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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戏子


  蒋温伦一拳将那渡船的汉子打死,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心中暗道自己与其无冤无仇,即使这个驾渡船的汉子行为甚是可恶,又是一副强盗做派,然而山野江湖之间,多的是这种无知无识,见钱眼开的人。
    其长于这江湖之上,这种凶悍的性情可谓天生,只知道要钱要物,不知道有礼有义,遇了有修为在身的人,看见他这种行径,在蒋温伦心中,最多也只能责骂他一顿,教训他下次不可再如此欺人。
    遇到一二恶客,充其量也只是将他痛打一番,勒令他痛改前非,不要再无故勒索他人钱财,除却地方官员有惩处他的权柄,旁人断然不能私设刑罚,将他处死。
    今日因自己一动念头,送了他的性命,论情是他罪有应得,论理则是自己知法犯法,蒋温伦本来就是状师出身,心中自然是好大一坨疙瘩,久久坠不下去。
    这渡船的汉子勒索钱财,抢劫银两,就是报官最多也只是下了大牢,如今蒋温伦动辄要人性命,岂不是罪孽比这渡船的汉子还重?
    蒋温伦自忖自己的年纪,此刻还只得二十来岁,后来的日子长,又是书生意气,将来难免得有与人口角相争,或脾性不对的事情发生。倘若自己与他人平日并无丝毫嫌怨,就只为一言两语不合,两下动起气来,蒋温伦在气头上,而仅仅这一动念,万一又不由分说动起手来,又要了人性命,就算自己武功大成,国法不能奈何自己,天理也不能容下此等事情。
    自己原本是为了把握自己的命运,才刻苦修炼武功,如今这才刚刚出师,就闯下如此大祸,这种武功再修炼到高深处,又有什么用处?徒增罪孽罢了。
    蒋温伦正思量到这里,猛然之间觉得有人在自己肩头上拍了一下,随即嘿了一声说道:“好小子,初出茅庐,就敢随意取人性命,将这驾渡船的打死,以后要是武道成了,这还了得?”蒋温伦大惊,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同渡河的穷和尚。
    蒋温伦心中惊慌,然而口里却是应得极快,出声赖道:“我只是气不过他恼人行径,他夺了我包袱,我就轻轻打了他一拳,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河去淹死了。我打了他一拳之后,便站在这里,谁想把他打杀了?”
    那和尚闻言哈哈笑道:“此事你还想赖么?你一拳打死了他,还说他是罪有应得。他为什么是罪有应得?”蒋温伦见和尚居然能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话,料知他的本领必不寻常,想再不承认是不行的,遂指着自己的包袱开口说道:“刚才他抢我包袱的时候,你就没瞧见吗?”
    和尚摇头说道:“包袱现在在你手中,他纵然之前抢了你的,现在事实却是你一拳把他打死了”,蒋温伦见抵赖不过,随即面上露出忿忿之色,开口说道:“你既说他没抢我的包袱,那么他掉在水里淹死,就更不与我相干。他在船上,逼着你要渡河钱,你现在就忘
  了么?我不替你出渡河钱,他也不至想抢我的包袱。”
    和尚又打了一个哈哈,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道: “也罢,他想抢你的包袱,最后却被你一拳打死,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此事姑且不提,不过一个驾渡船的人,抢夺了你的包袱,你便要他的性命。如今你踏入江湖之中,难免与人有意气相争的时候,难道都要像如今这般么?”
