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弋少爷说典
祖地支族族长萧弘,已经七老八十须发尽皆花白,竟瘫在地上悲声撼哭得像一个犯了大错被长辈教训收拾的孩子,这一幕瞧上去实在震撼人心。
也难怪他如此做派。
族权犹如皇权,神圣不可侵犯。
若生觊觎之心,放到谁家那都是毋容置疑的枭首之罪。
萧弘伙同着萧方两个在本次全族总大比开始前肆无忌惮地妄议迁宗移祠一事,又串联其余支族族长共谋私定,那就是带头谋逆的必死之罪。这事儿放到大夏甚至东域的任何地方去论,都是这么个法理。
因此于他而言,刚才不啻于是到鬼门关闯了一回。
所幸阎王大度心软,放他生还。命虽留着,身体肯定瘫软。
不光是他,其余族长个个都感同身受、如跪针毡,骇得魂不守舍。
如果现在宗长萧雍想要依照宗法,立即收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颅,任何人都不会也不敢说个不字!
萧雍这一当众宽恕赦免了萧弘,自然也就意味着此事就此撇过不提,都有命活了。
因此众族长又怎不对现在这上京宗家深感慑服,又感恩戴德?
萧雍很清醒,也很高明。
而原本这位大伯,是令萧弋很有些担心的。
现在见他并未因各位族长之前对他大不敬,就怀恨在心大开杀戒,反倒是深知萧氏崛起大业正值用人之际,显威震慑之余还需靠仁德收心归心,不愧是深谙恩威并重之道的老牌上位者,令萧弋大为欣喜。
平日里看似懦弱怕事、大比开始后又装比成瘾,总之瞧上去极不靠谱的这位大伯,现在算是令萧弋彻底刮目相看了。
有他作家主,有萧灏明作世子,这全族上下归心的大计和日常统辖管理等鸡毛蒜皮的事情,萧弋自觉再无需有任何的担心了。
而见最牛掰最狂野的萧弘都朝萧雍磕头认罪获得了宽恕,其余族长自然也开始忙不迭地痛哭流涕的磕头认起了罪来。
要知道就算不清算众人的谋逆大罪,在大比开始之前,萧雍也还与支族族长们定下了一个疯狂的赌约:
若是上京宗家本次拿下大比冠军,支族族长便要跪先祖、补岁贡、刻刺青!
光论‘跪先祖’这一条,便要跪三天三夜!
再说‘刻刺青’这一条,谁又受得了那疼?
若萧雍真要较真,这十一副老骨头,今天怕是要彻底交待在宗祠里头了。
所以内心又怎不惶恐?
四肢百骸又怎不颤栗?
三项赌约里头,另外两项都需拿命来兑现,就‘补岁贡’这一项相对轻松容易些,当然都积极踊跃得很。
就过去宗家收岁贡而言,就祖地和庆林两家最为艰难。拖得最久,欠得最多。
其中尤以庆林为甚。
与生性狂野只认拳头的萧弘不同,庆林支族族长萧方最是工于心计,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为了拖缴少缴岁贡,年年作假账还作得井井有条无懈可击,对上对外坚称该缴的一分未少,既落了实惠又保全了颜面,自认为无可挑剔,实则气死先人。
但也不能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该杀的坏人。
他只是个为了支族局部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支族族长而已。
为了保全支族,并谋求在地方上的更大发展,无论是萧青蔓还是萧青瑶,只要需要,最终他都会乖乖进贡给大庆郡陈氏。面上痛哭流涕,内心毫不犹豫。
在上京宗家靠不住的情况下,身为支族族长他不为支族谋,又为谁谋?
他就是这么个人。
所以罪不至死,也无需替换,本次长了经验教训就行。
身为谋逆首犯之一,萧方自知罪孽深重,声泪俱下地表示稍后会立即补缴齐所欠的岁贡,并当场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还承诺将另附一倍自作罚金以求赎罪。
庆林支族近年来发掘了一处新矿每年所获不菲,因此他承诺补缴的款子和罚金高达四百万金之巨,令萧氏族人和来宾们都瞠目结舌。
但也显而易见现在的他,是真心臣服,再不敢耍小聪明了。
人称老狐狸的萧方都认缴得如此诚心实意又彻底,其余各位族长当然更是毫无二话,也纷纷当众承诺会立即补齐欠缴。
萧雍听了,只笑眯眯的点头,也没说不要。
其实是可以不要的。
因为根本不需要。收上来又发下去,反倒是显得多此一举。
就上京宗家未来的经济发展势态而言,支族缴纳的这点儿岁贡根本就可忽略不计。按萧弋的设想,今后还只会千倍百倍的以各种资源分配的形式反补回去。
但为什么又不能说不要呢?
