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狂人之梦 13（下）
阿旺那王国，幽谷村。
忙碌了好久的雷文一直到下午太阳开始偏西才难得放松了一点。午饭没有吃，晚饭的时间又还没到，雷文便自己弄了点炒豆子和几块简单的糕点，又翻出半瓶酒来，自己坐在山腰小屋外，趁着门前大树的荫凉自在地自酌自饮起来。
刚喝了两杯，雷文听到不远处有个村民在喊自己：“雷文，有人找你！”
雷文正端着酒杯还没送到嘴里，手便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向前方望去——只见花仙和萝藦正向他这边走过来。他们二人并没有穿着王家卫队的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平民的服装，所以雷文一下子也没认出是谁，只是觉得对面这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花仙也一下子感觉眼前这个人似曾相识——他和雷文只是十二年前在抱龙谷有过一次偶遇，如今两人都老了不少，自然一下子难以马上确认对方是谁。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吧？”花仙首先开口问道。
雷文又打量了花仙一下，慢慢把举起的酒杯送到口里一饮而尽，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这些年从来没离开过这个村子，不过我觉得你倒是也有些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花仙忽然注意到了雷文的眼罩，“一个少了一只眼睛的人……当年在抱龙谷遇到的火焰教西宫的那位……”
一听花仙这么说，雷文也马上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立刻抬起了头看着花仙：“……安达里？”
“看来我没有认错人了？”花仙笑着走了过来，“我还以为火焰教的人现在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至少原先在那里有身份的人怕都是死得差不多了，原来这里一直隐居着一个呢。正式介绍一下，我现在的名字是花仙，阿旺那王国王家卫队西部指挥官。”
“哼哼，阁下这句话，听上去怎么这么不入耳呢？好像我原本就该死了一样。”雷文又倒了一杯酒，将酒杯递到花仙面前，“都过去十二年了，我早就不再是火焰教的护法了，如果阁下是来重提旧账的，恕在下不奉陪；如果阁下只是来叙叙旧，倒是可以一起喝一杯。”
“多谢，我从不喝酒，而且我既不是来算帐的，也不是来叙旧的。”花仙婉拒了雷文递过来的酒杯，“贵村有一个姑娘叫做小草是吧？”
“你想干什么？”一听花仙提到小草，雷文不自觉地警惕了起来。
花仙说道：“别急，我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只是发现这个姑娘似乎懂得一些操控植物的能力，所以很好奇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既然你在这村子里，我也就明白了。对了，还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好说，师哥。我的名字是雷文，阿特尼斯帝国红花浪将军的学生。”雷文回答道，“阁下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么？”
花仙微微笑道：“其实略有过耳闻，也早就想到过你可能就是那个当年离开阿特尼斯的雷文，只是你自己亲口承认，我才敢确定下来。”
“师哥说笑了，我倒是对师哥当年的成绩很是仰慕。军校唯二的天才学员，以师哥的聪明才智，应该不是想到过我可能是，而是早就可以确定我是了。”雷文回答道，“怎么？有什么法律或是规定我不可以教学生吗？”
“当然没有，这位萝藦姑娘就是我的学生。萝藦，还不和师叔问好啊？”花仙笑道。
“师叔好！”萝藦恭敬地对雷文鞠躬道，“没想到师叔也有一个女学生，这下子我就有个小师妹了哦！”
雷文闷闷地哼了一声：“师哥就为了小草那孩子专程跑到这里来？莫不是她犯了什么事？阿旺那的老百姓，犯了事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花仙摆了摆手：“言重了。小草一直都在为红珊堡的草药店供应药材，师弟你这些年也在这村中种植草药，为周围有疾病在身的百姓提供了不少的帮助，这可是大好事。我们这次来，一是想知道小草的操控植物之术究竟是谁教她的；二来是打听一个孩子。”
“孩子？”雷文不知花仙是什么意思。
“前日里，不知是否有一个男孩，和小草来过这村子，说是想要一些满山红种子？”花仙问道。
雷文立刻说道：“嗯，的确有这么个孩子来过。他说想得到一些满山红种子带回阿特尼斯种植，我还有些奇怪，如果阿特尼斯那边想尝试栽培满山红，到这边弄些种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何单单让一个孩子前来？而且看那孩子装扮谈吐，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家。”
“实不相瞒，那男孩叫斯科特，是阿特尼斯前皇帝西尔维亚的儿子。”花仙小声说道。
“啊？”雷文虽然感觉斯科特的身份不寻常，但是高贵到这个程度却是他没想到的，“师哥是为了这孩子而来？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事情的确有一些，不过还请师弟将那孩子在这里的经过告知于我。”花仙说道。
雷文意识里也感觉可能出了什么大事情，于是便将斯科特到村子里见到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花仙认真地听完了雷文的叙述，这才又说道：“也就是说，那男孩说自己的同伴和一个陌生女人去找锻造高人的时候，你已经觉得不合情理了？”
“对，所以我才善意提醒了那孩子，并让小草带着他立刻回红珊堡去看。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雷文回答道。
花仙点了点头：“小草姑娘现在在村子里吗？我想和她谈一谈。”
雷文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来：“白天的活才结束没多久，小草现在应该在家里帮她的母亲烧饭，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有劳！”花仙点头致意道。
