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堂前未在世,自成丧家犬
第一节异类
2042年,自从“黄昏之战”结束之后,人们便开启了长达十几年的和平盛世。各国开始大融合,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界限也逐渐淡化。
自此,大融合时代的趋势开始逐渐显露。
地下城Z区十一街道。
“城市甜心为您报时,现在是国际时间十二点整,当前空气质量AQI为324,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的人群,老年人,儿童请避免任何户外运动,除此以外的人群请避免长期在户外活动,谢谢您的收听,我是城市甜心。City sweetheart tells you the time……”
“弗莱克,是你让那孩子坐在那的?”
D国女人在店里坐立不安,她想打破僵局,因为弗莱克似乎知道了她昨晚去找格雷特的事,至于干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而门口的那个“怪物”更是让她怎么样都不舒服。
“得了吧!别摆出一副圣母救世主的样子!我看你去浪荡的时候也没想起我。”
坐在二楼喝着假酒的F国老男人,十分厌恶地奚落着女人,“我愿意让什么东西坐我门口那是我的事,你甚至连他都不如!还有,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得到一分钱!”
“我真是受够了!你也就配和那小杂碎待在一起!”女人也不是吃素的,抄起车钥匙就向二楼砸去,张牙舞爪的很是吓人。
男人气的太阳穴左右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直接把桌子掀翻到了楼下“你给我闭嘴蠢货!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丑事么?!”
女人一时哑口无言,愤愤地背上了GUCCI Arli蛇皮肩背包,直径向门口走去。
“睡大街吧!”男人也破罐子破摔懒得叫她了。
出了店门,女人狠毒地揪住了门口男孩的衣领,把他往店面旁边拎,顺势一把就将男孩扯得摔在了地上。
“死远点!”
可能是过分清瘦的躯体,又可能是数日未曾进食的缘故,让男孩重重地横摔在了地上,没怎么修剪过的头发遮住了男孩的眼睛,他咬住了嘴唇,咬得很紧,就好像是努力地克制着什么似的。
碎发下琥珀色的瞳仁,温润柔和,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瞳孔却像个只进不出的黑洞,深邃得让看不懂,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白皙胜雪的皮肤,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好地儿,全都是淤伤,圆圆的脸蛋皲裂得很严重,有些毛孔已经开始渗血,银白色的头发脏乱得黏在了一起。
“你就不能滚到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么?”D国女人嘴巴张得很大,扯着喉咙地叫着,但香奈儿的口红就是这样,就算是唇釉照样容易脱妆,此时女人牙齿上晕上了口红,女人也未察觉,只是抡起肩背包砸在了男孩脸上。
男孩一时间无法思考,嘴里开始有些泛咸。过了一会儿,终于下意识地捂住鼻嘴,指缝间,一时流出大量鲜血,女人见状便快步加入人群离开了。
男孩没有爬起来,而是躺倒在地上,看着天上刺眼的太阳。
下雨了。
※
那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下雨”,城市的洒水程序,可能看上去是那么的无病呻吟,但消毒、降温、调节湿度,都是人工降雨的目的,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下雨也就很随便啦,在规定的时间里放水就好了。
※
今天的“雨”,没有了以往的消毒水味,才下了不到十秒钟,雨水就开始在街上肆意流淌。男孩咧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不见眼睛,不知悲喜,反正划过脸颊的不只雨水,有鲜红的血水,或许还有冲不淡凄怆的泪水。
人群如同往常一样的忙碌,男孩在人群中是那样的显眼,可人们总是有更重要的事。
视而不见就好了,活得简单点。
第二节新人类
新人类。
他们骨骼比常人要大一些,虹膜色素很浅,瞳色多是粉色,毛发则呈银白色。
