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来人终于现出全貌，一身赤衣，言笑晏晏。
是凤晞。
“怎么只有你，晦之呢？”凤晞抚摸着蹭他颈窝的烛九，从墙角探出个脑袋看过来，“原来在这。晦之，你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平常的宋宣明，永远皎如玉树临风前，容止可观。现下的宋宣明确实是狼狈非常：白色道袍上尽是污渍血迹，双目猩红，发冠散乱，左脸颊上还有一道血痕。
“晦之，我同你说，那人……”
宋宣明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等他意识回神，他已站在凤晞面前。他牢牢将凤晞拥入怀中，气力之大，仿佛要将凤晞嵌入怀中。
“放手，晦之。”凤晞奋力意图推开宋宣明，“好难受，烛九都要被挤成纸片了。”
回神的宋宣明松开凤晞，一把攥住凤晞手腕就往外走：“快，随我离开这里。”
“晦之，你听我说。”凤晞杵在原地不愿离开，“那人已经死了，冷静点。”
“你说什么？”宋宣明猛地回头看向凤晞。
“那人已经死了呀。晦之随我来，我发现了好东西。”
凤晞笑盈盈地一巴掌拍上烛九的头，烛九委屈唧唧地缩水成拇指粗细，蜿蜒爬到凤晞手腕继续假装手镯。
宋宣明紧跟在后面，死死盯住前面絮叨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我刚刚听到开门声，就知道是晦之前来救我。我本想出去找晦之，但是死活没找到出去的机关。于是，我就翻了一下这里，找到这些。”
宋宣明顺着凤晞所指的方向，看到了散落在地的书和一些不知用途的丹药。
凤晞很自然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本书丢给宋宣明：“晦之翻到我折起来的那页。”
宋宣明接过书，发现书上残留着几枚血指印。室内光线充足，宋宣明这才注意到凤晞双手虽干净，但是袖口处却凝固了大块血渍。
凤晞注意到宋宣明的视线，将双手背到身后：“晦之总是很敏锐，不许骂我邋遢。我知道不干净，但是袖口洗过后贴在身上很难受，衣服又是红的很难看出来，我就只洗了手。”
这根本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凤晞的重点完全跑偏。
凤晞在玄云山连只耗子都没拍死过，竟然在今夜杀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宋宣明将书纳入芥子，对凤晞道：“书的事，小师叔之后再告诉我。你确认那人已经死了？如果仅仅是伤了他，我们必须及时处理掉他并离开这里。”
宋宣明如此说，表明他潜意识还是不愿相信或者说不希望凤晞双手沾上人命。
凤晞很不满宋宣明不相信他，他走到室内正中的丹炉后面，弯腰抓起一个东西扔向宋宣明。
那东西落地后还嘀哩咕噜地滚了几下，方定到宋宣明脚下——这是一个人头。
“你总是不信我。看，现在这老头连诈尸也是痴妄。”
“……怎至如此？”
“岚霖府的人到底是有多好色，一个两个上来就想扒我衣服。之前那府主没成功，这个不知哪来的老头差点就被他得逞。我知我姿色佳，但是没想到他们能疯魔到这个地步。”凤晞说着还打了个寒噤。
凤晞双手抱臂倚靠在丹炉上，陷入回忆：“这老头把我抓来就把我禁锢在床那边的台子上，我被施下定身诀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眼睁睁看着那老头狞笑着，把那物什插入我的身体。”
凤晞表情夸张地演绎着受害者形象，不知是偷看了蔚长老多少私藏的本子，才能说出这种暧昧至极的话。
可惜，宋宣明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他对凤晞正色道：“小师叔，我没心思和你闹。”
“晦之，你在生气我杀人吗？”凤晞也收起夸张表情，局促不安地问道，“可是，你们一直教导我要匡正除恶。这个老头是恶人，为什么杀不得？”
宋宣明试图放缓语气：“我没有呵斥你，我只是关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骗晦之，这老头一见我就迫不及待用匕首划破我心口，他竟然还舔那刀刃上的血。”凤晞说到这露出恶心的表情，“我随他来本只是想看看他要作甚，可事已至此，便忍不下去了。不过，没等我动手，他就突然掐住脖子倒地，施在我身上的定身术也得解。我怕他重新活过来，就用短剑割下了他的头。”
凤晞的血带有剧毒。只是没想到，毒性之大，连精通毒理的岚霖老祖也不能幸免。
岚霖老祖虽已死透，此地仍不宜久留，宋宣明命令道：“小师叔，立刻同我离开这。”
“唔，晦之等我一会儿，马上！”说着，凤晞如风卷残云般将这密室扫荡一空，也不管有用无用，便将那架子上的书和药瓶一股脑塞进芥子里，“完毕，出发！”
宋宣明与凤晞二人出来时，恰撞见那男子一脸担忧地守在门口。
凤晞以为是敌人，霎时抄起短剑直指那男子心口。男子往后踉跄了一步，摔了个屁|股蹲。
凤晞本欲继续再攻，却被宋宣明出剑挡下。
宋宣明沉声道：“他不是敌人，住手。小师叔同烛九走，我带他。”
“为何要带他？”凤晞的专属地被夺，甚感不悦。
