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章 无风之夜 20（上）
得知了飒漓独自外出寻找自己已经几年而又不知所踪，赤青内心中是极为希望她可以平安，如果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百姓，那么这一切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此时他本应该和妻子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生活，过着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子。但是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如今只能是一种奢望和幻想。假如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人族百姓，也不可能和飒漓相遇吧。更何况当年那一夜他是因为一己私利才与飒漓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如果自己不是当时的那个身份，恐怕也不会有那一夜的事情了。归根结底，赤青只能是将这一切都看作命运的安排——如果命运已经安排了这样的结局，你又有多大的力量去抗争和改变呢？
唯一让赤青欣慰的事情是他见到了从未谋面的亲生儿子，虽然他没有勇气相认，也不知道就此一别之后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儿子相见，但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高兴了。至于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反正弥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当真知道了或许还会怨恨他的无情和冷漠。又或许弥风这样的身体，就算情况再好也维持不了几十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几十年对于一个灵族来说，只是生命中短暂的瞬间罢了。无论是飒漓还是弥风，也许真的只能是赤青生命里的那一个瞬间吧。
告别了管家，又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赤青还是选择了离开。不知不觉，不告而别，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离开也是他仅有的选择了。赤青心中很明白，这次一走，将会是和妻儿的永别，从此生命中再不相见。
回到了灵界的家中，依然是现在的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儿子，这样的生活才是属于他的。既然已经选择放弃了第一种生活，那么安心回归于现在的生活中，才是他应该做的。从此以后，飒漓和弥风将只剩下两个名字印在他的心底，从此不与人说。
然而命运对于赤青的惩罚似乎还未结束——几年之后，妻子又生下了一个女孩，可这女孩却是天生残疾双目失明。不仅如此，就连妻子也在生产中不幸去世，只留下了赤青一人拉扯尚未成年的儿子和刚刚出生的盲眼女儿。无奈之下，赤青只得提前将儿子流光净送到灵域，交给灵界王超灵进行修行。超灵虽也对赤青如今的状况很是唏嘘，但造成现今一切结果的原由都是赤青咎由自取的，所以也是徒叹奈何，狠下心来不去管他。至于当初答应赤青要把他的孩子培养成才，接替本属于赤青的至尊灵神职位这件事，超灵还是言出必行，告诉赤青安心将流光净留在灵域，将来一定让他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
妻子去世之后，赤青也没有打算再娶。当年属于她的第一个妻子因为他的过错受尽了苦，如今第二任妻子离他而去，也算是一种惩罚了，又何必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烦恼呢？就这样，赤青独自拉扯着女儿梅丽雅生活着。流光净每隔一段时间也有机会回家来看看父亲和妹妹，但大部分时间只能是在灵域学习。这样的生活也就变成了赤青的日常，让他渐渐习惯了。只是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将满腹心事都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也不去轻易触碰。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十年。对灵族来说，几十年根本不算什么，女儿梅丽雅仍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年轻女孩，除了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和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乖巧美丽。赤青也变得就像一个天生的普通百姓，过着自己的平凡生活，没有谁知道这个有些邋遢的大叔曾经是灵界王身边叱咤风云的得力干将。赤青也知道，这几十年对于人界的人族来说，却是过了半辈子的时间。如果飒漓还在世的话，现在也应该成了一个老妇了吧，而当年那个几岁的儿子弥风，也许早就因为身体原因不再人世了。每每这样想，赤青便更加感触，灵族和人族之间就算没有灵气的侵蚀，因为生命长度的差异也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谁愿意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变老死去呢？当然，重要的并不是变老，而是当你爱的人变老时，你却不能陪着她一起老去，就像是在自己的世界去看另一个世界。不该属于你的，终将不会属于你。
本来赤青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该这样过下去了，但是某一天，一个故人的拜访却又打破了这份平静。
这一日午后，梅丽雅去了附近的小溪边浣洗衣物，赤青一个人留在家中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赤青奇怪会是谁到他家来，下了床走到门前一看，竟然是北域的域使缪微笑着站在门外。
“赤青，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缪先开口问道。
“怎么是你啊……”赤青没想到缪会到他的家里来，“进来坐吧。”
缪点点头走了进来，四下里看了看：“家里怎么还是这么简单啊？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想过得舒坦些，可以随时和我说，我马上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住所的。也真难为你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一住几十年啊。”
