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郁仪感觉气氛怪异。见周忱又懒懒坐回去,手按上额,脸带倦色,就刹时觉得他好疲倦,脸泛青白,整个人无力,硬挺领口,衬得那脖颈都有点易碎感。
手里端着碗,只能来一句:“你是不真打算饿死,等我来收尸。”
“饿是真的,说收尸是哄你来的,”周忱闻言惊坐起,开始是无赖样,但转眼正肃,“想问你最近如何?”
郁仪只觉刚才看到的是错觉,这人一身钴蓝衬衣,衬得细长的眼极有神采,又复日光似的辉芒。不嬉皮的样子,让本是深邃的脸悦目多了。只是眼角暗暗的旧伤,在瘦下来的面庞上更突出。
郁仪想该反问回去,拉把椅子,坐对面,同样正肃:“你最近如何,饿多久了?”
“一点不想吃,”周忱倒是坦然,“上次的见家长大餐管饱几天。”
郁仪听出话里话,想发飙说“我逼你见家长又没逼你喝酒”,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五味杂陈地,默默搅粥碗里小勺:“抱歉。”
但随即不由分说递周忱嘴边,瓷碗边挨唇下:“一口都不想吃?”
周忱推拒,又闪又躲,皱眉摇头,郁仪算是看出余豪奈何不了他的原因。但既然被骗来,哪能像余豪那样,等着被这人摆布!
想着干脆站起,那靠背椅好使,郁仪一言不发推向周忱肩,使蛮力把他抵牢在椅背,接着一腿折起,压人下身,使挣动都不能。然后端碗的手不由分说强灌了。
周忱嗯嗯呜呜,反抗不能,口里也说不出话。郁仪可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当“抱歉”做的,只更蛮更狠,怎么样都要灌下一整碗。
阳台拉门后,还有余豪补刀,又端上一碗,嗷呜声欢呼鼓劲,兴奋又过瘾地观战。
灌完两碗,两人把周忱收拾够了,看他靠椅上咻咻喘气,脸也因进食红润不少,满意收工。郁仪见他嘴角到颈口的残粥怪,白腻腻一条,还好心递个纸巾给他擦:
“下次自己吃,还有好好吃三顿,别自己虐自己,否则还有得收拾。”
——早知道他饥一顿饱一顿,加上窝在那破屋,好像真就过得自己虐自己。
周忱服软投降,闭起眼软软地摇头:“不敢,再不敢了。”
郁仪被说得心里咯噔一下,像真是自己欺负了他,有点不可置信。不过余豪在旁呵呵笑着,鼓掌确认:“还是大小姐厉害。”
懒得多想,俯身压向周忱,也是教导余豪:
“不是厉害,是想清,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说不赢,直接行动便是。”
阳台全然露天,到底有些凉,看周忱被灌得恹恹的,郁仪直接行动把人拽到客厅,周忱抵触时,再直接扯领口把他摁单人沙发上。
沙发椅暗红软皮,靠背奇高,是那种欧式古典显尊崇的椅子。周忱被狼狈摁进去,但成了正襟危坐,手肘挨扶手,两手交叠到身前。
以防再被欺负,神情庄重地说:“我认怂,说正事吧,最近怎样?你巴巴来找我肯定有话要说。”
郁仪也坐好,不再瞎扯:“我想拉下公司的经理,我不喜欢他。”
“是你搞不定他,是么?”周忱淡笑,“他决策了公司的事,关厂卖地,赖掉工资和赔偿,还自导自演讨薪,你爸耳根软听他的,而你抗不过他,灰溜溜败下了阵。”
一针见血说事实,还说得很不客气。
郁仪气鼓鼓嘟嘴,呲出几个字:“是,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就想把这人赶走。”
周忱笑得更愉快:“不错,照你气性肯定是这反应。”
“空想无用,我会做的。”郁仪严肃,严肃得想压下周忱那种笑眯眯。
“是,你想主导事,是得赶走影响你爸的人,能赶尽赶,确实没错,真没取笑你。”周忱终于不笑。
“但我没办法,鼓动闹事的事,他抵赖,我还去翻了账,破绽也找不到。那杜经理无懈可击,我爸还信任他,我想不出该怎么赶。”郁仪偏头,闷闷承认困窘。
周忱也闷了半晌,而后用飘忽声音说:“你可以制造破绽,让你爸再不能容忍他的破绽。”
走的时候,周忱哈欠连天,抬手捂了好几次嘴。
头顶螺旋样的金色灯光洒落,墨灰的水波纹地板空旷,挑高楼层里,隔一段距离,郁仪又看出了周忱那种清贵——他陷在高背椅,肘臂落在扶手,头微微垂,似睡非睡但让人不能小视的清贵。
——没有权力和财富的簇拥,还困倦地说着阴险的话,怎么会有这么无形流露的清贵?
“贪婪和欲望,是人最好用的弱点。”
大概说这话的睥睨语气,尚且萦绕在耳吧。
郁仪强迫自己回神,开始摆弄电子锁把手,才见余豪蹦出来,懒洋洋地帮忙开。他刚才怕当电灯泡碍眼,自觉躲进房内,这时一身绸白家居服出来,软垂贴身,让郁仪看得直想快点跑。
不过眼睁睁见余豪掰门后,一点不懒了,倏地再进屋,拖出条衣服同色的棉毯,轻轻合着靠椅,搭在周忱身上。
然后在一旁沙发坐,支出画架,树起铅笔开始创作,笔触及纸,沙沙摩擦声似夜语细吟。
“什么趣味?”
