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请君入瓮(其三)
徐二狗走到金光门下,给守城的官差看了过所,官差们一脸倦容,看也没看他过所上的内容,就放他通行了。得益于守城士兵的大意,徐二狗不费吹灰之力,腰侧系着他平日惯用的双刀,平安无事地出了城。
虽说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好长时间,但是天色已经阴沉下来,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大有要下暴雨的趋势。进城出城的人都显得着急起来,行色匆匆地走在宽敞的道路上。
出城之后,徐二狗没有跟着人流继续走大路,相反地,他打量周围无人注目自己时,转身走进一条杂草丛生的荒僻小道,靠着蛮力拨开两旁带刺的灌丛,往纵深处走去。
在经历了忐忑心酸的半日煎熬后,走出长安的徐二狗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摆脱了光王府的追兵。虽然他仓皇逃窜,走得匆促,除了随身带着的一把双刀外,只携带着从西市市集上赢来的一只毽子,几枚铜板。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徐二狗眯起自己狭长的双眼,靠着他过人的目力发现前方有一辆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的小马车正一路疾驰,蹚过泥泞的水潭,颠簸地驶过去。
要是这辆马车能是他的就好了。虽然这辆小马车其貌不扬,看上去随时都有要散架的风险,但是此时的徐二狗顾不上挑三拣四,再怎么说,有匹马有辆车总比靠双脚跑路来得舒坦多了。可惜看那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往自己这儿来的。纵使他健步如飞,也没办法拦下那辆马车。
仿佛听到了徐二狗的心声似的,一直坚强奔走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任车夫如何抽打在前头拉车的马儿,马车还是纹丝不动。在车夫抓耳挠腮不知马儿抽了什么风的时候,远处的徐二狗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马车的突然停步不是因为马,而是因为车。
正值冰雪消融之际,这些天雨水又勤,许多泥路积攒下许多泥水,久而久之,就形成泥淖,专门坑害不知轻重,盲目驾车的车夫。眼前的这位车夫就犯了这个错误,他只知向前赶车,却没有发现路上的陷阱,害得马车的车轱辘陷入泥潭,如今任凭他如何费力拍打马儿,它都无法将马车拉出泥沼。
车夫情知不能太过依赖马儿,连忙跳下车来,走到车后去推车。车轮在泥沼中轻微地动弹了几下,还是没能□□。若是换了旁人见到这幅景象,此时已经上前帮忙推车了。但徐二狗不是这样,他依然柱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车夫是如何手忙脚乱地让马车离开泥沼的。
徐二狗的血液中流淌着的除了冷酷之外,还有一种名为老练的做派。诚然,这辆马车又破又小,可是徐二狗一眼就看出其中至少可以塞下两个人。如若要打劫马车,与一人相争还是与多人相抗,相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他在等,他等着看这辆马车上是否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年纪轻轻、容易对付的车夫。
车夫一人艰难地在后边推着车,在他的努力之下,马车晃动地比先前厉害了些,可是距离将车轮移出泥沼还有很大的距离。车夫焦急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终于,他像见到救星一般发现了远处的徐二狗。
年轻的车夫顾不上手上已经沾满了浑浊的泥水,直接往脸上一擦,伸直双臂热情地向远处站着不动的徐二狗招呼道:“大哥,小弟第一次独自驾车上路,车不小心陷进里面了。能不能请你过来帮我一起推一推它,让它动起来啊。”
小年轻的话简直说到了徐二狗心坎里,他原本疑心车里还有其他人,既听那小子如此说,他便放下心来,二话没说加入了推车的行列。两人一鼓作气,力往一处使,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将陷在泥里的车轱辘给推了出来。车夫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汗水,连连向徐二狗道谢:“这位大哥,亏得有你,不然我和这车,今儿都得被困在这儿了。”
谢不谢的,都在其次,反正这车,徐二狗是打定主意要抢了去的。徐二狗打量着眼前瘦瘦小小,胳膊上没长几两肉的小伙子,嫌弃他怎么会这么力气。刚才推车的时候,只有刚开始的时候感受到他使了几分力气,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使劲儿,可把他累得够呛。
罢了罢了,反正现下马车已经安然离开泥沼,可以供人驱使了。徐二狗一言不发,直接跳上马车,拿过缰绳,抛下呆愣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小车夫,鸠占鹊巢,迅速驾着车,头也不回地往前头去了。
