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北境守护者

无论萧弋怎样的不情愿，两日后，纳兰旦还是如约而至。

        没有任何人感觉到他的到来。

        守在北侧府门的府兵，以为他是每天惯常从这里出入的管事萧三斤，连问都没问一声就微笑着致意放了进来。

        一路走向宗祠，族人要么以为他是世子萧灏明，要么以为他是家主萧雍，远远的就站住躬身行礼，根本不敢靠近。

        那些老大娘老妈子，看见的又是跟她们同样身份衣着朴素脚步匆匆的老妈子。

        或者是个普通的族人，又或者是个威武的府兵，扫地的三大伯，演武场的四教头。

        总之这位圣殿圣使的魂力网格已强大到能主动判断出你最不会存疑或敬畏的人物，并立即影响你的‘五感’令你将他看作是他们。

        直到一路进了修炼府地，他才收了手段，显出了真身。

        仍是那一身质地上好的白衣，绣着古怪的异域异族符文，散发出一股神秘又强大的气息。面容温润和蔼友好，一双蓝色的眼眸深似寒潭。举手投足间令人倍感亲切，又肃然起敬，恩威并重，冰火相融，很矛盾的感觉。

        “圣使大人，您来了……”

        萧弋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苦涩。

        纳兰旦望了悬于半空的小珑三息，才对着萧弋微微颔首：“嗯，我来了。”

        见一众萧氏核心早已等在了这里，纳兰旦一一点头致意：“见过萧老将军，萧家主，并各位恩人。”

        最后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了萧弋的父亲萧振脸上，两步上前，双手握拳两臂交叉在胸前、拳心对着自己，作出了一个充满敬意和感激的圣族礼仪，声音有些哽咽：

        “恩公！又见面了……”

        萧振对着他上上下下的一番仔细打量，眼眶也逐渐红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小珑长大了，圣使大人瞧上去也不是当年那般落魄摸样了……您是远来贵客，无须多礼。”回过神来后，急忙伸手虚扶。

        十六年前，护住母女二人的，显然这纳兰旦正是二位圣殿圣使其中之一。

        “全仰仗恩公当年毫无二话收留了小珑，十六年来又和诸位恩人一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照护，我圣族白瞻部上下亿万部众铭感五内、没齿难忘！”纳兰旦没有放下手臂，言辞恳切真诚。

        萧振唏嘘道：“言重了，圣使大人言重了……小珑玲珑剔透、善良仁义、大爱无疆，于我们而言，是苍天赐下的最好礼物、稀世奇珍，我全府上下无不将她视作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她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全怪我等无能未能守护好她，深感惭愧自责，我作为她的义父，更是时时揪心夜不能寐！现在圣使大人来了，我这宝贝女儿康复的希望也就来了，是我们应该感谢您不辞辛劳千万里而来才是！”说着，萧振已是泪流涟涟。

        老爷子萧远山见状，强自笑道：“呵呵，圣使大人远来不易舟马劳顿，快快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众人这才将纳兰旦引入了一旁已备好茶水桌椅的侧室，围坐一起。

        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和关切，在正式送小珑走前，还得一一问询和交待。

        坐下后，萧振急问道：“圣使大人，十六年前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后来只知是黑云部总攻你白瞻部，对小珑的身世，那红发圣女是谁，还有你三人之后又怎样了，一切均知之不详。”

        纳兰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色，缓道：

        “当夜怀抱小珑那位红发圣女，便是小珑的娘亲，也是我圣族白瞻部第二十七代祖神钦点圣殿大祭司。小珑的亲生父亲是当时的部族首领，善良仁义英勇无敌深受族人爱戴。但在那一夜，为守护圣殿、族人和自己的孩子，双双战亡……”

        小珑的亲生父母已经双亡？真可怜啊……众人的心头瞬间变得沉重。

        “小珑，是一个一出生就注定一生不凡又会遭遇诸多非人磨难的‘神种’。她出生之时，不光是我白瞻圣殿内十八道上古圣火迸发出史无前例的炽热火焰，被黑云部霸占的黑云圣殿也同样如此。”

