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撕开缠身的雾障,他仍像隐于云霞雾霭之中。
近前是俩橘红的勘探队员,对一两鬓斑白的老者逢迎。那老者头发从黑到白,有恰到好处的过度,黑发黝黑丰盈显精神,白发又露沧桑和威严——从头发就看出,这人是更有来头的人。
老书记当先蹿过去,也如见救星似的模样:“小周书记,你总算来了。”
颇有老画片上,贫困乡亲见红军的激动感。老书记弓起腰,握周忱手,把他从雾中扯清楚了点,握着靠近,语声咽哽:“组织上说你请假,怎么请这么久,朝外面的各种事,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我们这种土疙瘩弄不来阿。”
周忱被拉得别扭,雾中只见姿势,见他回抱回去,手环上老书记宽厚的背,拍着安慰。他搁在人家肩头的脸显出来,雾茫茫里,青白清凛,不过在龇牙咧嘴,露个讨好求饶的笑。
汪一声狗叫,郁仪嘟嘴撇过脸去。
余豪看明白,想这欢迎式该是给她,却碍于场合,错付给别人。郁仪见意倒不至于,大概讨厌周忱有话不直说,又露这种和稀泥的笑。
“我帮你把他拉过来,奉送到你面前。”
余豪自告奋勇,特别是见汤总正凑来,动手拍郁仪身上灰。
挤开小鸡走十几步,见周忱正脱开老书记,对那位老者说什么。两勘探队员如迎大神,毕恭毕敬要请人家到他们营地。
那老者目光温厚,文气又稳重,周忱称呼老师,大概他顺来的专家吧,专治眼前这俩应付差事,且没良心的。
果真是救星。
但管他救星不救星,让他快见该见的人才是正理。余豪单刀直入:
“一段不见,盼到你,我也好激动。”
伸胳膊把周忱一揽,勾肩搭背挟牢,然后亲密地挟着走:“来了也不先找我们,望穿秋水阿,急要你安慰下。”
“看来要干的事好多,应接不暇。”周忱倒是大方地随着走。
余豪打算继续嘻哈,但心里咯噔了下——几步后,感到了周忱脚步虚,得用力挟他腋下,他才走好。又看他穿身灰蓝的户外衣,防水又厚实,大帽子落背后,挟起来,却并没有什么重量……
忽想起上次见他时的怜悯,不过月余,他还没大好吧。
想着不觉手下放轻,走慢了点,可碍脚的鸡越发密,哎,带周忱这路都走不好的,越障碍走,那是无比的慢吞吞。余豪干脆心一横,把周忱腰一撑,举起扛肩上:
“抱歉,有人急要见你,就这么过去吧。”
“你们是该抱歉,上次告发我什么,害得我好惨……”周忱当然不服,手舞足蹈地挣扎打人。
“来,要不抱一个,就差你没抱。”到郁仪跟前,余豪几乎把周忱放郁仪身上。
周忱怕惹着似的退开步,呼呼喘气,眼神是对余豪的怪罪,还有对郁仪的不敢冒犯。
磨叽。余豪看不过,瞧那汤总还在拍灰献殷勤,去把人抵开,把郁仪朝前一推:
“久别重逢的拥抱,一释前嫌好不好?”
郁仪失重前扑,余豪是下了死力,非要俩抱上,赌周忱不接也得接——哪知郁仪一步稳住,周忱讪讪地放下了准备接的手。
但郁仪把那手拿起,捏着问:“我觉得你没必要着急来,你还好吧?”
“我还不来,秋水肯定穿了,就不只是被卷毛毯、被扛、还被狗狗一样扔你身上。”周忱人畜无害地笑。
后面有汩汩的滚轮声,跟周忱一道来的几个人也过来。周忱转而正经,搪塞一句:“哦,被你们害得不得不来,待会解释。”
那是五个特大号行李箱,还有一柜子似的木板箱由两人抬来,哼哧哼哧,眼看沉重。
走最前的,是个宽年的中年人,衣着精细体面,丝亮的白衬衫露一截,余豪认出,是上次出山,用大肥越野车接他们的人。
而放眼望去,雾中还真有小三轮,四辆排成一溜,翻山越岭后,带着土,跟上次他们搭的如出一辙。
那中年人依然谦恭,走过来托起周忱手,似带点扶的意味,也不管周围,径自推周忱到办公室坐了。
行李随着往里面搬,才上台阶,里面传出坚定的拒绝:“你不能住这儿。”
“那你搭个棚给我住?”周忱随着跑出来,无奈苦笑,“条件有限,这办公室我都窝了半年,有什么不能住的。”
那中年人四顾:“搭棚不行,老木房透风也不行,就这楼,其他房我再看看。”
说着招呼三轮车夫加搬运工,毫不客气地闯门而入,查每个房。上上下下跑一圈后,指二楼楼角,对周忱汇报:
“东头那间可以,勉强行,算干净,采光通风刚好,就上下楼麻烦点,你让人帮一帮,”转身问,“那间房谁的,麻烦腾出来下?”
是郁仪的。周忱捂额头,顺带捂紧眼,无限苦恼样。但郁仪只平平静静站出:“我的。二楼是我作坊,我得看管,不好意思腾不了。”
朝周忱深深望一眼:“爱莫能助。”
那中年人也果断,招呼人挟周忱走:“看来还是不行,我带你回去吧,条件太差,就说你不该再跑来。”
这下戳中郁仪软肋。周忱嗯嗯哼哼被拖着不愿,郁仪两步抢前,展臂一挡:“也不是爱莫能助,非要那间房,我腾出一半给他。”
“恕我不能接受,跟女孩子抢地方住太窝囊。”周忱嗯哼拒绝。
轮到汤总温声软语地凑上:“要不这样,你们缓两天,我租的民房还在整,等整好了,再叫人家姑娘家搬过去?”