起初人们只觉得,都是白化病临床比较常见的症状,没什么稀奇的,但直到人类建立起了“地下城”。
随着人类居住地下城的时间变长,“新白人”的数量便越来越多。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恐慌。
一些医学方面的学者认为,这样的特殊人群不应该归为病患,因为他们除了通体无色外,没有任何需要救治的地方,甚至一直困扰着白化病人的视力问题在他们身上也完全体现不出来,似乎与传统人类相比,反而感官,适应能力等方面都更出色。
这些结论一经得出,便引发了各方的激烈讨论。大多数人开始反感这些无色的白人,似乎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机能比以往人类更强,激起了大批传统人类强烈的“排外”情绪,认为“新人类”的出现,是传统人类的灾难。所以理所当然地就将“新人类”视为是有病的,不正常的,是怪物。
至今无人能给出准确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人种?而这样的人种像是凭空蹦出来一样,在人类迁入地下城后疯狂暴涨。但政府似乎无视掉了“新人类”的出现,对这样反常的情况,不做出任何表态,就好像早上起床洗脸刷牙一样平常。这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大多数传统人类的极度不满,传统人类在全球范围内组织了,很多次大大小小的抗议游行,很显然,没有得到政府方面的任何回应,不仅无法引起政府重视,反而被政府以妨碍公务的名义,逮捕了大量游行示威人员。
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些心术不正的传统人类商人,便开始利用这种日益高涨的“排外情绪”,开始散步“新人类”的器官可以治病的谣言,并在全球范围内秘密囚禁并贩卖“新人类”。随着交易的日益扩大,使得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成为公开的秘密,“新人类”也成为了许多黑市上的硬通货。
同样的,黑市贩卖“新人类”,在各地黑市肆虐,因为没有人能抵得住这巨额利润的诱惑。一时间,这种暗网才会出现的买卖成了公开的秘密。
有人说“新人类”很可能是人类建造地下城所致;也有人说那是撒旦的后代,是不祥的东西;还有人表示这是大势所趋,人类正在进化……但尽管如此,“新白人”依旧遭到排挤。人们总觉得,如果战争不爆发,就不会有这样的怪物,他们是这场战争给人类带来的诅咒,所以“新人类”就十分自然地成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极渊恶鬼”。
第三节幻梦
“喵——喵~”
一只灰白色的中华田园猫,不知何时跑到了一家店铺屋檐下来回绕走避雨,它“喵喵”地叫唤着,行动似乎不是很敏捷,大概是被淋了雨的缘故,浑身都在发抖。
这次“雨”量很大,“雨水”流进了男孩的气管,男孩呛得坐了起来,却没有站起身,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皲裂严重的皮肤经受雨水洗礼后,开始发红渗血,又痒又疼。不远处的猫咪似乎叫醒了他,寻着猫咪的叫声,男孩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刚刚横摔在地时膝盖被磕破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店铺那边走去。
来到跟前,看着猫咪,男孩蹲下身来伸手去抚摸,而猫咪也不怕人没有躲开,绕着男孩来回走,时不时又蹭蹭他的脚踝很是粘人。没有普通野猫的那种攻击性,它的叫声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有力,相反,听上去有些急促。
雨停后男孩抱着猫去自助福利屋拿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下,而后又来到一条狭窄且未被雨水浸湿的小巷,找了个破纸箱将猫放进去。浑身酸痛的他已经累得睁不开眼,靠坐在墙角里,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男孩虽累却睡得不沉,这一次又梦到了那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地方……
※
大海、青山、沙滩、阳光、海鸥还有那座洁白宏伟的建筑。
