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连轴转的累。傍晚,郁仪站到市医院大楼前,夕阳给白楼染上的柔和的色泽,让她真恨不得直接躺进去。
下午,被劳动部门喊去谈话,跟闹事的代表谈判,还去警局配合处理那几个拘留的。末了,还被周忱架到医院去探望人。
累得弓成个虾,被周忱拍腰后:“不是你想要的吗,亲自做事,自己做主地做事?”
“是甩烂摊子给我做。”郁仪垂头。
“大小姐,历练。”
她被周忱推得走,感觉自从上午见后,就一直被他推着走。辗转各处,口舌也磨破,这人陪着,焦头烂额是缓解不少,但马不停蹄奔波,实在有点吃不消。
“机不可失的历练,加油。”
郁仪回头白一眼,明白:“好吧,觉得像在查案,争分夺秒似的。反正拘留所那人交待,冰山一角已露出,的确像你说,他们是被给了钱,带头闹。”
“不只这些,”周忱成并肩走,拉郁仪躲开医院里涌出的人,“交待的那人,也是看透,他说老板吃人不吐骨头,是看出这事老板自导自演,就是想省钱赶人,闭厂大吉。”
郁仪不高兴一挣:“你不如直接问,给他们钱,支使他们闹的,是我爸,还是公司哪个高层?”
“用不着问。高层意愿一致,都想关门大吉,所以他们躲着一动不动,所以只有你,来巴巴地善后这些事。”
在吵嚷的医院门口,周忱随意说,郁仪却觉他像把什么都看透,像抽丝剥茧地摸清了一切。而只看到冰山一角的自己,随口一句话,因不见全貌,都会惹他笑话一样。
警惕看周忱,却忽被人扶住肩,凝视上:
“但你是意志很强的人,相信你的意志,能拗过他们。”
叫小乐的可怜孩子,呆呆躺在病床,眼神呆滞,小手吊在胸前,腿也吊在半空。她妈妈茫然无神地坐,大概惊讶过度,整个人好似失魂。
“许姐。”打听到人姓许,郁仪套近乎地喊。
她空手进门,因为送到医院的十几号人,无论大伤小伤,她都给掏腰包包了,搞得手头半分钱也没。加上匆匆赶忙,也不及准备。
许姐怔怔地回头,眼神躲闪,手却紧攥着衣服抖,像是悔过:“早上不该去,真不该去的……”
可怜人自有可恨处,郁仪早看不惯这女人的畏缩,直接回应上:
“我也觉得你不该去,更不该带小孩去。一时困难,但工资总会给,你不是不想冒险闹吗?”
“不去马上要被赶,经理都说了,要是不去总部请愿,争取下工资,绝对要被赶走的。”
说得声泪俱下,几乎嚎啕大哭。而病床上忍着疼的小朋友,也被带得哼哼地一抽一抽了。
轮到郁仪茫茫然,茫然不知这悲的到底是什么?
“做工是生计,生计是,今天活了明天还能不能活的问题。何况不只自己,还有很在乎的,比自己活着还重要的人,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被周忱拉到门口,周忱如看透她的茫然似,神情冷冽地说。
——他像深知,感同身受,冷静语气,也没盖住显而易见的动容和震颤。
“我明白,夺人生计,闹成这样情有可原,不是那么好收场。”
郁仪低头,一阵沮丧,沮丧得便只想到这些。
但被周忱冷冷的告诫惹起不满,又抬头笃定:“我不夺人生计,我会想法给他们好的生计。”
“我又看出点端倪,分厂经理威胁人去闹,估计是总经理下的令,那个油光水滑的杜经理。”
医院走廊,郁仪想起了早上情形,越发肯定是那金龙鱼预谋,咬牙恨恨说。
“但看出没用,你能搞定他收场才好。欠工资,不按合同赶走人,钱肯定得赔,最好闹上法院前,能给钱息事宁人。”周忱在旁不冷不热回应。
郁仪弄不清他什么态度了,旁观者吗?还是做朋友帮自己呢?
