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狭路相逢
顺着地上的影子往上看,一双做工考究的绸缎鞋纤尘不染突兀地落在尘土飞扬的泥路上,绣着山形纹样的缎子鞋上,一名四十出头的蒙面男子静默地立在远处,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遮蔽得严严实实的秦萧萧。
他是一名剑客。秦萧萧不假思索地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剑客与剑客之间,无需多话。几乎在判断出那人是一名剑客的同时,秦萧萧断定他是一名高手。秦萧萧在脑中将庄亦谐这些年和她说过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特征和此人一一进行比对。
不像,这人似乎并不常在江湖行走,以至于连庄亦谐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的存在。
还好她们已经走远了,秦萧萧庆幸地想。很快,她就想明白,这人不是冲着仇府逃奴来的,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在一旁冷眼瞧着自己叛变,从仇府众人手中救下那两名女子。待到她们走远才现身,就是想和自己单挑。
秦萧萧看了一眼被她打晕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旁的仇府之人,一时半会,想来他们也不会醒,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像是明白秦萧萧的顾虑,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她。
终于,秦萧萧整理好了一切,从容应战,向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率先出招的机会让给了他。
“你就打算这样与我过招吗?”那人并不急着出招,开口问道。
秦萧萧点点头,反问道:“有何不妥?”
“将自己的真容遮挡在面纱之下,算不得光明正大。”那人沉声道。
藏在面纱之下的嘴边浮起笑意,伴随着她的笑容,秦萧萧利落反击道:“彼此彼此,阁下不也正因为担忧人多眼杂,才选择尾随我一路,直到刚才才蒙面现身,与我相见吗?”
“好厉害的一张嘴,不知道你的功夫,有没有你的嘴皮子那么利索。”话音一落,那人从旁边的树杈上拗下一根树枝代替武器,箭步上前,直抵秦萧萧眉心而去。
秦萧萧虽然下山多日,但是她并没有疏于练习,对于突如其来的这记快招,秦萧萧侧身一闪,灵巧避过。秦萧萧见那人用枝丫代替利剑,自己在躲避的同时从地上捡起一根挂了几片枯叶的断枝,与那人缠斗起来。
他进,她退。秦萧萧不知此人为何执意要与自己在这荒郊野地比试,一边着意避让,一边摸索着他的路数。两人各自有所保留,不肯露出自己师承何派,有何独门绝学,你来我往的,转眼已过了一百二十余招。
若是在以往,秦萧萧一定无法躲过此人咄咄逼人的试探。然而这次武林大会,她几乎是一场不落地观摩了各门各派杰出弟子的比试,对于各家招式有了一定的掌握,因此很好地化他人之长解自身之围,令那人无功而返。
那人没能试探出秦萧萧的底细,相反地,他虽然刻意隐藏,但是秦萧萧还是在他的招式之间发现他的功夫似乎与山三派渊源颇深——天门十八式,她在武林大会上不仅看郑可贤与别人对战时用过,在最后的决战场上,郑可贤也屡屡使出这套剑招与她抗衡。
明面上看,郑可贤使的天门十八式和此人用的招数并非一路。郑可贤的招式看似凌厉,实则果决不足,常常错失胜点,让对手获得喘息。
这人的剑招与郑可贤迥然不同,他每次出手看似温和,实则狠辣,就像涨水期时水面平静的伶仃河,没有人知道,平坦如镜的河面下何时会掀起惊涛骇浪,将河面上的一切船只、人畜无情吞没。
劈山断海,这一招秦萧萧见郑可贤使过几回,他往往将这招作为制敌的不二法门,要么隐而不发,一旦出招,便势要一招结束战局。然而,如今她面前的这个人显然不打算用劈山断海打败她,只见他举重若轻地将劈山断海的招式全数带过,并不急着攻击,而是用做铺垫。
这让秦萧萧有些不解,天门十八式之中,劈山断海已是威力极强的一招,不用这招,他还能再出哪一招?很快,秦萧萧就知道了答案,只是,她似乎明白得有些晚。
百川归一!他居然用百川归一接上了劈山断海!
