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立于高台
第二日,陆清江和姚慎第一天守大门,还是昨天去的那个大殿,叫明堂。
两人天还没亮就要出发,被那老头一人塞了一袋包子,打着哈欠出门。
“滚吧,今天南夷使者觐见,你们两个不要拖后腿,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两人直接被塞进马车,马车里端坐着谢风雨。
谢风雨正在往自己脸上涂脂粉,试图掩盖被皇帝打出来的黑眼圈。
“谢大人分我点呗,我脸上也有伤。”陆清江把脸凑过去。
到底是年轻,伤势恢复得快,陆清江脸上的熊猫眼已经几乎看不见,只剩下腮边一片乌青,淤血还没完全散开。
谢风雨疑心谢行云揍这小子的时候留手了,气得直接把瓶子摔到他身上。
姚慎闷头吃包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天谢九说我们两个下朝就能走,咱们去接姚杏她们呗。那个南山寺的伙食还行,但也不能天天吃,大过年的,不吃肉怎么行。”
姚慎记挂着城外的家眷。
陆清江心里没底,转念一想,这一群都是皇权贵胄,真要对他娘他妹妹下手,别说是在南山寺,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他也拦不住。
心一横,陆清江掀开车帘,见那老头还没回去,连忙扯着嗓子喊:“大爷,帮我和小蛮说一声,让她去南山寺接我娘!”
“知道了,滚吧。”
太上皇倒是好说话。
谢风雨一巴掌拍在陆清江后脑勺。
“喊谁大爷呢?没大没小!”
“那喊什么?”
“喊……喊……你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看不出来啊!那是太上皇!没大没小,就你也敢指派太上皇!”
陆清江睁大眼,不久前被皇帝揍过一顿的他,对这个消息完全不感到意外。
无所谓了,他什么世面没见过啊。
陆清江莫名有点骄傲,他这个年纪,已经见过太多波折,经历过许多人这辈子都遇不见的事。说不清究竟在骄傲什么玩意儿,反正就是莫名自豪。
“谢大人这话说的,您是陛下三叔,太上皇不就是你堂哥?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就那么怂呢?谢大人啊,咱们堂堂正正,就要挺直腰杆,您这样畏畏缩缩怎么?”
谢风雨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强忍着给这小子一个耳刮子的冲动。
陆清江见势不妙,往姚慎那边凑了凑,扭头惊道:“姚慎你怎么了?包子有毒?你嘴角怎么有血?”
“咬,咬到舌头了。”
姚慎双目含泪,目光敬畏看着这个兄弟,心中的敬仰之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清哥儿,不愧是你!我以为,你带我活捉临国女帝,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太上皇啊,那是太上皇啊。
清哥儿让太上皇传信儿。
心咋就那么大呢?
看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姚慎恨不得供起来。
妹啊,哥出息了,太上皇给我包子吃。
这能当传家宝啊。
……
杜微澜派人去接陆母归家,安排人收拾宅院。
那老头非要亲自去接人,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她怕出岔子,只能放下手里的事一起去。
秦钰一觉睡醒,发现宅子空了,只有几个忙碌的侍从。问了管家,才知上朝的上朝,出门的出门,都不在家。
“没人管我?怎么没人管我?”
秦钰觉得自己没睡醒,起猛了。
管家摇头道:“公子这话说的,来者是客,公子自便。”
管家纳闷,这人看着挺聪明,怎么脑子笨笨的?
秦钰站在晋侯府邸门口,在正门处的门槛上左右横跳。
“我进来了,我出去了,我又进来了,我又出去了。真的没人管我吗?”
朱砂啃着包子要出门,见他这副模样,倒吸一口凉气,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夫,大夫!我家大少爷疯了!”
两个大夫立刻冲过来,仔细查看病情,掏出一颗山楂大麦丸塞进秦钰嘴里。
“行了,出去散心吧。中午记得回来吃药,早上他还没吃吧?外头有家汤面做得不错,让他少吃肉,不好克化。”
朱砂和秦钰被推出去,两脸茫然。
“这不对啊。”
朱砂拉着秦钰衣袖去找那家汤面馆子,点了两碗热汤面,扭头就见秦钰不知从何处拿了只鸡腿。
“大夫说你不能吃!”
“不让吃就不吃?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快去给钱。”
秦钰翻白眼,他啃个鸡腿怎么了?
喝了一口热汤面,他觉得滋味寡淡,喊人加肉。倒也不是真想吃,单纯是疯狗出笼,有点克制不住脑子。
“加羊肉,多辣子!”
朱砂回来,就见秦钰的鸡腿已经吃完了,碗里多加了二两肉,正吃得热火朝天。
“你这是想把自己撑死?”
朱砂真想撬开秦钰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能养金鱼。
……
秦钰这边鸡飞狗跳,陆清江和姚慎站在明堂外,挺起胸膛,瞪大眼睛,充当摆设。
这是他们第一天当值,队长说他们站直就行,不能笑,要严肃,要威武,要有杀气。使者觐见,他们要凶一点,这样才能展示大国气度。
“饿了,没吃饱。”姚慎嘀咕,他舍不得吃太上皇给的包子。
“安静,人来了。”
陆清江看着大步走来的群臣,有种微妙感觉。前两日他还站在他们背后望着巍峨宫殿,今天他站在上头瞧。
这感觉有点不一样。一个仰望,一个俯瞰。
他突然有点理解秦家为什么那么嚣张,谢行云为什么如此肆意。
这就是权利感觉啊。
生杀予夺,人命草芥。
他不过是站在这里,立于这个王朝最高集权的地方,仅仅是立在殿外,就感觉到权利的诱惑。
这大抵就是秦家嚣张的缘由?的
他心里不是滋味,前些时日在秦家的阴影下挣扎,试图谋一条生路。今日在立在这里,看着忠义侯秦正浩拾阶而上。
仰望变成俯瞰,从低入尘埃,到立于绝顶,这种转变很微妙。
陆清江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蠢得能把自己饿死的老迈教书匠,口口声声,一字一顿卖弄学说。
说着民贵君轻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语出孟子)
就着酿成醋的酒,立在高台念一些长篇大论。
……不为重宝轻号令,不为亲戚后社稷,不为爱民枉法律,不为爵禄分威权。(语出管子)
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叹那些吃不饱却非要忧虑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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