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胜败之间 33（上）
这天夜里，珂箩又一次留在迪尔德丽的卧房中陪她一起睡觉。唯一不同的是，经过了白天的那些事情之后，这一次两人不再像过去一样轻松开心地说着话入睡，而是充满了心事。
“……迪尔，睡着了么？”珂箩轻声问了一句。
“没呢……”迪尔德丽也同样小声回答道，她感觉到珂箩的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白天母亲喊我去前堂，是为了一件婚事……”
珂箩将白天卡西斯求婚的事情向迪尔德丽讲了一遍。
迪尔德丽听完之后，发出了几声轻笑：“珂箩，你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呢。如果你真的答应了求婚，一定会像母亲说的一样，将赛特家族也拉到这边的阵营里，等于同时削弱了克纳家族的势力。如果真的是那样，达成我们心愿的机会就会变得很小了。”
“你是这么想的？”珂箩苦笑了一声，“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照顾你……”
“等我们的愿望达成了，我也有了和你一样健康的身体，也就不用你照顾了啊。”迪尔德丽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克纳家族的力量更加壮大，这样他们才能有更大的回报给我们。”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做一件很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啊……”珂箩叹道。
“珂箩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观察蚂蚁么？”迪尔德丽忽然问道。
“蚂蚁？”珂箩不知道迪尔德丽想要说什么。
“蚂蚁喜欢甜的食物，而蚜虫因为食用植物汁液，所以粪便是甜的，对于蚂蚁来说是最好的食物。于是到了冬天，蚂蚁怕蚜虫的卵冻死，就把它们搬到洞里过冬。等到春暖花开小蚜虫孵化出来，蚂蚁还会把它们搬到树木花草上，每当有其它动物昆虫想要捕食蚜虫，蚂蚁还会去保护它们。蚂蚁和蚜虫之间是一种共生的关系，对于蚜虫来说，蚂蚁是它们的保护者，但又是受益者。蚂蚁要做的就是让蚜虫平安生活下来，自然就可以在将来享受到它们想要的回报。”
“你的意思是……”
“如果说克纳家族是蚜虫，那我们现在要担当的就是蚂蚁的角色。我们要尽一切可能让克纳家族顺利发展下去，直到有一天可以实现他们的野心。而那个时候，也就是我们从中受益的时候了。”
“那……现在需要我怎么做呢？”
“珂箩也不必太紧张，其实咱们现在只是在暗中为他们铺路就好了。保证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被长老会察觉，为他们销毁一切不利的情报，就这么简单。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需要珂箩从暗处转到明处，向克纳家族表明自己的位置，让他们知道咱们可以帮他们，但他们在进行计划的同时，也要顺便帮咱们。”
“可是……如果按照迪尔的推断，克纳家族想要对阿特尼斯发动战争，必须要先让长老会为他们所控制……那样的话，他们必然要先打击莱特长老的阵营——我们美迪斯家族岂不也等于受到了牵连？”
“如果到时候我们仍然是莱特长老的支持一方，那就一定会被牵扯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海纳尔行动之前表明立场转换阵营，投向克纳家族一方。”
“这不可能吧……母亲是绝对不会效忠海纳尔一方的……”
“所以就需要珂箩在最快的时间内成为美迪斯家族的族长。”迪尔德丽发出一阵冷笑，“你当了族长才能做整个家族的主，不是吗？”
珂箩却轻声叹道：“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继任族长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要听母亲安排的……”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让珂箩掌握大权。何况如果你不是美迪斯家族族长的话，海纳尔那个老狐狸又凭什么会相信你，真心与我们合作呢？”
“那……我该怎样最快成为族长呢？”珂箩问道。
迪尔德丽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不适合珂箩……其实我的这个计划也只是根据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和情报来制定的，以后到底会怎样并不是我们尽力去做了就一定可以实现的，所以后面的细节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再来应变。当下珂箩还是按部就班稳住心做事就好，等到时机来了，我自然会帮你献计献策的。”
“好！我们两人一条心，一定要实现我们的愿望，要让迪尔和我一样成为一个正常人！”珂箩像是在给迪尔德丽鼓劲，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不要着急，这些事情至少还要几年的时间再来积累，不会这么快就开始转到明处的，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呢！现在珂箩该做的就是抱着我安心地睡一觉！”
珂箩笑了笑，翻过身来将迪尔德丽抱在了怀中。
迪尔德丽轻轻将头枕在珂箩的手臂上，细声喃喃道：“以前我们连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办法这样拥抱吧？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呢……”
不知不觉，迪尔德丽便进入了梦乡。
