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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冲撞


明婳望着赵宏峥身旁的绝色女子,只见她一袭青绿色百蝶穿花宫裙,一双杏眼十分清澈明亮,可若仔细瞧,里头却是藏着遮掩不掉的复杂情绪。面上粉黛略施,堪堪遮住面上的苍白之色。

  久病成医,明婳瞧着她,心中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熟悉之感。赵贵妃若要挑人送去李椋身边,是断断不会选择一个病秧子送去,除非她这一身伤病来历不明,又或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青韵感受到明婳眼中的探究之意,有些心虚的垂了眸子。

  这位明家姑娘,她从前见过一次,那是在幼时。嫡母为了外头的名声,带着全家的女眷去道观上香祈福。

  许是她自小便不讨人喜欢,家中的嫡亲姐妹竟将当时不过七岁的她独自一人带去后山,命几个小厮将她丢在荆棘从中。彼时还是严冬,后山的荆棘足足有半人高,且上头带着利刺,她挣扎了几下便浑身是血的昏死过去。

  醒过来之时,嫡母早就带着诸位姐妹离开道观。而她却躺在观中一处厢房,那里收拾的格外干净整洁,屋中还燃着银丝炭。

  那时家中嫡母才有资格使用的,她只在请安的时候见过,平日里便连寻常的灰花碳都要再三哀求嬷嬷才能偶尔获得。

  因着被房中暖意烘的有些迷离,自己竟未注意到床边趴伏着的幼嫩身影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微微阖上的眼角下有一颗小痣,点缀在浓密的睫毛下,有些可爱。

  许是被褥摩擦的动静惊了酣睡的人,小姑娘悠然转醒,瞧见她正望着自己,笑道:“你醒了?”

  “昨日见你晕在后山,还受了伤,观中的游医说你的伤需要静养,不能食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能沾水...”

  那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惦记着家中母亲。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未能回府,怕是要伤心死了。

 当时情形不容她多想,嫡母本就容不下她母亲,若她不在母亲身边,估计嫡母回府便会命人将母亲赶出府去。

  见她许久未开口,小姑娘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声道:“你可是想家了?观中有我家马车,你若是想回家,我派人送你。”

  在她的怔愣中,只听见那姑娘又道:“我叫明婳,随母亲在这观中小住几日,不是坏人,你莫怕。”

    可能是她自小不曾感受到来自旁人的一丝一毫的善意,便是自小服侍自己的下人,也都是嫡母刻意安排过来监视自己的,若不是因为父亲看她生的美貌,又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她早就同府中其他庶出的女儿一般打发出去,生死未卜。

  当时的她不敢同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开口,单是在这观中明婳身上所着的素色衫子,所用的衣料她也是见都没见过。她虽生来卑贱,奈何心中向来要强,不想在三言两语见被人窥见内心的窘迫,只是微微颔首,便随着明婳派来的人离开。

  直到如今,不过第二次见明婳,她还是那般光彩熠熠,可今日她却要被自己生生拖下地狱,为着昔日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能下得了手。

  正犹豫见,忽的透过明婳身后的缝隙,看到远处宫墙脚下立着一抹丽人身影,阴影洒在那人身上,看不真切那人的神色,只是她手中却是攥着母亲的陪嫁素银镯子,自顾自的握在手中把玩。

  一看到那镯子,赵青韵只觉颅内嗡鸣,见明婳不动声色的瞧着自己,身旁的赵宏峥呲牙咧嘴的哀嚎,几步上去扑在明婳脚边,哀求道:“明姑娘,就当是青蕴求您了!实则是家兄鲁莽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她跪的突然,明婳一时间没想到她会如此行事,方才瞧着这赵青韵眉眼间有些熟悉,可无论她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此人。

  云喜也被赵青韵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怔愣在原地,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顿宫人,他们的视线望向这边,神色有些古怪。

  此时赵青韵跪着,梨花带雨的哭诉。身后又是赵宏峥捂着肚子哀嚎。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明婳仗势欺人,欺负了她们一般。

  明婳面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一步上前搀扶住赵青韵,手上稍稍用力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赵姑娘这是做什么,当心坏了规矩。”

  赵青韵原本没想起来,可对上明婳一双眸子时,竟鬼使神差的起身,目光不自觉的移向那处宫墙脚,见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便稍稍松了口气,垂下眸子,缓缓朝后退了几步。

  此时明婳身旁的侍女走出来,笑道:“二位姑娘,今日不过误会一场,这娴妃娘娘还等着明姑娘过去叙话,眼下已经耽搁许久,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妙,还望赵姑娘多多包涵。”

  明婳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这侍女,不预备在此时戳穿她,便朝着赵青韵微微颔首,道:“既是误会一场,赵姑娘便带着你兄长好好医治,莫要再如今日一般随意冲撞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赵青韵瞧见了明婳眼底的笑意,像是心思被人戳破一般,有些讪讪的垂眸,连忙命身后的侍女将赵峥宏扶起,朝着永宁门处行去。

  明婳笑着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宫人,目光又移向正用余光打量自己的侍女。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这场戏,当真是是精彩至极!