        “尔后整个北域圣族之地遍布各地的大小祭坛同时燃起了神火，万兽朝贺，万禽鸣叫，这是我圣族有史记载以来开天辟地的第一次神迹展现，整个北境之地圣族三部几十亿子民都震动不已，因为这意味着《圣尊天书》里预言的那个能重铸‘寒剑圣尊’老祖神位辉煌、能确保北境避过天劫大灾的真正守护者、天命大祭司，诞生了！”

        我的个乖乖，北境守护者、天命大祭司，原来小珑这么厉害？

        难怪整整一年的时间六十九块珍贵无比的‘上古魂晶’砸下去，都还没能令她康复呢。

        每一块上古魂晶都是上古时代的一位百族首领强大的魂魄凝结而成，这岂不是意味着小珑的魂魄天赋潜力，要比这六十九位上古百族首领加起来还要强大得多？

        众人的眼睛都睁大了，寂静无声，徒留呼呼吐气的声音。

        萧四邦更是惊悚得哈喇子都流到萧弋的肩头上了，两人都浑然不觉。

        “百万年前我圣族开族之神‘寒剑圣尊’为后人留下了‘两殿一书’，也埋下了后来族内分裂和内斗不息的祸根。这样一个能真正继承祖神大统的‘神种’没有诞生在黑云部、阴壑部，当然是他们两部所不能接受的。小珑的出生促使这两部很快暗中达成了联盟，又发起了一系列针对我白瞻部的阴谋。”

        “而我白瞻部，自然是将守护她长大为全族上下的最大使命，然而依旧还是保不住有人终于受不了黑云部的重利诱惑，首领之下排位第二的大将军为求上位，可耻地背叛了我们。”

        “那一天黑云部和阴壑部联手总攻我白瞻部，首要目标便是要将小珑谋害于摇篮之中。首领率领全族英勇抗战守护白瞻圣殿，我和另一位圣殿圣使便护送着大祭司朝边境撤退，尔后，便遇到了恩公、萧振将军……”

        纳兰旦说到此处，一双湛蓝的双眼望向萧振，充满感激、微微颔首。

        “是否将我白瞻部甚至整个圣族的未来希望交到一个中土人族手上，其实我和另一位圣使当时是强烈反对的。毕竟按上古传说，我圣族的祖神‘寒剑圣尊’是为中土大周皇朝‘九鼎武皇’所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早已深入人心。恩公抱歉，这也是实话实说……”

        萧振轻声道：“嗯，我理解。圣使大人无需挂怀，请继续。”

        “黑云部‘黑云圣殿’派出了八位‘黑袍使’在身后追击我们，情况危急，所以是大仁义大智慧的大祭司教导我们说，天下各族均是神的子民，有恶人自然也就有好人，就好比有白天才有黑夜。”

        “中土圣贤也早说过‘人之初性本善’，这萧振将军前来守护他的子民杀我圣族之人也是因为各为其主职责所在，是因为所杀的阴壑部部众早已背离了神的旨意走到了光明的反面，所以不能说他就是个恶人，反而说不定是个大善人，这才亲自作出了要将小珑托付于恩公的决定，又将她的亲生骨血，亲手交到了恩公的手里……”

        亲手将全族的希望和自己的骨血交到一个敌对种族的将军手中，那一刻对小珑的娘亲而言，无疑也是一个令人揪心得肝肠寸断的赌博。

        好在，她没有看错人。

        小珑正是因为被交到了大夏将军的手中又被带回了上京，才躲过了黑云部之后长达数年的全境找寻和全力追杀。

        “之后大祭司带着我二人返回引开了追兵，最后除了我因坠下深崖侥幸活了下来，大祭司她……她和另外一位圣殿圣使……”

