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绣球
沈静昀心里难受，沿着长街安静地走着。
此刻，灯火阑珊，人声鼎沸，皆入不到沈静昀的心里。
“上元佳节，华安怎的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闻声抬头，沈静昀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见过三皇子。”沈静昀行礼。
“私下无人之际，你还是唤我子端吧。”
沈静昀微微一笑，表示敷衍。
她现在还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似是看出来沈静昀心情不佳，文子端微微俯身，眉眼间尽是温柔，轻声细语般问道：“可是谁人惹得华安不悦，竟让你在此欢乐之际如此神伤？”
沈静昀摇摇头，示意并没有。
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袁慎吧。
那估计按照文子端的性子，就应该去找袁慎要个说法了。
可这说法要了也无济于事。
“你今日出宫就是为了参观这上元灯会吗？”沈静昀想着赶紧岔开话题。
“是也不是。”文子端凑上前一步，“自你回都城已半月有余，除了你班师回朝那天，你我在皇宫短暂见了一面后，就再未曾谋面。”
沈静昀陪笑：“原是军中事务过于繁杂，这才疏忽了。”
“所以啊，就接着今日父皇勒令全军修整之际，我才特意出宫来见见你。如何，你我找一处，好好聊一聊？”
沈静昀刚想答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田家酒楼因灯笼燃烧而走水的消息。
田家酒楼……袁慎不就是在那家酒楼里吗？
顾不得那么多，沈静昀抬腿便往失火方向跑去。
逆着人流，穿梭于人群中，沈静昀终于是跑到田家酒楼正门前。
他环顾四周，却未曾看见袁慎的身影。
难不成他被困在酒楼里还未出来吗？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几处房梁已经开始倒塌。沈静昀顾不得栖荷的阻拦，执意要冲进火场。
善见还在里面。
就在她即将冲进火场之时，一双大手拉住了沈静昀的手腕。
回眸，定睛，是袁慎。
那一刻，想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好多种情绪。
着急……担忧……害怕……甚至是惊喜。
“火这么大，你冲进去做什么，不要命了？”袁慎拉着她来到了安全地带，皱着眉头教训道。
“你没事？”沈静昀强压自己颤抖的声音。
“自然，我早就从酒楼出来了，本想在附近转转就回家去的，结果就看见你不要命似的要往火场里冲。怎么，你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这般死了你能成为英雄啊？”
毒舌，一贯是这家伙的特点。这么多年沈静昀都已习惯。他这张嘴，不曾对任何人嘴下留情。
虽知道他也是担忧自己，但听到他这般说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神色也逐渐黯淡下来。
不过听着袁慎咄咄逼人似的抱怨，栖荷就先替自家女公子鸣不平。
“袁公子快别骂了，我家女公子还不是因为担忧你在酒楼里出不来，这才特意从那边一路跑过来，不顾一切冲到火场里的吗。”
沈静昀按住了栖荷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说多余的了。
袁慎看着面露委屈的沈静昀，也知道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便作揖，微微俯身行礼：
“善见胡言乱语，还请华安莫恼。”
沈静昀强扯一抹笑容出来，扶着袁慎的胳膊，示意他自己并没有生气。
两人对视一眼，良久，倒是心领神会般笑起来。
“我道是哪家公子，让堂堂华安郡主这般挂心。”
文子端早已在一旁看了这二人许久。
看着文子端，沈静昀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脑袋里就只有袁慎的安危，竟然把他一个人扔在原地。说起来，还当真是有点不仗义。
袁慎朝着文子端行礼。
“你可无事？”
虽是关心的话，但是文子端感受得到，那份疏离还是隔在他们二人之间。
总归是不会像他与袁慎那般亲昵。
“无事。”文子端摇摇头，“倒是你啊，一听失火拔腿就跑，”我追都追不上。若不是与你相识多年，知晓你从小性情淡泊，不然的话怕是要以为你和都城中大多女娘一般倾心于袁公子呢。”
其实文子端怎么看不出来沈静昀的心思。因为越妃的原因，他们二人自少时期就一直在一起玩乐，这世上除了沈父沈兄外，文子端可以笃定，他便是最了解沈静昀的人了。
当然，他也没认为错。
毕竟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敌人，便就是至亲至爱之人。
沈静昀于袁慎如此，文子端于沈静昀亦是如此。
不过他文子端也不是什么小人，既已知道沈静昀的心不在自己这，那倒不如坦然成全沈静昀。
这些年来，其实多少人都误会过他们二人，说过类似佳偶天成的话。不过他们二人都默契般地回避归去。
可是今天，沈静昀没有辩解。
倒是袁慎，客客气气地反驳了文子端。
