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城
说是有军中要事寻她,沈静昀就骑着马,着急地赶往军营。但谁知半路被凌不疑身边的侍卫告知不去大营,而是去凌府,沈静昀就知道他定不是因为军医之事找自己了。
凌府大门口,沈静昀把马匹交给下人后,大步流星地朝着主厅走去。
不曾料想,一进去,便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厅堂之中。
城阳侯夫人,淳于氏?
这妇人怎么在凌不疑府上?凌不疑不是一向不待见她吗?
瞧见沈静昀来了,淳于氏也有些意外。这淳于氏向来不喜欢沈静昀,一直觉得凌不疑于她不睦是沈静昀在一旁挑唆,所以之前也不怎么给她好脸色。
不过现在不同往日,且不说沈静昀有军功傍身,乃是圣上亲封的华安郡主,就连沈家父兄在文坛中也有些地位,沈家地位远在城阳侯府凌家之上,就算不喜欢,淳于氏也不免要陪着笑脸。
“华安郡主安好。”
淳于氏扭捏地行了礼。
沈静昀怎么不知道淳于氏不喜她。原本想看着世家面子,给她几分薄面,但是瞧着这周遭模样,凌不疑又有要事于她商谈,便不想同她多费口舌。
沈静昀直接越过淳于氏,冷着脸不理会她,走向凌不疑的侍卫阿飞旁。
“你们家少主公呢?”
阿飞没有回答沈静昀,只是用眼睛撇了撇淳于氏。
沈静昀明白了,凌不疑这还要让自己打发淳于氏走。那既然如此,就不得不和这淳于氏掰扯几句了。
“城阳侯夫人今日来此作甚。这一无花草树木可赏,二无俊俏郎婿供你爬床,为何还赖着不走?”
沈静昀丝毫不给淳于氏半分颜面,当着众将士的面把淳于氏过去的所作所为全部道出,张口直戳要害,刺痛淳于氏。就连一旁的阿飞都忍不住偷笑出来。
颜面扫地的淳于氏一时气急败坏,愤怒甩袖:“沈静昀,你……你竟敢如此污蔑我。你别以为你有点权力就可以对我口出狂言。你又不是这凌府的女主人,凭什么赶我走!”
“凌府又不只是凌府,许多军中要事皆在此商议,若是总有外人打扰,泄露了军情,城阳侯夫人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淳于氏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却没有想要走的意思。
沈静昀当真佩服这人的勇气。若换了别家妇人,被自己这般羞辱早就拂袖而去了,他竟然还有脸皮赖在这里不走。
淳于氏拿出一封请柬,直接拍到桌子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静昀,转头便对阿飞说道:“过几日裕昌郡主生辰,特邀子晟前往汝阳王府一聚。华安郡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也随着子晟一同前往吧。老王妃可是惦记着郡主你呢。”
说罢,淳于氏便气冲冲地走了。
淳于氏前脚刚走,凌不疑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沈静昀就知道他躲在后面,平白让自己惹得这一身事端,拿起请柬就朝着凌不疑扔去。
“下次再有这样肮脏事,凌将军还是莫要找我来了,否则的话,别说淳于氏,就连凌将军我也照打不误。”
凌不疑接住请柬看了一眼,朝着阿飞看去,眼神凶狠,似是在说为何不把这请柬扔出去。
然后,阿飞就领了十军棍。
“跟我来,雍王的事,找你聊聊。”
后院议事厅,沈静昀看着平铺在桌子上的地图,皱起了眉。
“你可还记得上元节田家酒楼的那场大火?”
“这和雍王有何关系?”
“田家酒楼的大火是因为灯笼误燃导致的,而这个灯笼,有蹊跷。”
凌不疑名人拿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些燃烧的碎屑。
沈静昀拿起来细细捻了一下。
“这灯笼并非都城产的吧,这烧过之后,明显材质不同。这灯笼哪来的?”
“不知,但是这灯笼与肖世子手中所拿的不同。”
沈静昀好像明白了那晚为何凌不疑要像个活阎王似的站在城墙上。他是在观察肖世子手上的灯笼,顺便查一查还有没有人有相似之物。
但她并没有直接戳穿凌不疑。这事心中知晓就好。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故意留下这个灯笼碎屑让我们查。下进血本也要毁尸灭迹。”凌不疑走到桌案前来回踱步。
“嗯,说明你们没有查错人。那你们可查过肖世子这半年来的开销吗?有什么不妥吗?”
凌不疑的另一个侍卫阿起抱拳回答道:“回沈将军,查了,我们查了他这一年的开销。上半年他还捉襟见肘,下半年他就富了起来,游山玩水,喝酒嬉闹。好不快活。”
沈静昀点点头:“那他可有产出?”
“他有几间铺子,可就凭他那脑子,根本做不成生意。上半年还要往外出售店铺,不过下半年富起来,反倒是又多开了几家。”
“董仓管和许进忠做了半年的买卖,这肖世子便阔绰了半年,说他们没干系,谁信。”
沈静昀说出这话的时候,凌不疑和阿起都疑惑地看着她,似是在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沈静昀并没有理会他们二人。
凌不疑叹了口气,看向沈静昀:“你找几个人去给肖世子的店铺找尽麻烦,定要断了他们的财路。阔绰惯了的人,是忍不住清苦的。他定会再次铤而走险。一旦他联系下家,我们就有机会找出黑手了。”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事情商议结束,阿起离开了议事厅,沈静昀也转身要走,但是被凌不疑又叫住了。
“我并未和你提起过董仓管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静昀好像早就猜到凌不疑会问自己一样,淡然转身看着凌不疑。
“你查得我就查不得吗?”
