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七
三七是黄泉里的一个小孟婆,陪阿婆花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冥神府。
煮孟婆汤是每个孟婆的必备技能,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煮好它的。就比如三七,她煮出来的孟婆汤不仅难以下咽,甚至还飘着一股奇臭无比的怪味。
为此她还沮丧了很久,阿婆告诉她说这都是正常的,但她还是很想煮出又香又好喝的孟婆汤。
她经常贪玩偷溜到人界去玩。因为她没事就到无间深渊去赏花,一去就是人间的近十载,所以花涟从未过问她的踪迹。
凡人短短数十载的一生,不过是神族十几天的光阴罢了。
有一次她得到了煮好孟婆汤的秘方,便兴冲冲地来到了人界。又正好遇到了落水昏睡不醒的将军府千金洛姝銮。
三七到来时洛姝銮的魂魄恰好离体,她也遇到了来给亡灵引路的摆渡人赵错。
她搓着手向人说明了一番情况,然后又不顾他的阻拦借洛姝銮的身体行走于世间。
就这样,孟婆三七成为了凡人洛姝銮。
她开开心心地同洛府中人相处,渐渐也把他们都当成了家人,而且也学到了很多人世间的东西。
直到上元佳节她偷溜到街上去玩,遇到了那个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是三七来到尘世的第五年,此时洛姝銮十五岁。
满街灯火,她避着沈易安左闪右躲地淹没在人海里,不一会就被迫拐进了一个幽黑的小巷子里。
她兴奋地往里走几步,突然就被一大团黑影绊了一跤。
三七懵懂地抬头回望,然后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宋元衡。
那少年人意识不清地昏迷着,衣衫破烂,划得尽是口子,腰腹处殷红一片,瞧着是受了挺重的伤。
她伸手托在他的腋下,颇为费力地把人挪到墙上靠着,小手紧捂着他的伤口。
不一会儿沈易安就带着几名家丁找到了她。
她开心地笑着让人把少年偷偷地架回了卧房。
把人放在床上后,三七板着小脸严肃地勒令他们不准将这事说出去,几人都认为小姐是一时兴起便都没有放在心上。
口上应着好就纷纷退下了。
三七不大会照顾人,坐在床边望着他呆了半晌,才想到该给这人上些药。
解了腰带,褪去衣服,她才看到少年身上骇人的伤口,长长的一道,血肉模糊。
她翻箱倒柜才找出母亲备在她房里的各种小药瓶,按着模糊的记忆倒了一些金创药粉末糊在他的伤口上,眼瞧着血止了,才算松一口气。
她拿来白布,在伤口上缠了几层,打了个挺漂亮的结,又拧了布巾沾着温水替他擦了擦脸。
少年生的好看,鼻梁挺直,眉骨端成,下颌线条锋利,嘴唇削薄,因为失血显得苍白。大概是昏迷中也觉伤口疼痛,他微微蹙着眉,不大安稳的样子。
屋里只有这一张床,被少年占了,小三七皱着眉望人,在外面玩了这么久她也挺累了。
她撇撇嘴,委委屈屈地蜷在床榻上,趴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宋元衡醒来的时候,恍惚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他的枕边靠着位清纯的小姑娘,青丝委迤,眼睫茸密,睡得正酣,指尖正搭在他的胸膛处。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受伤之后强撑着在街中躲逃,踉踉跄跄地从走进来了一个昏暗的小巷子,便人事不知了。
小姑娘似乎是觉得姿势不舒服,略微动了动,唇微微抿着,冒出一两声小呼噜似的轻哼。
宋元衡强撑着起身,牵扯到伤口,忍不住低呼一声,吵醒了枕边人。
三七慢慢直起身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正正好同青年一双眼对上。
“你醒了?”她看起来颇为开心,“那你能起来吗,我想睡床,好困。”
起是起不来的。那一刀伤在要害,若不是她误打误撞给他敷了药草,只怕这会人早已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
宋元衡自己强撑着在床上扑腾半天未果,最后还是三七动手,将人往床里挪了挪,匀出一人躺下的空档。
她和宋元衡并排躺着,床榻精致空间充足。但意识迷糊的三七一个劲往里挤。
最后两人肩抵着肩,发尾交缠。还没等宋元衡开口道谢,就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匀净,竟是又睡着了。
他衣襟大敞着,袒/胸露腹,小姑娘在身侧酣睡,气息扫在耳畔,带一点草木清香,仿若有蚂蚁在心上爬动,触须搔出细密的痒意,让人心头发颤。
他在心中暗道着冒犯,双手紧紧贴在身侧,规规矩矩地躺着,眼神不敢往身旁偏去半点。
身旁的人却不规矩,睡着睡着翻了身,手指搭在他的心口,嘴唇无意间从他的耳垂处轻轻擦过。
宋元衡一张脸霎时红透了,心跳急得像一场盛夏的骤雨,肆无忌惮地跳动。
三七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仍懵懵懂懂的,盯着自己床上的人看了半晌,才想起这人是自己昨晚捡回来的。
宋元衡天蒙蒙亮时就醒了,看到自己心口处的手,差点下意识就动手了。看清身旁人的脸才想起昨日的事情。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宋元衡颇为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日后姑娘若有需要,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七学识不高,他的话听得一知半解的,只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特好听,像是淙淙流水,升落之间沁人心脾。
她歪歪头瞧人,毫不在意地笑着摆手。
“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凑到他面前,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
宋元衡思虑片刻,浅笑开口:“长庚。”
“长庚?是星星吗?”