徐二狗原先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身子骨不好,没有力气,谁知他脑子也不好使。按理说,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公然偷走了自己的车马,怎么也得上前拦一下,或者抱怨几句。这个小伙子倒好,不哭不闹的,怕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徐二狗心下狂喜,着实为自己的好运气兴奋。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好运气到了一定程度,也会如满溢的流水,十五的月亮一般无情地消散。徐二狗驾着马车奔驰了没多久,听见后头一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钉在了马车上,呼哒呼哒地,像是哪里漏了风,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徐二狗只道是车夫气不过,从后头丢了什么物件过来泄愤。他满不在乎地回头一看,只见整座马车已经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地架在两只车轱辘上了。他没有想到这座马车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还没有等他想出对策,后头的马车已经在顷刻之间分裂开来,彻底散架。
马车既不能用,徐二狗当机立断,决定弃车保马。他正要上前去拉马,谁知原本套在马儿身上的缰绳忽地断裂,徐二狗手里空握着缰绳,马儿却已经一溜烟地跑走,再也不受缰绳的使唤了。
徐二狗追悔莫及,同时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太巧了,从看到马车,帮人推车,到夺人车马,再到一无所有,小半个时辰不到,他就经历了这许多事,从身无长物到富有车马,然后再回到一无所有。
此时此刻,徐二狗面临的境况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他敏捷地从车上跳下,回到地面,刚一站稳,就听见后面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是习武者的脚步。徐二狗握紧了腰间的双刀,想要和身后来人决一胜负。然而,稳操胜券的来者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两条绳索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徐二狗的双脚,他刚要转身,与布下这盘大局的幕后之人正面对决时,脚上的绳索立时收紧,将他连人带刀腾空挂起。等他回过味来,他已经被人倒挂着吊在了树上,手中的双刀也被人用铜钱击落,无力地躺在地上。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对于一向自负武功一流的徐二狗来说,这样束手就擒的经历实在是让他比输还难受。他不甘心地扭动着身子,想要用手去够脚上的绳索,解开这个束缚着他身子的负累。
刚才那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还在走近,越走越近,几乎快要到他身后了。徐二狗费劲地扭动着脖子,想要转过去看看这个算计了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似乎是听到了徐二狗的内心,那人没有在他身后止步,继续往前走着,来到了他面前。
一看清那人的长相,徐二狗本就不平静的心理顿生波澜,怒海汹涌,他拼命挥动着双手,想要拉住那人的衣领,狠狠地揍上他几拳出气——原来,他看到的正是之前驾着马车的那名车夫。
徐二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区区一介小车夫算计的事实。他挣扎着,扭动着,绳索绑着的裤腿处被磨出深浅不一的痕迹。这个绳索系得很巧妙,他越是反抗,双脚就被缠绕得越紧,血液一股脑地倒流进脑袋,使他的长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发紫了。
无处宣泄的愤怒让徐二狗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开始爆起粗口来,脏字连篇,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村言野语。讲着讲着,徐二狗不满足于痛骂车夫本人,开始从问候起他的家人来,从父母兄弟到亲朋好友,就差没有数落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这时,陷入在怨愤之中的徐二狗还不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怎样巨大的错误。起初,在徐二狗开始骂人的时候,车夫一直冷眼旁观,并不理会,只当是落败者的情绪宣泄,可当他听到徐二狗侮辱自己的母亲时,他猛然上前,狠狠扇了徐二狗几个嘴巴子。
然后,他用冰冷的手指捏紧徐二狗干瘪粗糙的下巴,操纵着他把脑袋超向自己,好让他能看清自己。车夫的声音一下子变了,不再是含混不清的尖细声音,而是变得清楚明丽,完完全全是一名年轻女性在对他说话,向他施压。
徐二狗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倒立的世界里发生的变化,他伸手想要够住那名车夫。可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不偏不倚地站在他抬手能够够到的范围一寸之外的地方,冷冷地宣读着他的罪行:
“徐二狗,你杀了我娘还不够,如今还要咒骂她,让她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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