“孤城一案牵扯甚众,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陷入其中,若是不能全身而退,祸连家族怎么办?”
沈静昀神色也狠厉起来:“若不是孤城当年失守,戾帝大军进城屠杀,我阿母和阿姊又怎么会被误杀?你说于我有没有干系?”
凌不疑没有回答沈静昀的话。
“你放心,从军多年,我有自己的眼线和人脉,若是查到什么,我定会知无不言。但是我告诉你,你如果对我有所隐瞒,就别怪我掀了你这府邸。”
面对沈静昀的威胁,凌不疑一言不发。他也知道忧心孤城案的不止他一人,所以也不阻拦沈静昀。
“好,必要的事情我会知无不言。”
凌不疑说罢,转身拿起一把弓箭,朝着刚才被自己惹得不悦的沈静昀扔过去。
“既然来了,那就去跑马场,你我比试一场。赢了,这弓我送你。”
沈静昀知道,凌不疑这是在变相和自己道歉服软。虽然和袁慎的道歉比起来隐晦了不少,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静昀褪下大氅,挽起邋里邋遢的袖子,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两根箭矢出来。拉紧弓,双箭启发,正中凌不疑院子里的树杈上。
似是挑衅一般地看着凌不疑,撇撇头:“那这弓我要定了。”
袁府,袁慎跪在袁家宗祠里,给袁氏列祖列宗上完香后,看向了一旁身着一身素白,表情平静而无波澜的妇人。
那是袁慎的阿母梁氏。
袁慎的双亲自小不怎么管他,放任他自由生长。因此从小袁慎就多了几分凉薄之谊。
这些日子,身边就总有人向他提及成婚一事。虽然过去他不曾在意这些,但是现在不同了。
自从那日上元佳节遇到了程少商,袁慎的心就好似被勾走了一般。
身边纪大人给他介绍了好些个配得上他的女娘。袁慎为整个袁氏考虑,再加上自己年岁渐长,哪怕受了父母影响,对爱情不曾抱有过幻想,但为了家族,他还是想着还是要寻一名新妇的。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地把这些世家女娘的画像交给母亲梁氏,想让他帮忙一同相看的时候,梁氏就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长大了,婚事自己做主便可”,就把袁慎给打发了。
袁慎心里甚是难受。从小父不疼,母不爱,迫不得已学会了独立。因此他总觉得世上无人在意他,便对所有人皆不付出真心。
直到遇到她。
俏皮可爱,虽诗书不通,礼仪不得,但是好像就像有魔力一般,把袁慎的心勾走了。
袁慎心凉,孤身一人走在长街上。看着这万家灯火,竟无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
寂寥长街,袁慎一人的身影立在那里,倒更显凄凉。
袁慎还在心伤之时,从远处传来两个女娘的声音。
“疼不疼啊女公子。”
“你就尽管涂药便是。”
“女公子你说你比个箭怎么还能把自己伤成这样。”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袁慎瞧见一穿着蓝色衣衫的女子正端着手走来。
是沈静昀。
许是也看见了袁慎,沈静昀也有些吃惊。
这么晚了,长街上都没人了,他站在这像个木头似的干嘛呢?
“你怎会在此?”
沈静昀快步走到袁慎面前。与刚刚不可一世的样子不同,眼底的柔情尽数释放。
沈静昀从来都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是对他袁善见除外。
“心烦,就出来走走。”
袁慎说完便注意到了沈静昀手背上的一片红肿。
“这手是怎么搞得?”
沈静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第一反应就是把手藏在大氅之下。
“无妨,就是和子晟比试的时候,擦伤而已。我回去敷点药就行。”
倒不是刻意想瞒着袁慎,只是从军多年,沈静昀早已习惯有苦自己扛,有难自己担。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她沈静昀自己都知道,她就是这般凉薄,就是这般不善言辞。
这一点,倒是和口若悬河,善通辩术的袁慎大不相同。
袁慎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我看看。”
沈静昀乖乖伸出手,轻轻搭在袁慎手上。
二人指腹轻触,倒是平添些许暧昧感。
想来袁慎当真是没把沈静昀当外人,一双大手竟直接握住沈静昀的手,凑近自己眼前看了看。这一凑倒不要紧,反而是把沈静昀往他面前拉紧一步。
沈静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现在的气氛刚刚好。
“嗯,确实伤的不重,就是看着像猪蹄一般,又红又肿的,若是撒上些孜然,架火上烤上片刻,定然滋味甚好。”
哼,就不该对这家伙抱有什么浪漫的幻想。这张嘴,也就是她,换了别的女娘,定要追着他殴打十里长街。
沈静昀猛的把手抽回来。
“我瞧着你一点都不烦心,怕不是饿了吧,都把我的手看做猪蹄了。你要觉得像,啃一口啊。”
袁慎让沈静昀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用羽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教育道:
“你虽是驰骋疆场的巾帼女将,可这私下里同人交往的时候说话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你说不过我,便用所谓女娘的规矩来约束我啊。这白鹿山大才子也不过如此啊。竟不及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女娘。”
袁慎斜眼,无奈地看着沈静昀,叹了口气:“我懒得与你争辩。疯小娘。”
沈静昀抬头望望天。
“善见,要不要同我去军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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