而一直抱着她的珂箩仍然没有睡意，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五岁时两人手术之前的那一晚。每一次面临有可能即将改变的命运，珂箩总是会莫名的紧张和惧怕；而迪尔德丽总是那个胸有成竹不急不躁的一方。虽然上一次相同的一晚经过之后，两人的命运便向着之前各自想像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了——但是这一次，她们却是要为了共同的未来去作出努力。迪尔德丽越是这般轻松，珂箩就越是没有信心，害怕未来会又一次和她们开一个玩笑。她知道经过了上一次的转变之后，迪尔德丽的心理上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她能这么快便恢复平静面对生活，实际上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意志力，若是换成自己能不能做到都不敢肯定。可是珂箩唯一能肯定的是，迪尔德丽决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了，她也决不允许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带给迪尔德丽新的打击。
“不管需要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不管需要我做出怎样的努力和牺牲……哪怕是要因此赔上全世界，我也一定要去做……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迪尔和正常人一样，可以笑着向我跑过来，和我牵着手奔跑……”
自此以后，珂箩和迪尔德丽二人便开始按照她们既定的计划暗中进行着。迪尔德丽每天处理的情报文件中，凡是她觉得需要隐瞒的就一律销毁，某些不利于计划的消息，迪尔德丽甚至会不露马脚稍加改动，变成假的情报信息交上去。正因为如此，克纳家族的政变计划始终没有浮出水面，莱特一方完全不知道。
果真如迪尔德丽所说，求婚遭到了拒绝的卡西斯最终站到了海纳尔的一方。自此开始，狮王家族、普希顿家族、弗洛尔家族和美迪斯家族成为一个阵营；克纳家族、剑神家族和赛特家族成为一个阵营。长老会变成了两大阵营争权的地方，依靠数量优势，狮王家族的莱特长老一直处于占上风的一方。这也更坚定了珂箩和迪尔德丽预想中将美迪斯家族转投到克纳家族阵营中去的想法——虽然只是一个家族支持倾向的改变，却足以在这场政治博弈中起到举足轻重、逆转战局的效果。
然而时间又过了六年，修多罗却仍然没有将族长一职传给珂箩的意思。珂箩虽仍在耐心等待，但迪尔德丽却坐不住了。通过近来的情报分析，当年去向不明的卡诺在重新出现后又与奥斯的对抗中失手，并被封禁了力量成为普通人；阿特尼斯最为依赖的八位将军在当年损失半数之后后继无人，如今鹰王将军克利金斯狄又刚刚病逝，整个阿特尼斯可以说正处于历史上的最低点，此时便是克纳家族行动的最佳时机！而想要顺利出兵阿特尼斯，便先要压制住长老会的其他对抗家族，然而海纳尔连这一步还都没有迈出去，如果再延误下去，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恐怕就会就此失去！
时值长老会即将召开，所有家族齐聚到了银山城。美迪斯家族也在修多罗的带领下来到了属于她们的住所，迪尔德丽的房间在三楼，珂箩的房间则在二楼——当然这并不影响珂箩到迪尔德丽的房间去看她。
“珂箩，我们不能再等了，是时候需要你从暗处转到明处了。”
在将目前的局面向珂箩做了分析之后，迪尔德丽终于提出了主动的要求。
“需要我做什么呢？”珂箩问道。
“海纳尔一定也想彻底控制长老会，但是出于双方力量的优劣，始终不敢动手。可是现在的情形，再这样下去就会错过好机会，我们必须要逼他尽快开始政变！”迪尔德丽说道，“这个时候需要珂箩主动找到海纳尔，告诉他美迪斯家族会转投他们一方，改变两个阵营的平衡，这样他才会坚定信心。”
“他凭什么信任我呢？”珂箩对于这一点尚有疑虑，“这六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在暗处帮他，他却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我突然告诉他这些事情，反而有可能被他怀疑啊！”
“所以珂箩必须要做好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把我们这些年为他出的力告诉他。你可以说一些对他来说很敏感的情报，他听了以后自然明白，这些情报你都知道，但是长老会却一直没有得到，自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在暗中帮他。第二件是坦白告诉他我们另有其他目的，需要借助他与阿特尼斯发动战争才能实现，所以愿意与他们合作，让他知道我们只是为了我们的目的，并没打算未来和他争夺国家的权力。不涉及到他的利益，他自然也就容易接受。第三件就是……珂箩必须要做一些事情，让他彻底信任你。”
“做一些事情？比如？”
“比如说，先下手为强，把他们的对手暗中除掉。”迪尔德丽对珂箩挤了挤眼睛，“例如说弗洛尔家族和普希顿家族，如果是珂箩来动手的话，莱特长老死也不会想到是美迪斯家族的人做的吧？”
“可是……”珂箩依旧有些迟疑。
“怎么？珂箩不敢杀人么？”迪尔德丽问道。
“那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如果海纳尔问我：‘你又不是族长，你说可以让美迪斯家族转投我们，你凭什么可以做到？’我该怎么办？”
迪尔德丽低下头轻哼了一声：“这的确是个问题……所以珂箩必须想办法当上族长，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要办到。”
“不过这并不是我能做主的吧……所有事情最难办的就是这一点。”珂箩摇了摇头。
“是啊，真的很难……”迪尔德丽闭上了眼睛思索着，心中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无论如何，要制造一个机会让珂箩成为族长，不管什么样的机会都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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