“三皇子莫要说笑了，华安君英姿飒爽，乃是巾帼英雄，我一届柔弱文人，怎可于华安君匹配。”
其实沈静昀早就料到了袁慎会这么说，心里也已经有了准备。不过真的听到袁慎说出这些话来之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泛起点涟漪。
文子端知晓沈静昀听了袁慎的话会伤心，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就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袁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以你之才，足以匹敌当世多少英雄豪杰。想来华安也是看重你的人品才干，才会同你交好多年。”
二人皆沉默不语。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就先回皇宫了。”文子端转头看向沈静昀，“父皇和母妃明日召你入宫。到时候你我皇宫一叙。”
说罢，文子端转身离开了。
等到他走远后，袁慎摇了摇羽扇。
“从前只知道这三皇子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没曾想，他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袁慎微微俯身，看着沈静昀，“他若不是对你心存爱意？”
沈静昀着实无奈。
“难道这天下对我说话客客气气，温温柔柔之人皆是心悦于我吗？你对我不也是这般，怎么，袁公子可也是中意我？”
“自是中意啊。”袁慎也不避讳，“以女公子之姿，都城哪家儿郎不钦慕。”
往往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承认的感情，才是最不在乎的。
现在的袁慎便是如此。
以他的为人，定然不会如此坦然地表露爱意。
“诶，若是你嫁入皇室，成为皇子妃，再加上你的军功，那你们沈家定然飞黄腾达。这也算光宗耀祖之事啊。”
沈静昀懒理这些话，抬腿转身就走。
袁慎瞧着小女娘赌气的背影，轻笑一声，再缓缓跟上。
知道袁慎跟上来，沈静昀也放满了脚步。
二人并肩漫步在长街之中。走了许久，沈静昀想到了今日绣球之事。
“我听闻你今日将你珍藏多年的绣球抛了出去。是哪家女娘啊？”
虽是玩笑般语气，但是其中的心“酸苦楚，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嗯，”袁慎点点头，“倒是个有趣的女娘。”
沈静昀看着袁慎，那是这么多年来，在他不曾看到过的神色。
“心悦于她？”
这般直接的发问，袁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只一面而已，谈不上是否心悦。”
“你乃是袁家嫡系一脉的独子，想来你的婚事自是马虎不得。袁大人和袁夫人可有什么要求吗？”
“你知道的，家父家母从不过问我的婚事。他们……皆由着我心。”
关于袁家的情况，沈静昀知道些。袁大人与袁夫人是因世家联姻才在一起的，二人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分居而眠，袁慎自小独立，父不疼，母不念，也是可怜之人。
想来这些年，袁慎心里也很苦吧。
显然袁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把话引回到了绣球上。
“出来这么久，就不曾有儿郎赠与你绣球？”
倒也不是没有，在看灯会时，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把绣球递给过她。只是她没接而已。
“旁人看我素来孤高清冷，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有人抛于我绣球。”
“哦，原来华安知道自己待人清冷，同女阎王一般不好相与啊。”
果然，袁慎还是那个袁慎，这嘴巴依旧那么欠。
虽然军中之人私下也唤自己做女阎王，不过沈静昀一直都觉得自己教阎王相比还是仁慈许多。
阎王……分明凌不疑那厮更符合一些。
“我若真是女阎王，那袁公子今日莫不是见了鬼？”
“若这世间真有鬼魂，且面容皆如你这般，那多见两次也不是不可。”
沈静昀被他逗笑。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闲聊些许，变看见沈父沈兄前来寻找沈静昀。
袁慎把沈静昀安全送还到沈家人身旁，再聊了几句后，就自己回家了。
沈兄看着袁慎离去时，沈静昀眼底的温柔似水，就一直不停地打趣她。沈静昀一向不喜欢唠叨，可偏偏父兄二人皆是碎嘴之人，一路上念叨个不停。从袁慎本人聊到袁家，再从袁家聊到都城各世家公子，总之就还是那些话来来回回说个没完。
沈静昀真的很想把自家父兄的嘴缝起来，换个清净。
是实在不想听，沈静昀便用今夜不归家，要去军营里住来威胁这两人。
显然好用。
只是刚出灯会长街，沈静昀远远便瞧见了地上有一个被人遗忘的绣球正虽人群涌动而被踢来踢去。
那绣球上，刻有一个“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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