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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厂房没灯,昏暗又冷清,人气寥寥。上次挂蚊帐的床像盘丝洞,那这次便像鬼屋。

        那场闹事后,眼看公司不行,年轻能干的也不计较欠的几个钱,纷纷另投雇主。剩下的无事可干,打个收银保洁的零工,白天又走掉不少。

        厂里落落寞寞几个人,郁仪只觉看出,是集团日暮西山的缩影,心里一阵不好受。

        离卷闸门不远,塑钢挡板被移开了。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小乐还蹲着搓泥球,头深深埋着,没有理的头发蓬起来,身上是件,大人式样改小的二手衣。

        没有灯,地上漫着脏水,墙角生层层的苔藓,这小孩蹲在废墟,一声不吭地一个人搓,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

        “叔叔。”

        脚步声走得很近,小乐才抬头叫一句,眼神怯怯,脸颊还有道伤——郁仪听出点熟络感,周忱该来过不只一次,跟这孩子很熟悉了。

        叫声引来了小乐妈。她正借门口的光踩缝纫机,身边堆起了半人高的旧衣服。这时搓着脖子走出来,仍着蓝色工装,眼睛迷蒙地说话:

        “找不到住的地方,待这里也好,最近像没听说要拆了。”

        明显是对周忱说,周忱握上人家手:“但没衣食来源,这里拆不拆不定,街道有环卫工能做,你看是不是……”

        小乐妈猛摇头,年轻的脸因苦相也起了几道纹路,看去像遭受大难。

        “是不能顾到孩子,但社区有暑期学校,也有志愿者托管,可以暂时放那里,先挨过一阵。”

        这回小乐默默抱上他妈腿,瘪嘴埋头,呜呜咽咽,一看就是不乐意样子。

        郁仪看出端倪,这俩母子衣食来源都没,还赖在这里,一是想形影不离,二是对厂还有些期望,期望工作继续,这里也真能被改造吧。

        想着愤然出马:“哪儿都不用去,这里马上复工的。”转向周忱,“那个小屋计划,也马上进来做。”

        “大言不惭。”

        周忱嫌她碍事模样,居然白眼一翻,出口训斥:

        “商业和政事,不是你大小姐脾气说怎么就怎样。你肤浅的好心,也根本帮不了她们。”

        郁仪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大概直接暴跳:“我帮得了,眼下可帮。我家空荡荡,正缺保姆,刚好收容她两人,我家也能改建儿童房,周大书记,你看我帮得了吗?”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长久,或更多的人。”

        周忱仍僵硬着脸,冷淡说。郁仪直接撑伞,把那两母子往车里送。眼看着周忱从雨里跟上,郁仪都不想理,轰隆启动车,溅一身泥地把周忱留在了厂门口。

        郁仪把车开的暴躁,时不时擦下马路沿的树篱,如开越野,飙速起尘以求爽感。

        天地间水花呲呲地溅,一溜树篱被荼毒后,不出所料地,她在路口被拦了。两制服男警趾高气扬地开罚单,再来通拍照曝光加交规教育。郁仪忍着受着,不得不消停点后,心里对周忱的怒又增一分。

        她不是平白无故的怒。周忱说的未尝没道理,很多事,不时自己意气和干劲能做成。善心也的确肤浅:让小乐妈这样的人过得好点,应该励精图治振兴公司,而不是直截了当地救济一两个人。

        她到底是精明冷静,可压不下性情爆发,也没想去压——真情真性,干嘛要压抑呢,人家孤寡母子,想帮便力所能及帮到底呗。

        而周忱不是,这人有时像个冷冰冰的计算机,利弊计较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什么也不顾。他做起事,在屏蔽感情,对人无动于衷,只为达到目的或结果,极其利己地做事:守路口不折手段用老人,恶心人地督垃圾分类,为讨好自己在直播里迎合,还为项目的钱,从威胁余豪到贴上门去跟人家搞暧昧……

        而这人偶尔的反常,自己觉察到的矛盾,看到的一丝感情流露,不过是他良心不安罢了,他坏透底的一点反弹罢了。

        这个坏胚,这坏胚怎么让自己心烦意乱,满脑子绕地都是他!