“为了救你做出的交易，他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作为交换带他离开这里。”
“是吗？”凤晞审视地暼了眼那男子，对宋宣明道，“那晦之你自己走，我和烛九带他离开。”
宋宣明不想在这些无谓的事上做争执：“随你，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即刻出发。”
“烛九。”凤晞解下烛九往空中一抛，“醒来干正事。”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龙吟，烛九转眼间化为赤色巨龙。巨龙恭顺地俯首，让凤晞爬到他的头上。
凤晞对那一脸震惊的男子勾手指唤道：“那边那个谁，还不快过来，你要在这过夜吗？”
那男子二话不说，立刻利索爬起来，朝烛九踉跄走来。
烛九似是不愿，高昂着龙头死活不肯低下。但当烛九被凤晞照着龙角拍了一巴掌后，它终是磨磨蹭蹭地再次俯下头。
巨龙腾空而起，整个岚霖府渐渐尽收眼底。
“晦之，可以给他们添把火吗？”凤晞眼珠子一转，又在嘀咕坏事。
“仅能烧刚刚的院落和空地，不可伤害无辜弟子。”宋宣明给凤晞加了一道锁。
“晦之真死板，明明他们都害得我们差点失去性命，你还瞻前顾后。”凤晞嘴上随这样抱怨着，却再次照做。
熊熊大火刹时从岚霖府各处涌现，尤其是岚枫苑所在，火光直冲天际。
在火驱散黑夜那一瞬，宋宣明注意到凤晞嘴角愉悦的弧度。
他的凤晞，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完美解决，他们不会马上追上来。剩下的……”凤晞目光欣赏完自己的杰作，目光移到那男子身上，却发现男子不知何时已陷入昏厥，“喂！醒醒。”
“小师叔。”宋宣明御剑来到凤晞身边，“准备下去，带他去医馆。”
“可是……”凤晞本想反对，但是思及宋宣明伤势，瞬间止口。
梁州城没有宵禁，瓦肆繁多。同两人经过的一些城市不同，夜色初上，才是梁州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出来游玩的男男女女更是络绎不绝。
“请问兄台，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沿着这街走到尽头，左拐再前行约莫一里就到了。医馆很好认，门口牌子上挂着‘南星’二字，南方的南，星辰的星。”
宋宣明就这般靠询问路人，背着那男子来到南星馆。凤晞也出奇地老实，没有被繁华的夜市勾去注意力，一言不发地紧跟在宋宣明身后。
不尽人意的是，他们来到南星馆，却发现南星馆已关门停诊。
怀揣着一丝希望，宋宣明敲上南星馆的门。可惜，医馆内迟迟无人回应。就在宋宣明准备另寻一家时，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头终于打开了南星馆的门。
“你们是来求诊的？”
“本不意打搅您休息，可是我这位朋友受伤昏迷。”
“你是不是也内伤在身？”老人扫了眼宋宣明，沉声道，“进来吧，我看看。”
宋宣明将那男子平放在床上，待老人看诊。
老人检查一二后，缓缓道：“无碍，失血过多，营养不良。我去开些补血的方子。”
老人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对几人的来历以及那明显不正常的伤势也一概不过问，只管开方抓药。
因为几人没有去处，老人索性让几人暂歇在医馆后院的厢房里。不过房间有限，宋宣明和凤晞挤一间房。
“小师叔，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凤晞眼睛乍然发出光芒，忙不送地到扒净衣服躺平，一脸期待地望向宋宣明。
宋宣明发现凤晞的胸口伤口早已恢复如初，只剩血痕。看来，凤晞没有说谎。
验证过伤情，宋宣明毫不留情地揪过被子，将凤晞罩得严严实实。
“晦之，岚霖府那些人垂涎于我美色，我誓死不从。倒是你，我都主动让你啃了，你怎么还不情不愿的。”凤晞诈尸般猛地直起身，气鼓鼓地问向宋宣明。
听到“啃”字，宋宣明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你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看都看厌了。”
凤晞被宋宣明一手照料长大，说句夸张的，凤晞身上的痣有多少，宋宣明或许都比凤晞清楚。但是凤晞没有痣，全身上下如剥了壳的鸡蛋，莹洁如不差一丝杂质的羊脂白玉，唯一的点缀便是凤晞尾椎处有火羽状的胎记。
“难道这就是青梅竹马终休不成正果的原因？太相熟也不是什么好事。”凤晞喃喃道。
“少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宋宣明从芥子中取出凤晞给的那本书，翻阅中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小师叔，把你从岚霖府拿来的书全部取出给我，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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