郁仪止步,止步回头看,对两人的相处方式,忽地极好奇了,心急火燎地想窥探。
其实也没什么,窥探一阵,什么也没发生,余豪那抽象派画风也看不出画的什么,虽不时瞄一眼,但看不出笔下是周忱睡容。
而背景的卷纹木书架前,两人成对角坐。地面一方纤尘不染铺毯,衬上四方的核桃木茶几,杂而不乱地陈列笔、纸、周忱的电纸书,还有带残渍的黑釉杯。
月光透进灯色,融融泻进屋。两人只是风雅相处吧,郁仪望着身影想。风清月明,他们是在做各自喜爱且追求的事,只不过一出门,又会套上伪装,面目不辨地在俗世里浪荡。
不知不觉跟这两货混一起,乐在其中,越走越近,大概正是两人有自己没怎么察觉不俗,被藏起来的的,精神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而自己太计较俗世中的东西,对名利和事功,心心念念。
看着一阵赏心悦目,不过夜深总归要走,翘嘴角会心而笑出门。却忽地,听到点呓语声——迷迷糊糊,喋喋不断的暗哑声。
“他在说什么?”
郁仪又折返,是周忱窝在椅里把盖毯裹成一团,像紧抱着什么似的呓语。
余豪跃画架瞧一眼:“哦,迷糊时总这样,听不出,有时冒出个老师什么的,”见怪不怪继续画,“然后爱拉东西抱,我腿都给他拉上过。”
郁仪不知做何想,走到画架后,森森盯余豪,迫使他再解释:“你不说他燕大毕业吗,是挺爱学习,有空便抱论文看,迷糊便抱东西叫老师,正常正常,不学痴那能上那种大学呢。”
“是么?”
郁仪全然没信,看到周忱脸上是痛苦凄惶,是种哀怜祈求的神态,就想,怎么会是这样的神态,是那晚她见过的,让她疑心大起的神态?
郁仪站在办公室窗际,心情沉重地凝望厂区。近万平的占地上,排列着塑钢屋顶的一栋栋厂房。不同以往,阴雨天下,无灯地静,没了以往机器和人声的嘈杂,送材料和产品的卡车也少了。短短几天内,偌大园区,了无生机,显示了经营状况的恶化。
在这面前,她的杂乱心思都飞老远,只手扶上窗栏等候。黑色的铝合金条,湿润冰冷,如此居高视下,她有点体味到了古代君主的无情义——没错,权力会让一切失色,为争夺,必须摈弃一起不该有的东西。
被周忱告诉,眼前毫不犹豫来做,她要火上浇油,要在这恶化上再踩一脚。
穿衬衫制服的人出现在门口,三人,提刻板的公文包,道明身份后,不由分说进财务室查账。
贷款银行有权查企业账目,尤其在风险冒出时。账目阴阴阳阳,郁仪知道自己看不到全账,也不好详查,但主动去找贷款行告发情况,便能引来银行的强力介入——没要周忱指导,自己找律师小葛问出的。
厚铁门后的财务室里,他爸和杜经理唯唯诺诺,眼看二位财务小姐姐,一老练大妈一摞一摞往外搬账本。黑领带支得像棍子的银行职员,冷酷起身,公事公办地开始翻找。
“盈利显而易见萎缩,跟公司提供资产损益表不符。”翻着开口。
“固定资产变动也没记入,再这样要降信用等级了。”快成训斥声。
“不过就是工人闹事,最近有点乱,等缓过来,什么都好的,上万的订单还在做,也准备投标政府民政项目……”她爸身为董事,也不免一阵点头哈腰。
郁仪看着讨厌,没厌银行的资本冷血,而是深深领会到,墙倒众人推的境况——经营不善的后果,能把曾有的风光统统葬送,乃至人格都没有。
所以,势必要尽全力,用努力和眼光拼争上游。
想着,闷头闷脑溜进财务室,假装帮忙盘账,盯着缀满原始凭证的支出报销本本。按照脑里既定目标,一丝不苟、见缝插针地找。
“若资不抵债,贷款到期催收,那按合同,抵押财产将被法院查封,所以尽快,让我们看到贵公司有清偿能力才好。”
翻查完一阵后,大个头的肥职员一脸死相地说。
树木婆娑,天阴下黄昏更暗,一切是种透明色,犹如黎明未消。郁仪走过排豆杉树,见笔直树木后,周忱正在门厅等。
底楼的门厅做成客堂,四面玻璃,大理石装饰,高而阔大,庞大的吊灯和艺术型沙发,生生地造出了赏心悦目的典雅。
当然还因周忱坐在其中,这货像在自己家似的,毫不违和地倚着沙发,端电纸书在专注看。
郁仪一肚子烦心事,推门而进,看到周忱的一刻,有点荒漠中逢水源的踏实感。于是等烦心事消弥点后,淡淡问他:“还好吗?”
“不被你逼迫饭局,强塞强灌,一切都好。”
周忱直起身,眼中带笑,郁仪是见他倦色退了不少,不过稍稍后坐,如他话里说的,像是怕自己再用强一次。
顿时恼火:“你说反了,你有自虐倾向,要我不逼你,你不定有多遭罪。”
说着一步到沙发前,真就逼压态势,迫使周忱再往后退,手忙脚乱躲闪不及。
然后大呼小叫:“饶命,你再这样我真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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