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天下第一道门玄云山近来有一桩万众瞩目的大事——天微峰峰主要收徒了。
“天微峰？原来我们玄云山还有叫天微峰的地方啊。”刚入玄云山的外门弟子，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玄云山脉共有三十六峰，恰对应三十六天罡，除却几位长老和普通弟子们日常居住生活的峰峦，多数峰峦是无主无用的。不知天微峰这事，不怪刚入门的弟子。玄云三十六峰名这东西便是拿去问掌教，掌教也要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但若是换个说辞，就连只玄云山的耗子都能应和地吱吱两声。
“你没看副掌教今日发的告示？就是掌教首徒宋大师兄啊，前日你听到他的名字脚软得差点站不起来。”呆的年岁久些的弟子如是说道。
“居然有人敢做他的弟子？！”
不止有人敢，玄云弟子奔走相告，意图报名者立刻将副掌教的天机峰围得水泄不通。
副掌教大笔一挥，另一则告示瞬时传至玄云上下——玄云山将举办为期五日的擂台赛，胜者便可成为天微峰峰主的首徒。
一场收徒，愣是让副掌教搞得与比武招亲有一拼。
可是，身为这桩轰轰烈烈的比武招徒的当事人，天微峰峰主、玄云山掌教首徒——宋宣明对这事一无所知。
“不记得也好，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我徒慧根深厚，心怀凌云，足植坤灵，来日必如耀如皦日、名传四海，赐名宣明。然晦明相依，我徒必要戒骄戒躁，韬晦待时，赐字晦之。”
宋宣明记不得前尘，他的记忆始于师父赐名那一刻。如师父所愿，宋宣明也确实没有辜负了这个名字。
宋宣明主修剑法，辅以五行之法，玄云剑法出神入化，法诀符箓更是炉火纯青。拜入玄云山不过尔尔几年，便在仙盟大赛一举夺魁，从寂寂无名到显扬天下，至今同辈者无人能及，道门谁人不知玄云山宋晦之。
这便是众弟子对其追捧不已的原因，如若能拜入他门下，日后必然平步青云。
但有时，宋宣明又让众弟子恨得牙痒痒，就连那玄云山的老鼠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因为宋宣明执刑罚主法度，刚正不阿。玄云山教规繁多，只有宋宣明能倒背如流，要是腌臜事入了他的耳，犯事者别想站着走出刑堂。
突然间，宋宣明这个名字和收徒扯上联系，爱他的、恨他的、崇他的、恐他的……无数弟子霎时涌上天英峰观战，有弟子常常恼于占不到好位置，直接卷了席子睡在天英峰。
天英峰，群英荟萃，一向是玄云山弟子考绩比赛之地。
而今日，则是擂台赛的最后一日，也是宋宣明下山除厄祛邪的凯旋之日。
“来来来，下注了！赌不了吃亏，赌不了上当，一钱起底，实物也可！”
“我压张师兄，上个月考绩大比，他可是位列榜首！”
“带我一个，我也压张师兄。”
“嘿，我压你那个红衣的，神神秘秘的，就喜欢这个调调，面纱下一定是个美人。”
“美人只会败财，别鬼迷心窍，听我的，押张师兄准没错。”
“那人可是一路打上来的，好生厉害。就是从没听过他的名讳，不知道哪个峰的，真想同他结识一番。”
宋宣明甫一回来，见到的便是这景象。他不过下山半月有余，玄云山居然乱成这样，聚众赌博可是玄云山的一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在赌谁最后会成为宋大师兄的开门弟子，这是最后一战。大兄弟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来一注吧，凑个热闹。”刚刚吆喝的那人凑过来道。
“你说谁收徒？”
“你这都不认识？天微峰峰主、掌教首徒，宋晦之师兄。”
宋宣明刚回来便被一群目无法度的家伙告知，他被收徒了。
“认识。”宋宣明淡淡扫了那筹事者一眼，“事后自己去刑堂领罚，玄云山禁赌。”
“诶，你谁啊？不下注就不下注，还让我领罚。别走啊，你！”那筹事者说着就去拉宋宣明。
这方的争端引来不少人侧目，也包括曾经领过罚的人。
破音的惊呼划过人群，引来无数视线：“宋师兄！”
擂台上的两位也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往宋宣明的方向投来目光。
恰逢宋宣明抬眸，一双似笑而有情的桃花眼同宋宣明对上。那红衣道人眉眼一弯，飞快收回视线。
这一眼仿佛给了那位红衣道人极大的鼓舞。只见，那红衣道人脚步蹁跹，舞着剑花便攻上去，招数比之前凌厉数倍。
本来还隐隐占据上风的那位“张师兄”眨眼间节节败退，不过三四招，便因被瞄准要害败下台来。