远处的山苍翠挺拔,介于天空和大海之间,就好像,世界的尽头。天空蓝得是那么的欢快明朗,虽单纯透彻却也友好而神秘,似乎触手可及又好像永远都无法到达。淡淡的几抹云烟被那穿心透骨的湛蓝穿透,那是云儿对大空的痴迷。
某一刻,男孩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抹青云,被风打散也没关系,渐渐消失也不害怕,只要能与这天交融,沧海桑田天荒地老。好像死,其实也没什么。
那一缕云烟悠悠地在空中飘荡着,秀丽的海滩风景尽收眼底,那是云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他忽而又变成一段透明的丝绢,沐浴风中抟扶摇而上,风儿变成了那丝绢的坐骑。
海上波浪轻柔,海水透亮至底,青蓝交合,不知深浅。浅岸白石铺齐,靠近山岛的水域墨绿透黑深不见底。波光像粒粒金沙抚着浪尖,亮得扎眼,在太阳的庇护下闪烁得更加肆无忌惮。
丝绢飘累了又变回海滩上的男孩,直径向那座圣洁高大的建筑走去。
灿烂的阳光被漂亮的彩色玻璃花窗过滤,光线变得斑斓琳琅柔情万丈。那是一座不太标准的罗马式建筑,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教堂。既有东方的神兽斗拱又有十字拱、飞券等西方宗教气息浓厚的特有哥特式结构。走进教堂,没有华丽的天顶画也没有多余的陈设物,倒像极了西斯廷教堂,一样的长方形模样,只是这里的穹顶天窗更大些,太阳能投入教堂,让白色大理石地板印上斑斓的光。
来到正殿,男孩寻一处木质长椅坐下,失了神,闭上眼,以为自己永远都可以这样了,聆听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朦胧乐曲,韵律伴着清风耳鬓厮磨。男孩忽而泪眼婆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将尽失声。
而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散了,只留下那靡靡的乐曲声,就好像万物都为之默泪……
正当男孩以为此时光景已是永恒时,乐曲声也消散了,整个世界又再次被赋予了自然之声。
睁眼时,世界又被清新文静的声音所笼罩,处身之地积水清澈泛绿,似乎是一个不小不大的水池,翠碧银蛇一般的波纹在池底闪动。男孩仔细地审视四周,原来“昔日”雪白高大的建筑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断壁残垣。教堂穹顶坍塌空洞,彩色玻璃花窗早已碎落,正殿破败不堪,以前整齐排列的道道长椅被腐化得枯朽易折,教堂里里外外爬满了树藤和粗壮的树根,藤蔓树枝浸入水中。那是一颗不知年限的紫藤萝,它与白色的大理石壁长在了一起。紫色的花藤,轻轻摇曳着一点一点地啜饮着水池中的碧色甘露。
回黄转绿,斗转星移,男孩的影像映在池水里,婆娑不明,只有他依稀还是孩童模样。暗淡了,阳光像落进了云海一般,不再光芒万丈,大地顷刻间被暗沉的颜色席卷。没有了虫林鸟叫,海浪抚礁,微风轻摇;接踵而至的,是雷霆咆哮,是狂风怒号,是骇浪惊涛。浓重的乌云裹着狂风翻涌着,大海也受到了感召,掀起数百英尺的大浪拍打着慌乱的暗礁。天空坠着沉重的暗黑色云海,竭力不让其掉落压塌地面。雨箭蓄势待发,雷霆助阵,短短几秒,“星雨”荧荧,前后不齐倾泻而下。
男孩在水池中来不及躲藏,头脚一轻,倒进池中。池底崩裂掉入深渊,此时池水深如虚空。浸入水中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男孩无法动弹,只能任自己沉进水底。
绝望开始侵蚀男孩的心神,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离那个字很近,又很远。
死,我要死了么?可我还没见过海,没看过一次花开,没到过地下城以外,没,没有感受过……爱或者被爱。我想知道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是什么感受;想知道有父母拥抱亲吻爱护关心,是什么感受;想只知道人们跪在白色雕塑前做祷告,是什么感受;想知道离开家人踏上旅程是什么感受。我想,走下去——走过黑夜无人的街道,走过有说有笑的人群,走过奔腾不息的川江大河,走过花香氤氲的万亩花田,走完我,漫长却不透亮的余生……
男孩在深不见底的水池里慢慢下沉,他被无尽的黑暗所包裹,那种无助的绝望将男孩内心深处强烈的求生本能激发出来,可他却动弹不得。
剧烈的疼痛让男孩近乎窒息,意识也开始涣散,这时池底的深渊涌现出一张苍白又模糊的脸,头发同样银白,男孩看不清,只知道另一个男孩可以在水中自由行走空游而无所依靠。
那是,谁?谁在那?