        郁仪猛踩刹车,想让脑子震荡,把周忱甩出去点,结果甩得后座的小乐嗷呜哭。她吁口气,转头抱歉,可人家娃更哭得不依不饶,开始脚蹬椅背手打他妈。

        车停在一片广场边缘,郁仪瞅到贩卖亭,花花绿绿的塑料还在雨中摆着,她打算去买个玩具来哄哄小孩。

        如此,猝然看到了广场一角的屏幕,近十平方的屏幕流光溢彩,滚动播放着宣传片。而正看到的是,那些在恶劣、脏乱、贫困中,埋头闷闷的小孩,怎么在改造后的“梦中小屋”前,露出烂烂的笑脸。

        郁仪撑伞动容,雨成砸伞的汹涌,屏幕模糊一瞬,她对着,也不知作何感想。

        周忱的确用“项目”帮到更多人,但也深深伤了一小孩的心。小朋友其实心志已成,对在乎之物也有期待和失落。小乐的不止息哭,跟自己恼怒周忱而飙车,大概都是被刺伤后难忍的发泄吧。

        ——而且,都是他一往无前,事业达成的“牺牲品”吗?

        郁仪想着发怵,在雨中战栗了两下,雨染得遍体生凉。她强压心绪,冷静下来,想不管伤不伤害,

        周忱做事终究是对的,是能达目的的。而自己不也做过同样事——

        如给老爸扯顶绿帽这种。周忱在那场内讧中说上话,他就没扯绿帽,他查了那杜经理很多,无疑处理得比自己更妥当。而自己这歪招伤家人,还被周忱看不过提醒——他是在极力避免,他是不到迫不得己便不会去伤害人吗?

        想不通,郁仪敲敲脑袋,但直觉周忱提醒得有理。想着,三下五除二买两玩具,安顿小乐母子到自己家,再赶紧飙车回老家瞅瞅。

        山寨宫殿式的父母家,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只是静悄悄。雨天昏暗,厚重铜灯洒下暗淡的光,木料装饰的挑高大厅,散发着阵阵陈旧气。

        郁仪站在其中,无端生出种寂寥感,紧抱双臂,双手怕冷似的搓了两下。

        这老家有亲切感,也有隔膜得不想进的别扭:父母在自己七岁时离婚,亲妈一气之下远走他乡,了无音讯,直到上到中学,才突闻死讯,一时无悲无喜,因为感情和面目都很模糊了。

        这后来居上的后妈,衣食照看是有的,因为总在校寄宿,感情是一点谈不上。加上视自己作裙带工具,眼下多了一丢丢恨。还有二弟弟渐长大,自己明显成了争家产的阻碍,故而能不见就不见。

        本该是温馨和有归属感的地方,站到里面,却只有种局外人的落寞。

        客厅尽头的红木门后,有低暗人声,郁仪回神,蹭过去,悄声听墙角。不出所料,但也十分意外

        ——她爸正因自己的两句话坐实“绿帽”,坐实得竟然大分家产,开始拆家赶人了。

        “他们两个送寄宿学校,郁仪也是这样读的书,长大,老在家娇惯不好。离也是让你自由,看你没什么怨言,该是对条件满意的。”

        “我没什么,冤枉就冤枉,但大宝、二宝无辜,无辜受罪……”后妈呜呜地哭。

        “你没冤枉,杜春鑫亲口说。”

        “狗急乱咬人,你赶走他,他当然想方设法损你。”

        “我有判断,一些事不只是听人说。财务的账我没细看,你经杜春鑫手做过什么事,自己抠了多少钱,心里清楚。”

        接下来后妈掩面而泣,夺门而出,弓着身丧家狗一般,郁仪看着被猛力推得来回荡的门,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爸丝毫没提她干的“坏事”,也说不上全信了她话。想想掌控集团这多年,大大小小事,老爸该心里有数。以往是容忍了吧,这下撕破脸皮,毫不留情,是在顺自己的意吗?尤其赶后妈这事上,全没详问自己,只是在顺自己意?