三七的眼睛倒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就像三七一样,是药材。”
她学的东西不多,也只记得一些感兴趣的。
宋元衡被人懵懂的话语逗笑了:“嗯,是星星,启明星。”
他笑着请求小姑娘不要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别人,三七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了。
“喔,长庚哥哥……”
“小姐,先生已经在书房等你了。”
沈易安的敲门声和催促声打断了三七的话语,她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
她极不情愿地朝人摆手,皱着鼻子说:“长庚哥哥,我要去念书了,你好好休息,我下课就来找你。”
“嗯。”
宋元衡在房里把发生的事情都回顾整理了一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傍晚,三七偷偷摸摸地端了一盘饭菜进来。
“长庚哥哥,我没有被人发现哦。”
宋元衡情不自禁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表扬她:“三七真棒。”
三七傻傻地笑着,捧着饭碗来吃。
她吃东西还很不矜持,头几乎全都埋进了碗里,鼻尖被染的带一点艳色。宋元衡瞟了一眼就忙转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又忍不住瞟了一眼。
晚间睡觉时,宋元衡盯着榻上仅有的一床被踌躇了许久。
虽然年龄尚小,同榻而卧……也不是说不过去。况且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得随意走动。
正努力说服自己的档口,三七爬上床来,倾着身子扯开了他的衣襟。
宋元衡大惊失色,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灰白的粉末便被轻洒在了小腹的伤口上。
“要上药,不然会流血。”三七低头涂得认真,凉凉的指尖无意从小腹上划过,本该是疼的,宋元衡却觉得像一串小火花窜了过去,直烧到了头顶。
上完药后三七挥手扑灭烛火,蜷身上榻,拉过他的手臂搂着,额头抵在上面,无声闭眼,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甜甜地翘起,搂着怀里温热的一只胳膊,颇为舒适地蹭了蹭。
宋元衡在黑暗里微微睁大了眼睛,过了半晌,手指犹豫地抬起,在三七的发上轻轻碰了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从冬日捱到春日,宋元衡陪三七挑灯夜读,也会教她一些知识,两人相处的也越来越好。
宋元衡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他有时趁三七念书的时候溜出房间探查了四周一番,发现自己竟在将军府内。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撺掇三七带他出府玩,三七正好也在府里待闷了,便带着人偷溜出府玩了。
只是中途宋元衡总是会无缘无故消失一段时间,不过每次三七都玩的很开心。
久而久之她就特别喜欢黏在宋元衡身边。
三七读书累了便倚在宋元衡肩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被他的动作惊醒,眼还未全睁开,喉咙里发出些含混的动静,猫儿一样在青年肩头蹭了蹭。
被人枕了一下午的宋元衡半边肩膀都麻了,却也毫无怨言,只是揉着人的头发笑。
这时候三七就会黏黏糊糊地叫一声“长庚哥哥”,活像只睡醒了朝主人露着小肚皮慵懒地撒娇的小猫。
那是三七最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即使是平日里枯燥的念书时间也因宋元衡的陪伴而有趣了许多。
直至有一天一大波士兵闯进将军府,恭敬地跪在少年人面前,齐声宣喊:“参见五殿下。”
三七才明白原来那少年人是当今圣上的第五位皇子。
两人前一晚还一起溜出府去看烟花大会呢。
当时三七苦哈哈地倚在书房床头看书,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触到柔软的被面上。
外面突然传来巨响,夜空中也闪烁着道道绚丽的彩光。
她噌地一下坐起,长发在被上揉得凌乱,几撮翘在头顶上,也顾不得理。她往窗边膝行了几步,扒着窗沿朝外面看去,是一片晃眼的白。
漫天的彩光在夜光炸开,照亮寂寂天地。
三七看得两眼发亮,从床上蹦起来便要往屋外跑,被宋元衡眼疾手快挡了下来,拦腰抱起,扔回了床上去。
她眨巴着眼,一脸莫名,她的长庚哥哥背着手站在床前,冷面无情地开口:
“先把书背完,明天背不出来受罚又会哼唧抱怨。”
三七蜷在床上,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角,眼圈瞬间就红了,眼里闪一点水光,嘴角向下撇着,是委屈坏了的模样。
宋元衡抱臂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每次有事求我就用这招,不考虑换换?”
“……”
三七眼里的水光倏忽收了回去,一点影子都瞧不见了。她扁了扁嘴,慢吞吞地爬下床,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眼巴巴地扒着窗户仰望天空。
“好啦,背完书就出去看,好吧?”宋元衡见不得她这副神情,先软了神情。
“你陪你去。”
三七歪歪头,得寸进尺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一晃。
本就打算陪人去的宋元衡坏心思地做思考状。
她看出了他的犹豫,两根手指矮下去,并着夹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又轻轻摇晃。
“好不好?”她眼巴巴地,声音不自觉放低,看起来乖极了。
“好。”
不答应还能怎样呢,宋元衡根本拿这小姑娘毫无办法,这个人天然就懂得怎样让人心软。
“耶!长庚哥哥最好了!”
三七兴奋地欢呼着抱了他一下,很快又松开,拿起书念念有词地背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就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大街上。
三七一直记得那场烟火,特别美。
它往后看过的每场烟火都比上那时的半分。
第二天那群人就找到了宋元衡。
宋元衡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回了皇宫,三七也因这件事被父亲小小地惩戒了一番。
她气鼓鼓地抄着书,边抄还边骂“长庚哥哥是个大坏蛋、大骗子”。
殊不知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长庚的少年了。
后来三七见到的都是满心权谋的宋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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