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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谢你自己


韩时宴头一回觉得,从官家的书房到早朝的大殿,再到出宫的那一条路有那般长……

        他提起衣摆,跑过了长长的宫道,下过了上百级的台阶,一直到瞧见那内城门外道上的暗红色的身影,这才放缓了脚步,平稳了自己的气息。

        顾甚微抱着那把长剑,静静地靠在一株笔直的大树下。

        这几日太过忙碌,他压根儿来不及欣赏春色,不知道何时那树上已经挂满了绿,日光通过树叶洒落了下来,映衬得她暗红色的皇城司官袍像是印上了花纹一般。

        在那一瞬间,韩时宴觉得他心中好似有一副画,不提笔都已经画了出来。

        他整了整衣袍,斯条慢理的朝着门口走去,淡淡地看向了光影之中的顾甚微。

        “顾亲事,你可以去开封府接你阿弟回家了。”

        韩时宴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到了顾甚微跟前。

        他看着顾甚微,等待着她欢欣雀跃的抬起头来,可等了许久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姑娘依旧是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的。

        韩时宴低头看去,却见她那暗红色的衣袍上头,不知道何时滚上了一颗水珠。

        他微微一怔,伸出手来,轻轻的覆盖在了顾甚微的头顶上。

        韩时宴想要说一些什么,可先前在大殿上还叽叽呱呱能说一千道一万的嘴,这会儿却像是被人毒哑了一般,满肚子的话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的思绪很飘忽,一下子想到了顾甚微吃点心,吃得鼓鼓囊囊的双颊;一会儿又想到了她拔剑在乱葬岗上杀得鲜血淋漓那狠厉决绝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甚微方才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丝毫都没有泛红,仿佛先前韩时宴瞧见的那颗泪珠是他幻想出来的一般。

        “韩御史,你方才从里头走出来,没有吓死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

        韩时宴一怔,就瞧见顾甚微指了指他的额头,他瞬间往后跳了一步,有些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拿起来胡乱在脸上擦了起来。

        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着急出宫见顾甚微,同她说科举舞弊案的事情,却是不想忘记了擦掉脸上的血。虽然这里没有镜子,但是他想都想得到如今自己是一副怎样的狼狈模样!

        怕不是那关公的面膛都没有他的红!

        他正想着,就瞧见顾甚微从一旁的枣红马背上解下来一个水袋,从里头倒了一些水在自己的帕子上,然后递给了韩时宴,“擦擦罢!韩灭门,要是这般招摇过市,我怕日后你得改名叫做血光之灾!”

        韩时宴听到韩灭门这三个字,刚想要回怼回去,就听到一旁的顾甚微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韩时宴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这是你千辛万苦寻找了三年线索的结果。你先铲除了顾家的大房二房,戳破顾家伪君子的面具,然后又救出了李东阳,找到了《远山图》的线索……也是你稳住了福顺公主,让顾家没有了援手。”

        “你随便在御史台找一名御史替你揭露这些,都能够让顾家那群人永无翻身之日。”

        “是你亲手替你爹娘还有小弟报了仇,倒是我白白的为御史台捡了一份政绩。”

        <div  class="contentadv">        “顾甚微,要谢你就谢你自己。”

        顾甚微听着,朝着身边的韩时宴看了过去。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嘴毒书生,在这一瞬间让人瞧得顺眼了十分!

        “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注意到老贼了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开了口,结束了那谢来谢去矫情巴拉的话题。

        虽然问的不是同一个问题,但是二人还是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沿着朱雀大道朝外走去,那枣红马儿压根儿不用牵,屁颠屁颠的跟在了顾甚微身侧,东张西望的看着热闹。

        “一点小伤,不值得一提,昨天十里替我重新包扎了一番,过两日便彻底好了。”

        韩时宴点了点头,他压低了声音,“如同咱们所料,就在朝堂之上。不过可惜的是,顾言之很谨慎,即便是到了顾家存亡的档口,他都不敢目光锁定求救。”

        “想来此人不但位高权重,而且动起手来狠辣无比,同官家完全是相反的性情。”

        官家信奉无为而治,走的乃是中庸之道,练得最熟练的神功是和稀泥,喊得最多的名字是姜伯余,最喜欢的是今日无事启奏退朝,最盼望的是死爹死娘死嫔妃死大臣,这样便能哭唧唧休朝……

        便是养了张春庭这么一条疯狗,他下的命令却还是拦截沧浪山宋雨递过来的证据,省得那东西落到御史台手中,在朝堂之上掀起血雨腥风。

        顾言之敬畏那人,远胜官家。

        韩时宴想着,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的伤口,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顾甚微一脸讥诮,“就咱们大雍朝这水土,哪里养得出这样的人!也不过就是个夹着尾巴的豺狼罢了,得了那么多神兵利器,拿了那么多税银,还养了天字好些号的杀手,那又如何?”

        “不照旧是缩头乌龟一个,半分不敢露出头来?到现在也只能学着官家喜欢的样子,套上个虚伪的面具,真是无用的废物!”

        韩时宴一愣,四下里看了看,想着会不会有皇城司的听壁角。

        瞧见顾甚微的官袍这才回过神来,皇城司的第一凶鬼不就在这里么?难怪他们周遭都没有人靠近!

        顾甚微骂着,站住了脚步,她抬眼朝着顾家老宅的方向看了过去,站在这里连屋顶的一角都看不清楚,可她却是知晓,她来汴京城的第一个目的已经实现了。

        “顾言之现在应该被押到开封府去关押起来了,官家命令太师姜伯余同开封府尹王一和共同负责科举舞弊案。你可要去狱中见见他?”

        顾甚微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韩时宴额头上的伤,“韩御史莫不是被砸一下脑袋,反倒是被砸出了什么读心之术?”

        韩时宴耳根子一红,刚想要接话,就瞧见顾甚微一跃上了枣红马,她伸手一薅直接将他薅上了马去,二人瞬间疾驰直奔开封府地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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