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个人恩怨,不好多问。加上这绾音像个青春期综合征少女,浑身冒刺,不能惹的模样,郁仪只礼貌地安排个房,交待些事,然后止住好奇,继续忙自己的。
但收拾酒杯时,听见了隔墙的洗漱声,轻细轻细,回想她进屋后的举动,又蓦地,改变了看法——
这女孩内向,腼腆,只对周忱锋芒毕露。没有周忱这号人,她回复了乖乖顺顺,话不多,垂着眼,好像并不难相处。
“还是问一问。”心想。
难耐好奇心像动荡的酒,总汩汩朝外冒泡。
“你是她女朋友吗?”门一动,郁仪站起来问,“那种,分过手的前任?”
绾音脸被热气激出点红,但被水淬过的脸,更显冰冷苍白。她被问到,眼里有黑色浪涛的翻涌,湿掉的几缕头发,从裹头的白毛巾里,鬼魅似的落下来。
“是我哥哥。”出声微颤。
“不像,”郁仪眯眼,抱起手端详,“感觉一点不像。”
“那你是他女友吗?你这么问,好像是,”女孩脆生生说,但又露了挑衅神情:
“那可以想一下,他那么通透的人,怎么会把前女友送到这里?”
郁仪被堵得哑口无言,讪讪笑,笑得摇头:“我不是,跟他,哦你哥哥,偶然认识,泛泛之交。”
“但愿。”
绾音呲口气,手搓上头,像是烦躁得要把头发搓掉。但黑眸在覆面的长发后,发森冷的光:
“不要跟他交往,他是个魔鬼,吃人的魔鬼。”
淡淡呓语,游丝般地游走在夜气,砭人肌骨,郁仪浑身一激灵,等醒过神来,发现眼前已不见人,只剩了夏虫唧唧啾啾叫。
是真是幻?早上,郁仪一个人出门,小姑娘身影早不见,床铺整齐,唯有床角一根细软的头发,才证明确实有人住过。
“他是谁?”郁仪在想周忱,近在咫尺,却如隔云山。她知道想也问不出。
在燕大玻璃展示窗,见过他评成优秀毕业生的一大串字:
除各类奖学金,这人本科就像硕博那样开挂,发sci,有专利,罗列国际会议报告,形形色色的创新奖、科技奖。还仔细记住,他做的叫高密度碳基半导体,因为下面夸张地写,研究将为芯片业弯道超车提供巨大潜力。
洋洋洒洒的罗列上,是周忱稚嫩的脸,少年清透,眼神没一点阴翳,嘴角微微翘——不算志得意满,只是扑面而来的热忱,和希望满怀。
他到底变了,形貌和热忱仍是,不过框在了面具中,怎么看都是,虚情假意的面具。
越想越烦,摸出名片,变道,直接朝名片上地址开过去。
车是昨天从老家顺的,后妈有两辆车,直接把她接孩子外显摆的那辆夺了。刚好驾照换好,对成千上万个题提醒的繁琐交规,郁仪强迫自己专注,专心捏方向盘,一门心思开。
世纪社区,在小区外一圈铺面的转角,二层高,三间宽,门口一溜铜牌,算整洁清爽。但被乌压压的高耸楼盘挤得黯然失色。郁仪站在门口的阴影,再次对国内登峰造极的土地利用术,感到叹为观止。
社区时不时有人进出,郁仪拿名片问,服务台的人指向二楼。她上到一半,听到谈话声,有些像争吵,果然有周忱那种漫不经心的声音——很好听进去,但不知不觉引人入套的声音。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郁仪停下步,站楼梯口,窥探似地偷听。楼梯口正对一间会议室,双扇门敞开,墙面拉着横幅:
“社会治理掀巨浪,平安建设重千金。”
倒是气势磅礴,郁仪念一遍,又刷新了对“居委会大妈”的印象。
“漏网之鱼,抓不尽!”周忱在敲桌,“片区二十个路口,昨天十个漏网的,排名又下来,这样,今天明天,得让一个不漏,想方设法地,给我赶尽杀绝了。”
“书记,是得赶尽杀绝,那些逆行的,闯红灯的,一个就扣我们一分,好可恶。”旁边一一身粉红的女生,振奋应和。
“哎,那帮交警大爷,自己喝茶看监控,任务都压给我们,这他么是人吗,还选秀似的,给排个名,切。”再旁边一秃顶的大爷不忿。
“嗯,我也想去掀了交警队,但没本事掀,只好让他们选秀,只能秀个第一恶心他们,”周忱摊手,“老陈,没法,要撒气吧,往路口那些坏蛋头上撒。”
老陈痛心疾首了,锤桌子:“书记,我们统共五个人,十几个志愿者,平均年龄六十,前几天下雨,退了好几个,全赶鸭子上架都铺不满路口。”
粉红女郎脸也黑下来:“书记,我是昨天站一天,腿都打颤了,还把我妈也拉去站了。”
“所以要赶尽杀绝作战,”周忱双手撑桌,双目炯炯,“抓一个,杀一个,没收身份证,给套红马甲,站岗服务五小时,我昨天逮了三个,刚好充人力。”
“书记,我们又不能执法,这能行?”一瘦高小青年问。
“能行,尤其骑电驴的,押去给交警肯定罚款,都穷呢,与其被罚款,不如出劳力,亲测有用。”
“真有用?”众人齐声问。
“对志愿的大爷大妈也有用。无聊出来做志愿,还不是想发光发热,有点话语权,能逮人,教育教育,耍点威风,肯定会兴致勃勃志愿的。”
“哦。”众人再齐声。
“这是教育的话,我写了三版本,拿去发志愿者,告诉因人施策。”周忱发打印纸,扬起一张,“今天目标,杀尽漏网鱼,干吧。”
拍板后,散了会。
郁仪看完这场“誓师大会”,明白了前天周忱是在干嘛。气势汹汹喊杀,玩笑是玩笑,可莫名地,又想起了那句梦呓:“他是个魔鬼”。
——他盘弄人,神鬼莫测地,真有点这样。
“大小姐。”周忱站到了门口,嘴角含笑。
“你以前叫我小呆,小笨,”郁仪蹬蹬踏上楼,“实在不愿呼我名,再这么叫无妨。”
“郁大小姐。”
郁仪懒得鬼扯了,走进会议室,拉把笨重的红椅子,坐上去,仰头望:
“你跟我算清帐,”直愣愣地看,“但我碰到难事,你说过,你能做的,尽量帮我,还算数么?