“超灵大人责罚我当一个普通百姓，既然是普通百姓，那就要有普通百姓的样子。”赤青倒了一杯水递给缪。
“谢谢。”缪接过水杯，“女儿呢？不在家么？”
“出去洗衣服了。”赤青答道，“你有事找我？”
“都是老朋友了，没事便不能来看看你么？”缪笑道，“哦，对了，说到有事，还真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的儿子流光净已经正式被灵界王大人任命为咱们北域的统领了，从明天开始就要到我的手底下做事了。”
“是么？还要有劳缪大人多照顾了。”赤青回答道。
“你这是哪里话？虽然灵界王大人剥夺了你的至尊灵神资格，可咱们还算是朋友不是？”缪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原本至尊灵神应该有你一席之地的，如今流光净能得到这个资格，也算是帮你了了一个心愿吧。”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赤青知道缪这个人可从来不是喜欢没事找人聊天的主，既然来找他必定是有原因的。
缪依旧笑了一笑，将水杯放在桌上，这才又看着赤青问道：“令嫒的眼睛最近如何了？听说也有不少医师给瞧过，有没有治好的希望啊？”
一提到梅丽雅的眼睛，赤青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我女儿是天生眼盲，没办法。医师也说了，如果是后天造成的疾病，总还可能有治疗的可能，但是她从生下来双瞳就不是完好的，已经非医术可以治好了……不过梅丽雅自己还是很坚强的，毕竟从一出生就什么都看不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而比我们都要开朗很多，总和我说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
“还真是个懂得体贴父亲的好女儿啊。”缪叹了口气，“不过话是这么说，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她这样一辈子么？灵界这小半块永生之石也不知是个宝贝还是个祸害，即可以让灵族的生命变得极为漫长，又无法为我们驱离疾患。别人都以为有这么长久的生命是件好事，可谁也无法体会在这样的生命长度之下，疾病所带来的痛苦又是怎样的。令嫒也是一样，她要带着盲眼度过如此漫长的生命，这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煎熬啊！她能忍受这几十年，也能忍受几百年上千年吗？”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赤青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她的病没办法治好，我还能把她杀了吗？那是我的女儿！”
“当然是你的女儿啊！”缪笑道，“我只问你是不是真心想治好她呢？”
“这还用问吗？”赤青说道，“你如果是来消遣我的，我可不陪你了。”
缪低下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我也许可以治好她的眼睛，你会怎么报答我？”
“你？”赤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多医师都束手无策，你可以？你懂得医术？”
“不懂。”缪也站起身来，“但是你别忘了，我所拥有的能力，也是那些医师所没有的。当令嫒的病普通的医术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只有我的办法可以试一试了吧？关键还是你到底有没有想治好女儿眼睛的心了。”
赤青立刻明白了缪的意思。的确，医师做不到的事情，缪也许是可以做到的，原因很简单——缪，是灵界目前唯一的意能者，甚至说是六界从古到今最强大的意能者也不为过。意能者在六界之中本就极为罕见，完全属于天生，没有那个天赋再怎么培养也是不可能成为意能者的。而一般的意能者的意能强弱也是因人而异，各自意能的效用除了共有的可以快速治愈能力之外也都并不相同。但唯独缪这个灵族的意能者，他的意能本身就因为依托于灵力的基础而异常强劲，超灵针对他的能力专门将他的意能再进行了培养和激发，使他成为了十二位至尊灵神之中的“意神”，能力之恐怖更是匪夷所思。据称缪单单只靠意能便可以操控万物，无论是生命体还是没有生命的物质，几乎没有什么是他控制不了的。那么对于医师做不到的事情，他的意能可以做到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是说你可以利用你的意能……帮助梅丽雅治好眼睛？”赤青问道。
缪笑了笑：“这么说吧，无论一个人的病情有多么严重，只要还没有死，我相信我就可以让这个人健康如初。反正令嫒的双眼普通医师已经没办法治疗了，为何不让我试一试呢？就算没能成功，最多也还是看不见，对令嫒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但如果成功了，她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看到身边的一切了，这个尝试你不会拒绝吧？”
“你……你打算怎么治疗她？”
“这个就是秘密了，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说你愿不愿意交给我来试试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你这个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帮助别人吧？”赤青问道。
缪点了点头：“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不需要绕弯子，很好。没错，我帮令嫒治好眼睛，而你当然也要为我做点事情喽！”
赤青将信将疑地瞥了缪一眼：“凭你的能力，还有什么做不到而我可以做到的？难不成你要我去为你杀人放火么？”
缪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害你！就算真的是杀人放火，你也未必就做不到啊！当年跟着灵界王大人四处征战，杀人放火的事情你也不是没做过吧？放心，不需要你做这样的事情。之所以我做不到而你能做到，那是因为当初某些事情就是灵界王大人钦点你去做的，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而已。”
“什么意思？”赤青突然警惕了起来。
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一个至尊灵神的候选者一下子被灵界王大人剥夺了资格贬为平民，不就是因为这件事么？当初灵界王大人派你去人界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他的能力，但是你没有做好，因此才惹得灵界王大人对你的失望和迁怒，我没说错吧？”
赤青立刻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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