只见那人虚晃一招,只为从侧方攻击秦萧萧毫无防备的背部。秦萧萧从未见人如此运用天门十八式,心神大乱,不知如何应对。眼见着那人手中的枝条即将袭来,鬼使神差之间,秦萧萧再次复刻了当日在烂柯山上与郑可贤对战的那一幕,使出了自己也不知从何习得的乾坤一剑。
两人手中的枝条撞在了一块,被强大的外力几乎震成碎片,连带着手握枝条的两人也被对方的剑气猛然一震,各自后退了半步。那人到底经验多、底子好,率先站稳,重新打量着眼前踉跄的秦萧萧,感慨道:“好一招乾坤一剑,枕粱门式微了这些年,竟培育出这么棵好苗子。”
还未等秦萧萧说话,那人又接着说道:“可惜,实在可惜了。”
秦萧萧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可惜些什么。突然那人袖间银光一闪,掏出一把一寸见宽的短剑,冲着秦萧萧的喉咙刺去。没有防备的秦萧萧出于本能,就势向一旁的空地滚去,不让那人的图谋得逞。
然而,那人一击不成,紧紧追着秦萧萧而来,一副不取她性命不肯罢休的样子。秦萧萧一路滚着,滚到了一棵大树边上,再不能滚下去。那人见她动作稍有停滞,赶忙抓住这一空隙,朝着她的身上刺去。秦萧萧赤手空拳,对上此人的锋利短剑,没有几个回合,便完全被他压制住,身上划出了好几个不浅的血口子。
身上的伤汩汩地流着血,此刻的秦萧萧却没有时间感知身上的痛楚,她在那人的眼中看到了□□裸的杀意,那是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狠辣决心。她与这人,明明今日是头一回见面,何至于让他对自己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危急关头,想不想的明白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该如何觅得机会绝处逢生。这些年,秦萧萧遇到过许多危机时刻,每一次看着都险象环生,逼入绝境,但她每一次都凭着自己的毅力和智慧逃出生天。她不会退却,也不会闪躲,每一次,她都选择迎难而上,直面困境。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把剑悬空着对着她的胸口落下来,秦萧萧不假思索,死死地夹住那人的双臂,不让他再将剑落下分毫。秦萧萧圆睁着双眼,拼尽全力对抗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她伤口上的鲜血原本已经有些凝固,此刻全都迸开,不知疲倦地往外流去。
秦萧萧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场面对自己越不利。她双手钳制着那人的两臂,猛地扬起脑袋重重地向那人头顶砸去,两个脑袋撞在一处,发出狠狠的一声脆响。那人没料到秦萧萧居然用上这么稚气的方式来对付他,一个不防被撞在了地上,手里的短剑也被震落,飞去了一旁的地上。
趁着这个空档,秦萧萧歪斜地扶着身后的树干站起身来,想要去夺掉落在地的那把短剑。那人显然明白她的心思,扑过去想要抢在秦萧萧前头拿到那柄短剑。
就差一个指尖的长度,那人抢在秦萧萧前头拿回了那把短剑。两人之间的角逐,主动权重新回到了那人手中。
秦萧萧靠在树干上,有些急促地喘着气,等待着那人的下一次攻击。果然,那人没有给她过多喘息的时间。他才站定,便迅疾地持着短剑,往秦萧萧的左肩刺去。
出乎意料地,秦萧萧这一次没有立时闪避,而是等到眼前的这柄短剑送到了面门前,才一手死死格挡住他的攻击,将那柄短剑扎进了树干,一手顺势扯下那人蒙面的面纱,想要看看他的真容。
事发突然,那人没有防备秦萧萧会突然出手揭下他的面纱,仓皇之间放弃继续击杀秦萧萧的良机,回身扯下外衫的一处衣角,遮在脸上,不让秦萧萧看到他的相貌。
胜负未分,两人还欲再战,忽然树林里传来动听的吟诵声,仔细一听,那人说的是:“后周德衰,乃乘青牛车去……”
城门将要下钥,这个时候,会是谁过来了呢?显然,那人和秦萧萧同样一头雾水。既然不是他的同伙,那对于秦萧萧来说,这名第三人的到来,对她而言着实不是个坏消息。那人如此谨慎,不愿暴露自己的面容,一定不想节外生枝。
果然,随着吟诵声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蒙面男子不甘心地望了眼秦萧萧,纵身窜入了密林之中,与正好从林中走出的青年擦肩而过。
秦萧萧戒备地看着从林中走出的那名青年,不知道他此时出现意欲何为。如果说他是无意经过的话,这时机选择得未免过于巧合,替她解了方才生死之围;如果说他是有意选在此时现身,想来他旁观了适才她与蒙面男子的打斗,想要坐收渔利。
秦萧萧强撑着自己疲惫已极的身体,打起精神,准备与这青年周旋,定睛一看,却见这青年正是当日与郑康一同上到烂柯山的男子。当日匆匆一面,不想山水迢迢之远,竟在长安郊外,再次见到了他。
“好厉害的乾坤一剑,好厉害的枕粱弟子。”关山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驯,明明是赞扬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让人怀疑在说反话。
秦萧萧斜睨了他一眼,吞下喉头上涌的鲜血,勉力回击道:“少侠这个时候出现,难道是为了与我说这两句风凉话的吗?”
关山度不理会秦萧萧的冷淡,走近她身旁,邀功道:“要不是我出现,那人可真会要了你的命的。”
“那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才落,一根冰冷坚硬的利器猝然抵在了关山度的后颈处,让他不自觉耸了一下肩膀。
原来,秦萧萧左手袖中一直藏着一根玄铁打造的簪子,锐利无比。她与那名蒙面男子对战时,假意装作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与那人过招,全然是为了让那人放松警惕,趁其不备,一举偷袭,了结了他。
关山度移开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从秦萧萧手里拿过那根簪子,那簪子上沾了她的血,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关山度替秦萧萧擦拭干净簪子,重新将它还回她手中,语带艳羡地说:“师父到底疼你,枕粱门这么宝贝的玄铁,他拿来打成簪子送予你做暗器。”
“师姐,不管你信不信,是师父让我来帮你的。”关山度郑重地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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