手攥着名片,郁仪觉得周忱已把她惹得,让她不得不来找他。周忱没露面,是欲擒故纵,惹她心痒痒地非要来找他。
“算数。”周忱靠桌上坐,一派坦诚。
“借我两小时。”
“好,正好午休没事做。”
“要等到中午?”
“我有工作,你不能要求我无故旷工,这我做不到。”
严肃口气,郁仪识趣:“好,不打扰,中午再来。”
周忱一步站到门口:“别别别,不能招待不周,喝杯茶再走,小余,倒茶。”
郁仪还不及拒绝,惊见他使唤的小余居然是余豪。这公子哥端茶放好,毕恭毕敬,昨晚眼里的一点戾气,也消失了。身上是件半旧休闲衫,跟印象里的人渣,彻底派若两人。
“他这是?”
“劳动改造,”周忱拿瓷杯递上,“我让他在这里改造,比被抓去派出所盘问好。”
“改造?”
“我捏着他命门在,三重证据,鬼混的照片,那天飙车的录像,还有街边打我监控给拍的,”周忱举起钥匙扣,挂有u盘,“我老去街道开会,隔壁派出所的哥们熟,只要往那儿一坐,他妥妥被传唤。”
“难怪他吓破胆,”郁仪服了,“他家里也最怕这种事,要闹大,坏名声,不定还得公关一场。”
“他家里欠管教,我就代劳了,”周忱停了笑,瘪瘪嘴,“也是社区实在缺人,都忙得团团转,闲人能抓一个是一个……”
“啊,茶喝好,有事先走啦。”郁仪觉得自己是怕抓壮丁似的跑了。
开车闲逛,郁仪很不想犯贱,但偏犯贱地去药店,买了一堆碘伏双氧水创口贴,因为看到周忱额头的伤根本没处理。
又跑去吃饭地方,点了蛋白质够够的一桌,一口没吃,打包起来。挨到十二点,两手提满理直气壮去找周忱。
“这里管饭的,还想请你呢?”周忱从办公椅站起。
落地窗,粉白墙壁,有两副错落挂着的画,简洁木桌,布沙发,陪上一高一低的绿植,布置好生雅致。郁仪发觉,他这书记当得还挺有谱的。
“我请你吧。”郁仪把手里的两堆顿茶几上。
——其实是想说:“你缺钱缺得命都不要,怎么敢劳你请。”
“不行,来者是客,中午先食堂将就。嗯,浪费也不好,这堆我下午吃。”
郁仪想起他省钱脾性,不拂他意地点了点头。
食堂也不错,一片假假的木色,弥漫着刚装修的甲醛味。在一楼一个十几平的房间,窗口正对两鲜绿垃圾桶,有苍蝇不怕死地往玻璃窗上撞。
“一个月前,还不好意思带你来,条件差。好在街道刚拨款装修过,待客不成问题。”
大锅饭的西红柿炒鸡蛋,一条半大的鱼,配死气沉沉青菜,有红有绿的,周忱端好托盘,在郁仪对面坐。
这感觉就很好。物是人非,但熟悉感像菜的热气,丝丝往外冒。郁仪笑脸,认认真真吃。
“那小余,你别叫人家人渣了,人挺不错的。”
“嗯?”郁仪警惕,不吃了。
“干活有心眼。原来他学设计,在他家却用不上,到这里有心,上上下下给摆弄了通,好看多了。”
郁仪打量一圈,发现八张小方桌,或靠墙,或放正中,阵法似的,也算别致有趣。
“办公室也是他摆的?”
“嗯,乘他在,倒可好好用用他。”
郁仪听出实话了,也留了个心眼,毕竟余豪是她先招惹的。但这时不想提这人渣。因为近看周忱,看清他头上肿个大包,配上条伤疤,不甚凄楚的样子。
“外卖袋子里,有些药,注意擦,别再留疤痕。”
“陪你破相,不好么?”周忱嘶一声,特意抬手摸伤口上,“你都不知道,早上有人问,我就说昨晚英雄事迹,被他们夸得,哎,有伤为证,更是光荣。”
郁仪烦死了这和稀泥,想起昨晚“光荣”时刻,筷子一拍,嚯地站起:
“你昨天为什么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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