“胜负已定，结果分晓。玄云众弟子为证，天机峰外门弟子凤晞，被拔为天微峰峰主首徒。拜师事宜，待峰主归来……咦，宣明，你回来了？来，看看我给你选的大徒弟。”副掌教招呼道。
“纪师叔好。”宋宣明作揖道。
玄云山副掌教名唤纪棠溪，是宋宣明师父的嫡亲师弟，宋宣明实打实的师叔。
“师父好！”刚刚赢下比赛的凤晞也朝宋宣明深深鞠了一躬。
宋宣明不着痕迹地躲过鞠躬，温声对纪棠溪道：“纪师叔可否移步？小侄刚回玄云山，有些事情还要烦请师叔解释一二。”
“当然可以。”纪棠溪转身对凤晞道，“凤晞也跟来吧。”
天机峰，纪棠溪居所。
“纪师叔，请问这……。”宋宣明指了指身边的凤晞不解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你徒弟，光明正大地比出来的。姓凤，单名一个晞字，未加冠，尚未有字。”
宋宣明喉结上下耸动，良久才艰难启齿道：“纪师叔，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不曾听说我要收徒。”
“你不知道？”纪棠溪似极为惊诧，“是师兄同我说，你前几日答应的，让我张罗一下。你是不是忙忘了？”
纪棠溪的师兄，便是宋宣明的师父。
师父说他曾答应过？
宋宣明陷入沉思，他可劲得搜罗记忆，才寻出一星半点的踪迹——似乎他真的应下过。不过那可不是几日前，而要追溯到他刚下山不久。
那日宋宣明追着一个邪祟进入雾林。雾林是那邪祟的主场，他不得不隐去身形避免那邪祟的偷袭。偏巧不巧，一只传音纸鹤追着他的弟子符印来此，一瞧见正主，那纸鹤扑腾翅膀的频率都加快了不少。
宋宣明心道不妙，还未出手制止，一道低沉的声音已凭空响起：晦之，为师近日思来想去，总觉得你以后在天微峰过于孤寂。你不如给师父收一个徒孙，传我道统，不负先贤，延我玄云百年基业。
在“晦之”两字刚落下不久，那邪祟便闻声攻过来，宋宣明匆匆应战，那絮叨的长话落入宋宣明耳里只剩聒噪。
好吧，他确实答应过。
宋宣明长叹一口气，哑口无言——当时，他随意回了句听凭师父安排，便斩断联系。
搞清前因后果的宋宣明，只得沐浴在纪棠溪慈祥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带走那大弟子。
“师父，徒儿不会御剑，可以和您同乘吗？”
“上来。”
“师父，您不是一向不喜黑色，怎么穿了件黑袍回来？”
“耐脏。”
“师父，徒儿见您袖口脏了，不如脱下让徒儿洗一下？”
“有杂役房。”
“师父，徒儿……”
“凤晞。”
“嗯？师父怎么了？”
“天微峰到了，下去。”
“……奥。”
宋宣明揉了揉太阳穴，隐隐感到头疼。师父初意是让他的天微峰热闹些，现在看来，实在是热闹过头了。
“宋师兄，天杀峰那听闻您回来，送了一堆尚未解决的刑事来。”天微峰仆役弟子恭敬道。
天杀峰，便是玄云山断事执规处刑的处所。近几年，玄云山，涉刑罚法度的事多归宋宣明管。他不过下山半月余，垒起来的案牍便占了半个桌子。
好在宋宣明经验老到，不过半日，便将积压的案牍处置完毕。
沉浸于门中事物良久，宋宣明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带回了一个惹事精。外面天色已暗，凤晞居然一直没来打扰。
宋宣明反思，他是不是对凤晞过于严苛冷淡了？
宋宣明刚起身准备去寻，便在门口与风风火火跑来的凤晞撞了个正着。
“啊，我的拜师礼！”
宋宣明眼疾手快地捏了个移物诀，挽救那拜师礼于危难之际。
“谢谢师父！”
拜师礼保下大半，但是宋宣明的衣服却彻底遭了殃——红彤彤的辣油从他胸口慢慢滑下滴落在地。
宋宣明神情复杂地盯着凤晞手里那碗红油油的吃食：“你家拜师礼是……毛血旺？”
“徒儿亲手做的，弄了一个下午呢。”凤晞忙不送地将碗向前举了举，“师父尝一下？”
“不了，我先去换件衣服。”宋宣明转身就走，仿佛那碗毛血旺是什么洪水猛兽。
“徒儿替师父换洗衣服。”凤晞将那毛血旺往桌案上一放，马上追上去。
宋宣明突然止步转身，一手擒住凤晞那意图拽他衣服的手，另一手抓住凤晞袖子往下一撸——果不其然，那藕白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几道血痕。
“这个是我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凤晞说谎话不打草稿，谁切菜会切到手腕？但宋宣明并没有戳穿这个浅薄的谎言。
宋宣明再次长叹，他指着自己身上那还在滴油的袍子无奈道：“小师叔，你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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