一个如鱼得水般可以在水中自由行走的男孩,和自己,一模一样!眼瞳是和玻璃一般剔透的蓝,在幽深昏暗的水中发出微弱的光。
蓝色眼睛的孩子一把挽住即将失去意识的男孩,朝水池的更深处走去,而男孩就像一个氢气球一样漂浮着被另一个自己拉下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看到另一个自己已经走到了水底稳稳的站在了那,而他却还漂浮着。稳稳地站在水底的人笑了,借助蹲下,握紧男孩的手腕一把就将他拽了下来。
男孩躯体不再轻飘转而开始快速下坠,刚刚漆黑一片的池水随着他的下落,颜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浅,从黑蓝渐变为普兰后又褪至浅蓝,而水深的压迫也随着颜色的变浅而减轻。水中大量的气泡与下坠的男孩背道而驰,渐渐消失成了白雾。周围的池水不知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男孩恍惚间回过神来,掉落失重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让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万丈高空。高空摔落的感觉,让他脑海里对躯体支离破碎鲜血横飞画面的幻想愈演愈烈,心惊肉跳。
“活着?为什么?留在这不好么?”
一个声音从男孩耳边划过穿透了他的身体飘散至天际,男孩猛然回头,眼前一黑,突然从教堂长椅上醒了过来。还是白玉西斯廷教堂那般的原来模样,似乎什么都未曾改变过。
从彩色玻璃穹顶透下来的阳光绚丽斑斓,温暖静谧。男孩白皙的小脸被阳光照得像个五颜六色的瓷娃娃。
恍惚间,头顶琳琅缤纷的彩色玻璃开始转动,犹如冰雕的透明玫瑰被赋予了生命,缓缓绽放开来。
大地开始震颤,“玫瑰”开始碎裂,裂痕不断扩大,顷刻间彻底崩裂,大片大片的玻璃尖刃如毛细雨,即将戳穿割裂男孩……
※
男孩突然醒来,表情惊恐,呆呆地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依旧惊魂未定。也不知过了多久,猫“喵喵”地开始叫个不停。男孩伸手把纸箱拖到自己身旁,查看小猫怎么回事。
潮湿的沥青路上清澈的积水里,印着高楼的点点灯光,这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湿润黑暗,风口居多的地下城凉风阵阵,除了路灯能照射到的区域,其他地方都都模糊不清、阴冷而又潮湿。
这时,在男孩面前的那一块积水中,多出来两个半大孩子的倒影。
“喏,这儿不就是么?”
第三节溯源
林秧看着赵洋递给自己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新人少年,六七岁的样子,带着红领巾,白皙的脸两颊却红扑扑的,像是很害羞的样子,“这孩子就是姜介?”
“嗯,这是他上小学时候的照片。”赵洋解开右手袖扣,卷起袖来,正坐,随便拿一张注有机密水印的文件,提起毛笔练起字来。就好像在他这里,什么机密文件,都是一堆废纸。
林秧人都看懵了,这是什么操作?领导都这么牛逼的吗?可恶居然被他装到了!照这么说,机密文件点烟这种名场面岂不是基本操作?没点牛逼的觉悟,还真就没有领导那个味儿。文件练字,学到了。
林秧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转而又看向手里照片,这张照片被保存得很好,除了有些泛黄,边角崭新有硬度。照片背面写着“My Little Girl,7 years!”流畅娟秀的圆体行书,辨识度很高。的确,姜介那时候长得太像个小姑娘了,不怎么修剪的头发长得快要齐肩,消瘦的小脸感觉一碰就碎了,五官秀气,精致得像个BJD娃娃。
看得出来这孩子比普通孩子要肯长,姜介上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快一米八了,当时赵洋受邀去过Z区第一中学一次,姜介是那种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跳出的孩子,给刘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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