雷文便带着花仙和萝藦一起下了小山，向月砂的家中走去。
“师弟没想过回阿特尼斯重新效力么？”花仙一边走着一边像是随便聊天似的问了一句。
雷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有时候有想过，不过不用多久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师兄这么多年不也一直在阿旺那，没有回到阿特尼斯吗？我想应该是了解我的苦衷吧。”
花仙也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有时候人的命运并不是依靠你的理想而进行的。我相信凭人的力量可以改变命运，但是有些命运却是用多大的力量也无法扭转的，那个时候倒不如去适应和顺从。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有其中的乐趣，无论多微小的身份，也都可以做出自己的贡献。”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老师了……何况当年叛离了部队，也就失去了成为阿特尼斯军人的资格。有些东西你丢掉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自己没有珍惜，惩罚也要自己来承受，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雷文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在这村子里生活，还是挺开心的。我是一个好强的人，期盼着不平凡的生活和荣耀的未来。但是现在这种平凡生活，我却也觉得很好啊。既然觉得好，那么就没有理由要去改变什么不是么？”
“的确，每个人都会以为自己应该适合某一种生活，但是却总是在熟悉了另一种生活之后，发现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能够不再参与世事纷争，平凡自在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花仙也联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从十三岁以天才学员离开军校成为红花浪将军的学生和侍卫以后，那三年的军中生活也并不是快乐的。他有着极高的智商却从不被人了解，有着理想的目标也总是看不到实现的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在随飓风来到阿旺那护送小奥斯的时候决定冒险违背皇命，建立自己的力量。即使当时所说的目的再正义再伟大，实际上仍然有着他个人的打算在其中——在强手如云的阿特尼斯找不到成功的机会，那么就依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在世间创造一席之地。然而转眼数十年经过，他当年的理想真的实现了吗？如今的结果又真的是他当初想要得到的吗？这数十年来他又真正快乐过吗？这些问题花仙自己也没办法回答。有的时候，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慢慢偏离原有的轨迹，而究竟哪一条路才是对的，只有你真正都走过一次才有资格比较——然而人从出发到重点终究是一条线，再多的路可以选择，真的走上去的也只能是一条，所以也就永远无从谈起比较了。
不多时，雷文便带着花仙和萝藦来到了月砂家门前。果然，小草正和母亲月砂忙碌着晚饭，月砂在房里收拾着蔬菜，小草则俯着身子在鸡窝里捡着鸡蛋。
“小草。”雷文招呼了一声。
“诶？雷文大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晚饭还没好呢！”小草晃着手中的鸡蛋，“你要是饿了，我可以先给你个蛋吃！”
“我不饿，你来。”雷文不想月砂知道这些事情，便招手让小草走了出来，“这位花仙先生从红珊堡来，想问你一些事情。”
花仙对小草笑了笑：“姑娘是专门给红珊堡的药材店送货的吧？”
小草打量了一下花仙：“对啊，这位先生要是想收购草药，可以去和我们村长谈，我只是负责送。”
“不不，不是买药的事情。”花仙问道，“姑娘在红珊堡认识了一个叫斯科特的孩子，还带着他来过村子对吧？”
小草点了点头：“对啊，你是他爸爸么？”
“那倒不是，不过斯科特遇到了点麻烦，我想问问姑娘，当初和他最后一次分别时的情景。”
“这样啊。雷文大叔让我送那孩子一起回红珊堡，我就照办了……”小草将当时如何陪着斯科特一起回去，又如何寻找他的朋友，自己又如何送了科斯特华花郎等等的经过对花仙讲述了一遍，“分开以后他就跟着华花郎走了，我并没有跟着他一起，而是到药材店那里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下，后来就回村子了。从那以后我也在没见过那孩子。”
花仙仔细听完小草的话，发现和那个小摊老板所说的基本是一致的，也就可以确信她的确没有说谎，同时也可以彻底排除了小草的嫌疑。
“好，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多谢两位的帮忙。”花仙点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
“师哥不留下来吃晚饭么？我们也可以多聊几句。”雷文问道。
“会有机会的，不过现在有重要事情，这次就算了。”花仙说道，“或许过几年，我也会到这里来陪师弟你一起种些草药过日子，师弟到时候可不要拒绝哦。”
“当然欢迎。”雷文也客套了一句。
“那我们先告辞了。”花仙和萝藦对雷文和小草分别点头致意后，便急匆匆离开了村子。
“雷文大叔，他到底是谁啊？怎么叫你师弟啊？”小草有些不明白。
雷文只是说道：“没什么，我们当初曾经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习过，所以说起来算是我的师哥，不过彼此却从没一起相处过。不说了，回屋了。难得今天下山早，我来帮你们弄晚饭！”
“好啊好啊！又可以尝到雷文大叔的手艺喽！”小草拍着手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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