  关雎宫

  侍女带着明婳前脚刚踏入宫门,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呵斥。

  “吟秋!娘娘叫你引个人,你竟耽搁如此之久,若是惹了娘娘不快,仔细你的皮!”

  明婳闻言望向前方引路的吟秋,见她神情有些惶恐的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颤声道:“元姑姑恕罪,实在是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事,这才耽搁了...”

  元姑姑此时瞧见了吟秋身后的明婳,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轻声朝着明婳道:“惊着姑娘了,实则是这丫头才来关雎宫不久,今日宫宴咱们娘娘身边实在抽不开人手,这才怠慢了,姑娘莫见怪。”

  明婳闻言摇头笑道:“元姑姑客气了,这丫头也没说错,方才真是出了些岔子,还望娴妃娘娘不要见怪。”

  明婳话音刚落,便瞧见一袭绯色宫装的陆娴妃缓缓从殿内行来,身边还牵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观之相貌装束,想来便是五皇子李璟无疑了。

  崇安帝原有六子三女,还未登基时德敬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因病早夭,后来追封为太子。其余的儿子也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只剩下雍王,澄王,还有这位未曾出宫建府的五皇子。

  李璟见到明婳顿时眼前一亮,立马撒开陆娴妃,冲到院子中牵着明婳的手,笑道:“许久不见婳姐姐了,璟儿很是想念。”

  李璟心中很是清楚,这位婳姐姐同陆宝镜那般风风火火的性子不一样,说话很是温柔,比母妃还要温柔。

  明婳笑着摸了摸李璟的脑袋,笑道:“五殿下折煞明婳了,我如何当得起你叫一声姐姐。”

  李璟闻言嘟囔了一声,瞥了眼陆娴妃的方向,陆娴妃见状打趣道:“这孩子向来不曾亲近过旁人,你还是头一个。”

  “都扎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些进殿来,元姑姑,先带着五殿下下去,无事不许旁人靠近。”

  明婳狐疑望向陆娴妃,见她朝着自己微微颔首,明婳瞬间了然,只是身旁的李璟却极不情愿的扯着明婳的衣袖,不愿撒开。

  陆娴妃目光严厉的瞥了眼李璟,李璟无奈,只好不舍的撒开攥着明婳衣袖的手,跟着元姑姑出去。

  此时,偌大的殿中只剩下陆娴妃和明婳二人,陆娴妃见明婳神色如常,连忙拉过她,声音有些急道:“这些日子,宝镜可有消息?”

  明婳颔首,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上头赫然写着姑母亲启四个字。

  自从陆宝镜离京之后,同陆娴妃的消息往来便全交托给明婳,因着军中若是同宫中有书信往来,难免会有人会心中生疑,且此事陆宝镜只瞒了陆老将军一人,害怕他年事已高,万一气出个好歹,可不是玩的。

  可陆娴妃却不是好糊弄的,与其瞒着她倒不如将话说开,反正陆娴妃自幼也是军营里长大的将门虎女,想是能够理解陆宝镜的心思的。

  待陆娴妃将信看完,丢进一旁的火盆中,那信在盆中炸出几声火花后,顿时化为灰烬。

  “简直胡闹!”

  不用想也知,那信中定是向陆娴妃传达了陆宝镜不肯回京的消息,许是已经适应了军中的生活,不肯回来。

  陆娴妃见明婳不言,想是自己方才有些激动,轻轻咳了几声,无奈道:“大绥也不是不许女子从军,只不过那是从前战事多的时候,男儿多半战死沙场,女儿家不得不扛起刀剑保家卫国,也出了几个女将军。”

  明婳闻言轻声道:“听说陆家祖上也出过几个女将军,如今宝镜也算是继承衣钵,娘娘合该高兴才是。”

  陆娴妃缓缓叹了口气:“若我兄嫂还在,便是如何叫她去闹都无妨,可如今我陆家香火已断,只剩下宝镜这么一条血脉,万一她步了我兄嫂当年的后尘,该如何是好!”

  明婳对陆家的情况还算了解,从前宝镜经常同她说起家中情形,可如今朝中有兵权的士族唯一能跟赵家势力抗衡的便是陆家,若陆宝镜真的不做些什么,那陆家军的未来,怕是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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