这是认祖归宗服从宗家的一种必要的规矩和律法,是组织意识和纪律意识的体现。
这么大一个世家,所辖族人几十万,所谓收支两条线必须要泾渭分明,该收上来的一分都不能少,该发下去的同样会公平按功分配。
只有这样,‘依法治家’才能成为常态,‘青木家道’也才不会沦为一句空话,族基才牢固,发展才持久。未来无论谁作宗长都一样。这就是‘持家之道如治军,唯有法纪硬如金’的道理所在。
萧雍并未与萧弋就此事有过任何交流沟通,便深谙此道,只能说是曾经的军中老将、现在作了这宗长,就必不是庸人一名。
见认缴了岁贡,支族族长们跪在地上犹自惶恐不已,萧雍终于双手虚抬,慈眉善目的开了腔:
“我身为一族之宗长责任重大,必须依规守法口无戏言。赛前之约既定,当然也不可儿戏。现在当着列祖列宗、上下族人、尊贵来宾们的面,三项约定各位支族族长均已履行完毕,请起身罢。”
哎?
这就履行完毕了?
就算‘跪先祖’这一条减负履行了,‘补岁贡’这一条也都当众承诺了,可还有一项‘刻刺青’呢?
按规矩,既然事先约定了,现在就该是总执法长老萧不言请出宗法金刀,撕开衣襟露出十一位支族族长的胸膛,再当众把青木家道的八字真言血淋淋的刻在胸口上,那才作数啊!
这既是一种对罪人的惩罚,又是一种当众树立法威的手段,不能放水,跟江湖门派的‘三刀六洞’是一个道理。
人们议论纷纷,十一位支族族长也面面相觑,跪在地上始终不敢起来。
“宗子,先祖金身面前不敢有戏言啊……”
最为年长的祖地族长萧弘嗫嗫嚅嚅的开了口,“老兄弟们感念您的慈悲,可‘刻刺青’这一条也是我们应得之罚,你这不是当众坏法、折损宗祠宗家之威,令我等罪上加罪么?”心头虽巴不得逃过这一劫,可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还有外宾在,嘴上也只能这样说啊。
是啊对啊就是啊……支族族长们和观礼众人一齐点头。
“呵呵,”萧雍微笑道,又意味深长的望向了萧弋,“我觉得这刺青已经刻了,弋儿,你觉得呢?”
没令自己的儿子、世子萧灏明来解答应和,反倒是问向了萧弋,确实是大有深意。
毕竟事关违背约定俗成和宗祠之礼,容易遭人非议。
这事儿换个人来说,还真是难以服众。
如此棘手的事情,舍风头正劲的棒槌少爷其谁?
“嗯!宗长英明!”
大庭广众之下萧弋也不含糊,大声赞道,随后又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刻刺青’一礼,始于大周皇朝弘治八年治礼相国康夫子治家之典……”
“其时康氏旗下有两大支族因功高震世、坐地势大,久而久之便忘了家国之法,鱼肉乡里为祸四方,终于激起民乱,令两郡血流成河赤地千里。”
“这两大康氏支族兵强马壮镇压了民乱却杀红了眼,最后竟胆大妄为,兵峰直指镐京预谋作乱,震动大周朝野!康夫子亲自领兵屠灭了两大支族作乱者,痛心疾首,在康氏宗祠召集余下的八大支族族长,亲手在他们和自己的胸口刻下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刺青,自此‘刻刺青’一礼成为中土人族治家宗祠之礼,代代流传。”
这么久远生僻的老典故都晓得?
弋少爷,你牛掰啊!
不过依你所言,古礼古制不可违,现在更是该动真格的啊。现在看形势是不想真动刀子,这你又如何解释?众人都听得入了迷,愣愣的望着他。
“我们遵循古礼恪守宗法这没有错,但学其型,更需明其义才对。当年康夫子在自己的胸口上刻完那八字时,同时还说过一段话,大家可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众人绿眉绿眼地齐声问道。
“康夫子说:诸位族人,今日刻这刺青为什么刻在胸口,不刻在其他地方?我是想把它刻进心里,不光是刻在我这宗长的心里,刻进你们这些支族族长的心里,还想刻进每一个康氏族人的心里啊!欺宗灭祖、犯上作乱的事情,再也做不得了啊!”
见众人震楞,原本一本正经的萧弋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支族族长们,面容变得笑弥乐和:
“我相信现在萧氏一族立业先祖传下的‘青木家道’八字真言——‘独木难支,众木成林’,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诸位族长的心里,并会通过你们再刻入每一名支族族人的心里,对么?”
妈哎,弋少爷虚怀若谷大人不记小人过,丝毫不在意我们之前对他的蔑视轻视和忤逆不说,现在还像天上突然飞来的活菩萨一样,这是来搭救我们的老命了啊!
“对对对!”
十一名支族族长一齐转向了弋少爷,眼含热泪头磕得像鸡啄米似的连声说对,从此也真把他当作了活菩萨一样在心头供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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