        外出多年,跟老爸有隔阂,但回来相处不到半年,老爸还是全无保留信自己?或者说,作为父亲,终究是很尊重地,不惜一切地在爱自己?

        想得有点热泪涌上。被郁成雄招进去时,郁仪自然收敛脾气,乖乖女一般,近到桌前待命。

        “本想你好好嫁个人,脱开这烂摊子,就算帮我。当位太太富贵一生,不用受这生意的累。但你不这么想,也有人提示我,要我尊重你想法。”

        郁成雄背靠圈椅,一脸的疲惫,眼向下耷拉了点,发福的下颌失了光泽,说起话来也僵硬着。

        一夜之间老了好多,郁仪抬眼,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这俗话。

        “爸……”

        郁成雄忽挥手,很不耐烦地,桌上凌乱文件都挥到地上,人站起来,本就凸的眼瞪大了向郁仪:

        “心累,也是人老了,幸而你让我刮目相看。你要愿意,也承担得起的话,以后这些事都交给你。反正千疮百孔,不会再差了,我心疼你,但也得历练你呀,你想清楚,要不要接下吧。”

        郁仪愕然,早想要的事,没料来得这么快,事到临头惊骇不已。要刚回国那阵,一腔意气,不定会兴致勃勃接。但几番经历后,知道了其中艰苦,人心险恶,大担子全然砸向自己,直觉恐惧会接不住。

        “而且服装这行,以后越发难做,□□腾笼换鸟,都当低端产业了,地产、it之类才合时代。我是转失败了,无能为力,你接受,便自己做主,自己做主去做什么。”

        她爸本挺阔的衬衫,卷折在圈椅里,郁仪感到了老爸的落寞,风光终归沉寂的英雄末路感。就心里斟酌着话说:

        “服装这行也是日新月异,转不好大不了不转。做的技术、产销模式,还有数字化,还有很多能弥补差距的事,若跟上趋势,这行照样有希望的。”

        ——老爸见识不够,因循守旧的败因,就咽进肚子里没说了。

        但他爸心领神会,埋头又落寞稍顷,再抬头时,却平静又欣慰了。郁仪见人忽转身,在身后的博古架摸索一阵,然后让她“大惊失色”地,把两枚白耀耀的戒指摊在了桌上: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正正好,结了婚,一切好放心交给你。”

        郁仪想抬手捂脸,怎么还有这种形式的催婚?也算是明白他爸对周忱的“深情抱”——已近弄假成真,可心里五味杂陈着,一点也不想听命啊。

        “知道现在讲究,这东西挑选定做有一套,那是你们的事。这只当家长心意,就像古代的玺印,你们两个都戴上,我看在眼里,才会觉得家业是传承。”

        她爸误解了她的迟疑,以为嫌戒指不好,哪是呢?不过也是听出,结婚命令实打实,后面更有家业的连缀,意为不结婚就不给——都什么年代,还这么封建兮兮,郁仪想怨,但也知道她爸瞧不起女儿的思想,已然是根深蒂固。

        “爸,周忱不想当上门婿。”

        “没说让他上门。”

        “那他不白捡便宜了吗?”

        “是你说非他不可,这烂摊子不算什么便宜。”

        “此一时彼一时,我跟他吵架了,想把他打一顿。”

        “闹别扭正常,你收收脾气,去把他追回来。”

        郁仪给噎得无言以对,胸口起伏——一切都是自己惹的祸,进退两难是自作孽呢。

        只能忍气吞声咬咬牙:“怎么是追,要回来,也是把他给俯首听命地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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