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揽潮
“百家大典在即,过几日我们便准备启程回明州了,你们接下来是去天横山参加百家大典的吧,对了,你师父他们也会去吗?”
“师父闭关已有半年,门中事务皆由大师兄代为处理,想必这次也是他带人过去。”
“好耶,我和谢兄两年没见了,还怪想他的。”
沈珣摇了摇空了的酒壶,喟叹一声向后仰躺在屋脊上,夜空中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星,对面只有一个月亮,触手可及似的,抬眼好像能望见月亮上的仙宫一般。
闻言岳启顿了顿,侧过头看他,他知道的,谢闵宋研两人和沈珣一向交好,先前在山中,宋研和沈珣也一直有说有笑,时常打闹,反倒是他不善言辞,也不有趣,虽然知道他们关系好,但突然听沈珣这么说,心里有什么缓缓地沉了下去。
“当然了,还是最想你。”沈珣突然说道。
岳启一愣,很别扭地转回去,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
沈珣瞧见他又在理衣摆,一个晚上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沈珣都担心他把自己衣服搓出个洞来。
“嗯……”
沈珣托着腮,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一样,“因为你最漂亮!”
“……”
就知道他嘴里永远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岳启虽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相貌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长相不丑陋,但从未有人用“漂亮”这种比较鲜艳明亮的词语去形容他,也没有想到沈珣思考了半天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而且你很聪明,很厉害,不只徒有外表,你还听话懂事,又用功,多招人喜欢啊!”
沈珣脸颊上红红的,喝了酒后有些兴奋,说这句话的时候张着手,好像试图比划出他到底有多好看多厉害似的,眼睛很大,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时候就瞪得很圆,像只猫一样。
眼见他越说越夸张,岳启都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了,他止住还在瞎比划的沈珣,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安静,看月亮!”
“噢。”
此夜他本来有些悲伤,又融不进宴席上欢笑晏晏的氛围,他本以为沈珣还在与人喝酒,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岳启想着这些事,他还未从岳屏秋消失的痛苦中走出,这会儿远远地看着远处的月亮,任晚风将他的袍袖吹得翻飞。
忽然肩上贴上几分重量。
岳启侧过头,看到沈珣低垂的眉眼。
他方才还说得起劲,这会儿却已经睡下了。只是睡着了还不老实,一只手抓着岳启的袖子,还在低低地说着呓语。
“别、别怕,有我、在……”
“傻样儿。”
岳启低头轻轻地笑,盯着沈珣微微颤动的睫毛,有些东西渐渐地在心里化开。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沈珣会出现在这里,宴席未散,他身为大师兄,不会就这么无故离席,是因为自己,沈珣他不说,是因为不想去戳他的伤疤,和以前一样,总是拐着弯地去哄他开心。
你太好了。好得我有些害怕,我是个自私又孤僻的人,不知道总是怀抱着赤子之心,善良又真诚的你,在知道我的真面目之后,是否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夜间的风越来越凉,吹到身上有一阵寒意,岳启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沈珣的肩膀,温声道:“醒醒,夜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嗯……?”沈珣迷茫地睁开一只眼睛,大概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他支起脑袋,耸拉着眼皮,抬起头看见岳启如水的目光,又变得有些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岳启本想扶住他,谁知道他动作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跳下去了。
岳启紧随其后从屋顶落下,见沈珣完好无损地站在地面上,一颗心才落下来。方才一直在想事情没注意,这下面竟站了个人,萧涵世立在一旁,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看见他二人,萧涵世拱手作揖,又走近了些,沈珣被他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在此所为何事。
“在下此次是来道别的。”
“萧道长这么快就要走吗,百家大典在即,何不与我们一道?”
“不了,我一介散修,便不过多叨扰了,除了告别还有一事要告知这位道友。”
岳启不解地看向他,他与萧涵世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他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的。
“这把剑,岳道友识得么?”
萧涵世将他一直背着的那把剑拿了出来,掀开包裹,剑寒黯黯,玉石点缀,错镂群山,刻有“揽潮”二字。
是邱楚岚的剑。
天璇宗师邱楚岚,太华山第二十五代掌门人,自他继任以来,严行门规,广收门徒,太华山由此走至鼎盛时期。
邱楚岚其人沉毅渊重,明辨笃行,天资卓绝,于剑道上集大成于一身,相传他早年游历人间,行侠仗义之时,于东海斩杀一条作乱的恶龙,后来便以此龙骨为脊铸成一柄名剑,上刻“揽潮”二字。
窦琛祸乱人间之时,魔族与人族的关系降至冰点,战争不断,邱楚岚就是用的这把剑折去了魔尊座下数名大将。
再后来,太华山巨变,岳凌霄叛逃,邱楚岚率众围剿丰山,窦琛伏诛,太华山半数弟子尽殁于此,又逢爱徒堕魔,邱楚岚此后一蹶不振,掌门之位传给谢见微后避世不出,那把剑便也不知所踪了。
纵然邱楚岚早已不问世事,世间却仍流传着他的传说,这一代后辈自小通读的经典中,名剑册上揽潮剑便排首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道长,这是我师祖之物,此剑从何而来?”