余豪也不嫌热闹:“这样这样,以往也换过,我跟周忱住二楼,这姑娘家先到下面凑合几天。”
“那怎么行?”汤总讶异。
“是不行不行。”周忱还在被拖,但不影响加入争吵圈。
反正该凑上的都凑上了,叽叽呱呱,那要走的几人,也被人墙和小鸡堵死。郁仪瞅住机会,放高声音:
“我说腾就腾,说一不二,”动手揪周忱衣服把他往办公室推,“你们等着。”
二楼房间好在够大,约三四十平,南北都有窗户,郁仪的建议有可行性。加上她材料在手,隔板和大幅的布,叫人抬进来,唰唰地布置一番,瞬间把南边隔出了一片空。
她简陋的床和桌子,窝到北边窗户前,已是一小半和一大半的对比了。那中年人看着让步的份上,点头同意。箱子和大木箱被抬进,他同搬运一起拆东西布置。
于是余豪等惊呆地看到,这简直是搬了个家,娇娇公主般待遇:用度一应俱全,床铺、桌椅、衣柜、衣服全有,即便折叠品,也质感坚固。东西都一尘不染的淡色,散发着好闻的浆洗干净味。
余豪打量着怀疑,周忱这爱住垃圾堆的不讲究人,用得着这么伺候?
又一箱子打开,摆出堆方方圆圆的东西。大概电器,搬的人接线板插好,开始试用,呜呜噜噜声中,那中年人把一银白的圆盘挂到墙上,并目不转睛注视。
注视完,一会转身向郁仪,友好得多地握手:“有人一起住也好,注意温度、湿度,最好保持这样,你们女孩子细心些,麻烦了。”
那是温湿度计,余豪看出,听旁边汤总嘀咕“难不成要孵小鸡”,心里也跟嘀咕了一遍。
但房里感觉似曾相识,跟京城见到周忱时,那房温湿感觉同样——他真的没大好吧,该是经过大病得仔细照顾时,也不知他怎么神通广大地跑了出来。
郁仪愣神,那中年人又拉起靠墙的一箱子:“这里面东西,必要时候能用上,麻烦你们了。”
“他怎么了,他毛病还没好吗?”郁仪惶急又疑惑地问。
“不让说,总之得多注意点,就这样。”收拾完毕,那几人果断走掉。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拗不过人,周忱始终没上楼,待在办公室里跟老书记谈事。自然是热火朝天,离开这段,有说不完肺腑话——以至于郁仪一脸兴师问罪地杵到门口,他还视而不见。
“你能什么事跟我说明白吗?”郁仪猛一拍门,打断谈话。
“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严厉的应声出现在门外。众人循声看,张大嘴,只见两位警察制服的人,五大三粗,带着执法的威严神情,腰挂电棍和手铐显形在雾中。
小镇民警是地头蛇,大概收入不高,又天高皇帝远,加上跋涉了老长的山路,执法比较粗暴。进门举起手机,把照片一比对,然后不由分说架起周忱,反铐双手,有如制服恶徒。
更不由分说,押起周忱肩膀,把他拍到桌上,压得死死,对他被压变形的小白脸喝:
“做了什么赶快交代。”
“我做了各种事,要交代哪一件?”周忱声音也被压变形。
“有什么就交代什么。”两民警对视一眼,手劲更狠,像更确信逮了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周忱闭了下眼,似从惊愕中开窍,以无语的目光扫郁仪一眼:
“你又告发我什么?拜托饶了我。”
郁仪也目瞪口呆中,没想到会来这种“助力”,但人平平静静的,没问也没辩,走去揪起周忱耳朵:
“谁叫你事情不跟我说明白,报应,报应到这样,还要不要说?”
余豪想她真会顺水推舟因势就便啊,估计早想这么“欺负”周忱。看去,就是嫌不够似的,把周忱耳朵都揪红。
周忱很无奈地埋头磕桌面:“哪是报应,明明是你坑害我。”
“不听话是吧,”两民警不耐烦磨叽,“不听话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把周忱掰过来,再拍上墙,这时门外进来一护士样的人,打开铁皮箱,拿出针头。余豪以为是麻醉起来抓走之类,结果惊魂甫定地发现只是抽血。
“这家伙滥用药物,上面线索转过来,要定期查,严格管制,”民警也折腾累,坐旁边抱怨,“那城里叫什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什么糜烂干什么,粉啥的管的严,就不停玩出新花样,搞得我们麻烦要死,老要学习,这采样还得送市里检。”
一番不客气后,民警们威风耍够,也放了人。周忱被抽血后,变乖顺了,木头似的被推到椅子上,俯首接受教育:
“好好改过自新。吸那什么,对不起家人,对不起社会,更对不起自己。成废人一个,扫地出门都没人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嗯。”蹭着手从善如流。
民警见态度端正,决定收工,周忱手蹭得哐哐响,民警解了手铐:“你还有的救,好好努力。”
“你们朋友家人得也得努力,看好他,防牢了,别让他有机会又嗑上。这手册好好学,还有个小程序,定期在上面登一下,防毒禁毒,人人有责。”
教育完主犯,周围人也好生教育了一遍。
一屋人被训得齐刷刷注目周忱,真是啥样的目光都有。余豪见他的可怜乖顺样,只觉得又要孵小鸡似的照顾,又得防罪犯似的严管,真是接了个大麻烦阿。
就没注意到郁仪迷惑震惊,又凌厉得恨不得刺穿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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