        说到这里，纳兰旦说不下去了。

        这是一场痛苦不堪的追忆。

        那一夜血腥凄惨的一幕一幕，此时一定在他的眼前忽闪重放。

        断人肝肠，碎人神魂。

        纵使他的魂魄修为再强大，也抵不过对敬重的首领、大祭司、兄弟和族人们的牺牲所带来的重创。追忆一次，伤心欲绝一次。十六年来从未敢在人前提起，但今天不得不亲口讲诉一遍，将那一夜重历一回。

        坐在他对面的萧振，默默无声地递过去一盏茶水。

        缓缓饮了茶水，纳兰旦情绪稍缓，才续道：

        “就在那一天，首领和大祭司双双战死，我圣殿十二白袍使仅我一人苟活，亿万部众百不存一，幸存者又被黑云和阴壑两部追杀得无路可去，只能冒死踏入了北境万年禁区‘十万大雪山’，入山百万人又死伤无数，最后存活下来的，不到十万人……”

        亿万部众死得不足十万？

        当真是天地泣血，惨绝人寰！

        “那血流成河的一天，那些在禁区中苦苦寻觅部族生机的日子，是深刻我纳兰旦灵魂深处的伤痕烙印，是我永世不敢去追忆和想起的苦难。你们知道在最最绝望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想放弃的时候，又是什么重新支撑起我和幸存部众活下去的信心？”

        纳兰旦望向了府地中室的小珑，深邃的蓝色眸子里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众人在他的目光中，自然也就读到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全都眼眶泛红。

        几位女性家眷，早已是泪湿衣襟。

        “是的……正是小珑……我告诉部众们，我们是北境守护者、天命大祭司的族人！我们必须要活下去，勇敢而顽强地活下去！必须要活到她回来解放整个北境、拯救和统一整个圣族的那一天！我们不能在她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就放弃自己身为子民的职责和使命！我们要活下去，活着，好好的努力的活着，迎接她的归来！”

        纳兰旦情不自禁，声音陡然变得高亢激昂。

        又一口气灌下了萧振递过去的第二盏茶水，才努力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承蒙祖神和天命大祭司垂顾，后来我们真的找到了在禁区里的生命绿洲，进而因祸得福找到了一处上古遗迹。在遗迹当中，我们居然寻获了圣族三大至宝之一、祖神‘寒剑圣尊’手书的、真正的《圣尊天书》第一卷！”

        “真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

        “真是祸兮福所倚，太令人振奋了！”

        这种揪心扯肺、伤心欲绝中陡然苦尽甘来、拨云见日的感觉，实在太拨动人的心弦了，世子萧灏明、萧煌、萧芸等人闻言纷纷握拳感叹。

        “于是十六年来，我们便在十万大雪山中休养生息、繁衍后代、奋发图强、坐等时机，又不断找寻在‘大族难’那一天失散的其余族人，慢慢扩大到百万规模。十二名圣殿白袍使重新遴选归位，有了遗迹宝藏资源和《圣尊天书》真本，部族战力也突飞猛进。”

        “一年前，我们终于等来了复仇反击战的最大战机——黑云部圣子钱江在时空碎片中被北域慕家天骄慕尘斩杀，黑云部上下认为这是先祖遗弃了子民的大凶之兆，人心乱作一团。”

        “于是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遗迹中的宝藏拉拢了‘阴壑部’后，又经过精心的准备，白瞻部终于在上个月成功夺回了自己的白瞻圣殿，使得北境之局重返十六年之前。黑云部元气大伤退守黑云圣殿腹地，我们认为，恭迎天命大祭司回族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于是我便悄悄潜伏到了上京，发现小珑也到了必须回到故乡的时候了。她毕竟是圣族的‘神种’、前任白瞻大祭司的骨肉，依她目前的伤势，也唯有我白瞻圣殿的上古圣火能令她彻底康复。”

        纳兰旦站了起来，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萧府上下对小珑视若己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知道这对恩公和诸位恩人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相信公子弋已经告诉大家了，今天，是我必须带她回家的时候了……”

        众人一片沉默。

        这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虽万分不舍，但又不得不舍。

        面面相望，愁肠百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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