“我知道,但数目不少,不就是不想给钱才弄这些吗,估计很难搞定。”郁仪继续沮丧。
“你不最喜欢迎难而上么,”周忱嘻嘻打趣,“在我眼里,你是那种,为一口气上天入地都能的人。”
住院楼自九层下到三层半时,周忱从电梯挤出去,说是有人要探望,顺道去看看。
郁仪跟他到塞了五六人的大病房,在靠窗位置,看到了绾音。是她快忘了的,那个幽灵似的在她家住过一晚的女孩。
绾音仍是苍白像豆芽,直挺挺地坐,手腕伶仃地搁在被子上。人无精打采,但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有点像激动过,暴怒过,又平息下来心灰意冷的表情。
周忱走近,并不说话。绾音是见到周忱才挺坐起来,披肩薄线衫落下。周忱便默默捡起,给她再披上,但绾音肩头一抖,毛衫又掉落。
“不冷,情况还好,该办的都办了,这小妹也没你说得那样乖戾。”
郁仪毫不意外,是余豪守在另一边,这时为免周忱尴尬,拿走了毛衫,又搬来椅子给两人坐。
那女孩瞳仁幽深幽深,一幅拒人千里的清冷。郁仪想问候一下人,但愁找不到话开口。
——而她说周忱是魔鬼的话,蓦地想起了,在那晚,她便是以同样幽冷的表情说出。
“我要回去,”对面床忽地爆出句哀吼,“回去等死也比这里好。”
大间病房,两张床间之间挂有隔帘,但对面能看得一清二楚。对面一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可能是刚刚醒,半身压在扶手上吼,脸白惨惨无色,眼睛吼得通红。
“回去,这里是吸血,吸血……”吼得哭天抢地。
旁边家属凑去拉人,不声不响地,那人就自残似的头往床头撞,病房里都是看热闹的,少不了跟着唉声叹气:“这病,耗啊。”“耗钱又耗命。”“不该得的”……
郁仪才想起门牌是呼吸科,还放在个三层半。住院大楼常这样,越无妨的病放越上层,妇产不育不孕之类,自然顶层,而心脏呼吸之类,被安放到下层,要避讳也放,大概是要起命来,至少能少坐点电梯吧。
“该是病得不太好吧。”回头看那豆芽菜绾音想。
也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周忱是在为她治病。可能太花钱了,周忱节衣缩食省钱,弄得身体也不好。而这所谓妹妹时不时来找他,估计也是为治病的事。
“她是你的……”忍不住,问旁边木楞楞的周忱,想不出词,蹦出口,“冤家么?”
“是,是沾上的小冤家,”离开时,周忱才勉为其难开口,“我老家人,孤苦伶仃,出来只能靠我,我与她相处过,所以要对她负责。”
“那天你送她来我家,我就问过她是不是你前女友,果不其然是。”郁仪若无其事调侃。
当车夫的余豪噗嗤一声笑:“估计青梅竹马。人家才上大学,那么地嫩,周你肯定不会猥/亵中学幼女。”
解释是解释,但用词好污/秽。郁仪正等着看周忱反应,没料他跟着笑一声,还前仰后合笑,搭上余豪肩:“正解。知我者,莫若你。”
这对狗那啥。郁仪觉得眼污,上车上得都踢到脚,但猝不及防地,碰车门的脚被扶起,被小心翼翼地送进了车座,周忱在背后温意地:
“是不太累,难为你了。”
她被周忱扶进车,被他挨擦着身,挤向里座,心头忽如鼓响,身体也僵硬了,但周忱口里在说:“怕被安全带绑,不见意的话跟你一起坐后面。”
一点不是掩饰的借口,是实实在在坐一起好说事。车一发动,周忱便开门见山,正儿八经口气:
“帮你迎难而上,赔钱的事,我想到个法。”
手还互握着,郁仪转头时,对上周忱凝神的目光,昏冥车厢里,灼灼耀耀,让她蓦地再移不开,由那目光牵引:“什么法?”
“去争取一笔贷款。”
“欠了银行一屁股债,被列黑名单,不可能。”
“换个法,找有政府背景的农商行,也换个名义。”
郁仪更好奇,想周忱的一贯作风:“做慈善项目名义?”
“差不多。眼前正好有途径,民政招标,对口扶贫,要校服百万的数量。大小姐若看得长远,可以先不惜亏本去投标,一是你家工厂适合做,能够继续开工,二是能得到贷款,专门绑定这项目的贷款。”
周忱翻找手机,白荧荧屏幕上,是排版措辞严肃的招标书。郁仪凑近看,周忱手便指向数字:
“若要势在必得,你得不惜成本地高质低价。”
“周慈善家,公司本质是谋利,都大厦将倾了,我割肉去应这标,脑子有病么?”
“所以要你远见,得失看大一点。”周忱诚挚地,“能发工资便不用赔钱,闹事自然平息掉。以后也顺理成章,能傍大腿做更多这样项目。”
其实郁仪想到,但周忱循循善诱得像是推销,让她有点疑虑——但又被说得,真觉得是救命稻草的好法。
“是想大小姐志气,才搜肠刮肚找出这法,”周忱靠回座,困倦似的冷淡,“你家只想卖地赚钱,而你有更大的抱负。这方法能拗过那些高层,只要中标,就必须得开工,关厂卖地的事,他们便做不下去。”
郁仪定心定意,答应周忱,接着细想怎么做。周忱则闭目养神,蜷缩着靠车门,再不说话。郁仪发现余豪把车加速,先抄近道去了他自己家。车快到时,看似嚷嚷实则关切地喊周忱:
“别睡,走两步回家再睡。”
周忱嗯嗯两声,梦游似的下车,迷迷糊糊走。郁仪想道别两句,却又被余豪的喊声抢过:
“水已放好,温度你喜欢的,洗了再睡。睡衣在床头,不许踢被子,别烦我半夜去帮你盖。”
郁仪愣住,想入非非:嗯,这是她该听的话么?
更过分的,余豪目送周忱走一段远,眼一眨不眨,然后像忍不住,猛地翻下车,边翻边脱外套,跑去盖上周忱肩头,再勾肩搭背地说了会话。
——背影依依,轻声靡靡,郁仪只觉被撩得心火沸腾。
“不用送我了,瞧你这么不舍。”余豪回来时,郁仪主动下车,把车门砸响,可不小心又甩疼了手。
“你吃我醋,居然。”余豪扶起腰,笑得喘不过气,天崩地裂地哈哈哈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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