岳启神色焦急,自古以来,修剑道之人,剑不离身,便如手足般不可缺失,断不存在只见其剑不见其人的说法,除非……岳启心中轰鸣不止,接过剑的手发起抖来。
“如你所想,天璇宗师确已殒落。”
二十年前邱楚岚遁世归隐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众人本以为他隐居于一处潜心修行,又或是早就得道飞升,谁知,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世了,那么,当年邱楚岚离开太华山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身死异乡。
“我有意识之时,天璇宗师便已身受重伤,再后来北原之境雪崩,他便葬身于此了,二位聪敏不同寻常,想必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那日你以元神之力控制住络新妇,我见它躯体结霜,气血凝固,北原之境雪山连绵,常年不化,你是来自那是吗?”闻言沈珣有些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难怪他会有那样的能力。
萧涵世点了点头,“是,我本是北原之境众多雪山之中的一个罢了。我能猜到大概是天璇宗师在北原之境做了什么,导致巨大的灵力波动,我也因此受到影响,遂开蒙智,得以修道正心。只是我那时才有了意识,并无人形,灵力稀微,因此无能为力,救不了天璇宗师。”
沈珣道:“你说当时他身受重伤?可我记得据说当年他离开太华山的时候正值壮年,明明好好的啊?”
“但是他一身是血,体内灵力也在迅速溃散,没过多久就雪崩了,我……确实没看到他逃出来,不过,按照他的能力,不可能逃不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坐在那,眼看雪体崩塌,反而笑了出来。等我能化出人形后,找遍那个地方,也就只能找到这把剑了。”
难怪他会觉得萧涵世的招式很熟悉,岳启想了想便问道:“你的剑术是师从我师祖吗?”
“是,他受伤后忽然又哭又笑,然后便在雪地里使了一套剑法,这些招式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们太华山的剑法吗?”
“不算是。太华山弟子自古以来多以剑入道:宗派武学向来只有‘啸剑’一种,招式迅猛如电,变化莫测,攻击性极强,但这种剑法,有些人并不适合练习,强行钻研只会气血逆涌,经脉容易受损。后来,我姑……岳凌霄前辈开创‘凌御’一派,防御为主,剑招轻灵柔和,似实似虚。”
岳启话音一顿,眉间有些痛色,“在这之后,岳凌霄前辈堕入魔道被逐出太华山,御宗众人也皆被废去修为,天璇宗师一怒之下将御宗上下全部除名,销毁‘凌御’一派武学秘籍,我未曾见过完整的凌御剑法,也只是在藏经阁中偶然见到一张前辈的手稿残迹罢了。”
“原来如此,揽潮剑流落在外多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它既是太华山之物,便交还给岳道友。我承天璇宗师之恩得以修成人形,让他的佩剑不至于蒙尘,也算是报答了几分恩情。”
沈珣点了点头,又追问道:“萧道长,你今后有何打算?你这等资质修为,若只当个无名散修,实在是屈才了。”
“我也不知道,我自离开北原之境后一直想把揽潮剑还给你们,只是太华山下阵法奇绝,我学术不精,无法看透一二,便一直找不到机会联系你们。我听闻百家大典在即,便想着在那或许能遇见太华山的人,途中听闻丰山邪祟作乱便赶来探查,没想到竟然遇到你们。揽潮剑既已归还,我想我大概还是会继续游历,毕竟我无拘无束惯了,也不愿意投入旁人门下。”
岳启突然开口道:“那便开宗立派吧。”
“这世上除了你再无人知晓凌御剑法,我师祖身受重伤还要使一遍这套剑法,我斗胆揣测一下前人所思,我想他或许是后悔销毁御宗相关武学秘籍的,机缘巧合之下,你既然学会了,那便是天意不甘凌御剑法就此没落,萧道长,何不将此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呢?”
沈珣闻言为之一振,心下惊撼他年纪不大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向萧涵世看去,见他面色亦如自己。
太华山剑法精妙之处无人不奇,作为鼎盛时期最优秀的弟子创造出来的剑法亦是当世一绝,若能传承下去,必能为那些不宜修行强攻性剑术的修士劈开一条崭新的道路。
萧涵世听此一言,醍醐灌顶,他有些激动地笑了笑,恍若喜极而泣,“我明白了,多谢二位。”
他再次郑重地行了拱手礼,心中了然,自有全新的想法与追求,整个人面若新生,连离去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岳启与沈珣目送他离开,想他如今有了新的目标,从他屹如青山的背影中已可预想到日后风貌。
沈珣忍不住笑道:“萧道长沉稳刚毅,你别说,还确实有几分宗师风采。”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岳启,掂量了几下那柄传世名剑,啧啧称叹道:“哇,这揽潮剑分量真不轻啊。”
“龙骨为脊,寒铁为刃,一旦出鞘,必是搅弄风云,撼海生潮的存在。只可惜如今名剑无主,对了哦嘿嘿嘿,小五,你还没有自己的剑吧,不如收了它?”
“我哪里够格,你别打趣我了。”
“哎呦怎么不能,我看你日后作为大着呢!”
“不行。”
“行!”
“不行!”
“行!就行就行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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