    这蒋温伦见这和尚转了语气,心中失手杀人的懊悔之情也随之浮现,随即开口说道,“小子也不想如此,只是之前一直在师门闭门造车,鲜与人动手,刚才这船家趁我不备,抢我包袱,我情急之下动手却是失了轻重,并非有意要人性命”
    “嘿嘿,也罢,你收了此人性命,自然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不用老衲多费唇舌,看在你这后生刚才为老衲付了渡钱的份上,老衲就多嘴一句,害人一命的罪孽,需要救两人性命才能抵消,之后若有人前来求救,你不要忘了搭一把手”
    这老和尚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走了,蒋温伦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居然已经消失不见,分明武功已经到了极深处。
    蒋温伦见状,心中便是有万般疑惑,此时也只能面露悻悻之色,随即一紧肩上的包袱,往码头那边走了。
    话说此时汝南郡有一个唱大花脸的戏子姓谢,因身材生得异常高大,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谢大个子。这谢大个子从小练得一身惊人出众的武艺,为人又生得凶恶,走出门去,活脱脱一个太岁似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粗俗汉子,偏偏与南楚先皇一样,喜欢那戏曲杂艺。
    年纪才十八岁,便整日在戏班里面厮混,这一来二去混熟了,居然就舍了家中老母兄弟,跟着这个戏班到处唱戏,一经外出,便是好几年不曾回到家中。
    那戏班里面抚州人居多,抚州人的口音,有几个字从来咬不象京音。唱起戏来,遇了那几个咬不象的字,仍是用抚州的口音说出,在台下看戏的听了,总是齐声喝倒彩。这唱戏的班子,是决然不会在一处扎根的,总要各个郡县四处漂泊,如此才有银钱挣得。
    这从汝南郡之中来的戏班在别处受这种倒彩,也实在受的太多了,然而一帮戏子,没有方法对付,面对的又是自己等人的衣食父母,只得忍气吞声。然而谢大个子加入了这戏班,也客串登台了几次,也受了几次这种倒彩,心里顿时便有些不满起来。
    不过好在当时的戏班的班主对谢大个子有知遇之恩,其也素知谢大个子的脾气,每每安抚之下,谢大个子便有心发作,最后往往也只能按捺下去。
    就这么过了两年,那戏班的班主年纪大了,一天晚上双脚一蹬,就这么闭眼去了,谢大个子无人管束,胆子便渐渐地大了起来。
    这不戏班又转到另外一处唱戏,这才唱上
  几句,便又被人喝了倒彩,谢大个子年轻气盛,又仗着会些武艺,现在无人管束,哪里忍耐得住?恰巧那个戏班里的角色,会武艺的共有十多个,其余的虽然不会武艺,然是唱戏出身的人,手脚宄竟比寻常人便捷些。
    谢大个子一人被倒采喝的忍耐不住,就用言语激全戏班的人,主张将所有看戏的人毒打一顿,以泄胸中积忿,话说戏班班主新丧,众人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受了倒彩,被这谢大个子用言语一激,再有了十多个会武艺的在一块,有什么祸事闯不出呢?
    那次唱戏的地点,就在在城隍庙之中,全班戏子都暗中准备停当了,出了台后,故意唱出抚州口音来。那些个前来看戏的,如何想得到戏子已安排好报复的手段,照例一声倒彩喝出来。
    这一声倒彩才出口,台上的锣顿时停了,之前还在台上好好唱戏的人拿出兵器在手,齐齐一声吼来,一个个从台上跳下来,各自挥舞手中兵器,如狼似虎地向人群中之中杀去。
    看戏的人呢,一则没有防备,二则老弱妇孺居多,便是少壮些的,也只是寻常百姓,根本不通武艺,哪里是这班戏子的对手?那伙存心报复的戏子,有如虎入羊群,真是斩瓜切菜一般,只杀得满庙的人,抱头乱窜,庙门早被班里的人关闭下锁了,逃也逃不出去。
    不须片刻工夫,这伙看戏喝倒彩的人,便死的死,伤的伤,所剩不过十之三四了。幸亏戏子停锣动手的时候,有立在庙门口的人,见机得早,抽身逃出去了几个,往四处大喊救命。
    闹得一县的人,都和发了狂的一般,奔到城隍庙来救人。城隍庙的庙门,有四寸多厚,用铁皮包裹了的,坚固非常,里面的门闩更是粗壮,加上了锁,外面的人想冲破进来,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并且闻风奔到城隍庙来的人,惶急之间,手中没带兵器的居大半,就是带了兵器,也不过是单刀、铁剑之类,怎能冲破这城门般厚实的庙门呢?因此奔来此处救人的人虽多,但大都只是都拥在庙门外,望着庙门干着急。
    分明听得庙里面杀的鬼哭神号,却也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围着这庙门团团转,无法进庙援救。有些年轻力壮的,扛起石头来,对准庙门乱撞,无奈那门太厚太牢了,撞了好大一会撞不破。
    亏得惊动县里一个颇有武功,姓邓的好汉,闻讯之后,大步流星,直接跑到城隍庙来,大声叫众人让开,将庙门两旁安设的两个大石狮子,一手挽住一个,立在庙门中间,左一下,右一下,朝庙门碰去,不过三五下,就把门斗碰破了。
    庙外等候多时的老老少少,就此一拥冲了进去,看了庙里亲戚故旧死伤狼藉的情形,没有一个不双眼发红,拼命与那些戏子厮杀。这一来便群情汹涌,满县城的人,是抓着汝南郡人便喊打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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