹莫展时，右派平反的消息不胫而走，春雷一声震天响，被压抑的人得解放。花雨露欣喜若狂，恨不能奔走相告，每家每户登门拜访：好事非虚，闲人是福，我又吃商品粮啦；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是你的拿不走，我又要回镇上啦；皇帝是假，福气是真，我马上有单位可以拿工资啦！她刻不容缓，找到唯一的哥哥，在供销社仓库边上，买下两间六十多平米的平房，人托人进入摇摇欲坠的食品组上班。花雨露的工作是将单位收来的鸡蛋鸭蛋，装进竹筐里，稻草隔离，然后用铁丝木板包装好，发往大城市。就是这份干半天歇半天的工作，得而复失，镇食品组免强支撑几年后，彻底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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